《平行线》镸镸

2、第一次

　　中午11：30，唐天语刚刚起床，作为一个靠外卖活着的90后，他蓬头垢面地打开家里的冰箱，拿出了昨晚的剩菜。
　　是的，唐天语一日三餐非常标准，第一餐午饭，第二餐晚饭，第三餐宵夜。而通常情况下，他的第一餐，就是前一天吃剩的最后一餐。
　　然而这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放在冰箱里的宵夜居然变质了。唐天语打开盖凑近用鼻子闻了一下，跟着立刻嫌弃地把它丢进了垃圾桶。
　　没办法，只能再叫外卖了。他摸摸自己快要凹下去的肚子，安慰道：“反正你已经饿了那么久了，再饿一会，乖！”然后撇着嘴进卧室摸手机。就在他快要走到房门的时候，好巧不巧，门铃响了。
　　唐天语抬头向老天爷深深叹了口气，认命开门，果不其然，又是前几天死皮赖脸要进来最后又跑了的那位楚仕先生。
　　唐天语给他开了锁之后，连人都没看一眼，转身就进卧室拿手机，楚仕只好用身体顶开门，拿着大包小包的进来了。
　　“你又来干什么？”
　　唐天语大爷似的瘫在沙发上，没好气的问道。
　　“你以为我上次过来只是想跟你say hello吗？你忘了你的续约合同要签啊？”
　　唐天语想起来似乎确有其事，转过头没理楚仕，聚精会神地翻找着自己待会的午餐。
　　楚仕看着唐天语专注于手机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忍了一会，还是问出了口：“你在干嘛？”
　　“点外卖。”
　　唐天语话音刚落，手机竟然被人一把抽走。
　　“我艹，你干什么！”
　　“点什么外卖，”楚仕点点唐天语的手机返回主屏幕，反手就把它放进了自己裤子口袋，“没看见我带这么多东西啊，给自己做一顿你会死？”
　　唐天语直勾勾瞪着他：“我不会做饭。”
　　楚仕伸手扒拉扒拉买的青菜肉面条调味包杂七杂八的东西，说：“就煮个面能难到哪里去。你既然硬件设施齐全，就该试试配齐软件设施。”
　　“你怎么知道我家有你所谓的硬件设施？”
　　“上次过来看到的，行了，知道你什么都不会，我来给你做。”楚仕对着唐天语笑了一笑，提起菜进了厨房。如果只看背影，他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大厨。
　　唐天语看着他，有一丝动容。
　　这个男人居然会做饭了。
　　肯定是为了他的女朋友学的吧。
　　呵。

　　因为唐天语实在是不开灶，导致楚仕不得不把他要用的工具认认真真地清洗了一遍，要不是看唐天语饿的不行，他还打算先消个毒。于是最终面煮好能吃比正常来说多花了近一倍的时间，算起来其实和点个外卖的时间差不多。
　　然而平心而论，这碗面确实是比外卖要好，先不论油盐什么的，光是这作料，又是青菜又是饺子又是蛋又是肉的，的确是很丰盛了。再说这味道，好吃，是真的好吃，好吃到唐天语根本找不到语言去描述它的美味，就算他自认为和楚仕没什么关系，还是忍不住折服在了这碗面之下。
　　唐天语埋头狼吞虎咽，直到他已经半成饱了，瞄到还有半锅面等着他享用，才终于抬头正眼看向楚仕。楚仕此时正慢条梳理不紧不慢地吃着自己做的面，端的那叫一个优雅。
　　唐天语看着楚仕，内里恶意把他yy成了衣冠禽兽。
　　“你看我干嘛？”衣冠禽兽，哦不对，楚仕被看得有点不自在了。
　　唐天语咧开嘴角，笑意不达眼睛：“没事，我就是觉得，你女朋友太幸福了，你这么会做饭。”
　　楚仕露出促狭的笑容：“实不相瞒，我只会煮面，其他的，我也不会。”
　　听到这里，唐天语依旧笑着，他等了一会，见楚仕确实没有再继续开口的迹象，终于下了结论——既然没有反驳，那这个人，确实是有女朋友的了。至于是谁，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小衣。
　　唐天语呼出一口气，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他不会再心存奢望。
　　而那剩下的半锅面，他竟是再没有了食欲。

　　“不是要签什么吗，拿来。”唐天语见楚仕把剩下半锅面勉强解决，清洗完餐具之后瘫在他家沙发上久没动静，终于不耐烦开口提醒楚仕他来这的目的。
　　楚仕：“……瞧您这架势，是不是还要对我说一句‘弄完了赶紧滚我不待见你’啊？”
　　唐天语只当自己没听见，心里默默回了句：要不是看你给我做饭的面上，我还真就把这话说出口了。
　　也不知道楚仕是不是看穿了他的心理活动，他一边拿出文件一边说：“好好好，知道你是看在面的面在上才不挤兑我的，弄完了我会赶紧走的。”
　　这话说的唐天语倒是有点不自在了。
　　续约合同放在桌上，唐天语看都不仔细看一眼，翻到最后就准备签名，楚仕在旁边看着，突然插嘴：“看来唐大少真是想让我快点走呢，合同看都不看。”
　　唐天语手一顿，大概是觉得自己真有点过分了，难得开口解释：“不是……我签这类合同从来不看，反正看也看不懂。”
　　楚仕没再回答。
　　唐天语刚一落笔，突然想到什么，手没了动作，墨水在纸上渲染开，成了一个不小的黑点。
　　他的心跳得厉害。
　　从回国开始，他就抱着永远不见楚仕，和楚仕断交的念头，只是没想到楚仕阴差阳错会成了他的编辑，但没有关系，只要他离开这家出版社，再换个住所，楚仕照样找不到他，两人没了交集，当然什么都好说。而现在这一个是否续约的选择便是完美的契机，虽然他之前答应过凌玲要在芳其好好干，可现在凌玲都不在这出版社了，他的口头承诺也就没了遵守的必要。
　　他不动声色望向楚仕。
　　楚仕此刻并未发现唐天语的异常，事实上，在唐天语给他解释之后他便不再把目光放到唐天语身上。唐天语看到他的手在裤袋里捏着个什么东西，看突出形状像是烟盒，但不知道是顾忌在别人家里吸烟不好还是怎样，楚仕没有拿出烟来。
　　“楚仕。”唐天语犹豫了一下，开口叫他。
　　这是他第二次叫楚仕的名字，他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楚仕转过头来看他，面带疑惑。
　　唐天语嘴唇张合，幅度不大，又是薄唇，看上去像是在诱惑人：“我要……”
　　“你要什么……”楚仕看着他的嘴有点移不开眼。
　　“我要……终止合同。”
　　楚仕一下子从旖旎的想象中醒来，他有些惊讶，但仍然直视唐天语，声音却冷下来有点办公事的味道：“为什么？芳其资源丰富，在感性读物方面领先于同行，正好符合你的写作风格和方向，况且你和芳其合作了这么多年，福利自然是不少的，如果现在转到别的出版社，又要从底层做起，耗时又耗力，实在是没必要。”
　　唐天语低着头随意把玩着手中的笔：“我知道。”合同上一片空白，只剩一个墨点昭示着唐天语的改变。
　　“既然知道，你就不该……”
　　唐天语打断他的话：“该不该的我都知道。”
　　“……”楚仕尽量不在话语中放入私人感情，“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提出我们可以协商，没必要结束合作，毕竟以你的水平，大家都知道合作就是双赢。”
　　这样的话出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走私生意。
　　“我也知道。”
　　“那为什么要结束呢？”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你知道的！楚仕深吸一口气，把后半句压了下去。
　　唐天语不回答。
　　楚仕见状只能自己去猜，唐天语从小是一个念旧的人，小学的衣服上了高中还留着，所以不可能是所谓追求新挑战之类的想法；而他身为这家出版社的员工，对公司制度还是有所了解的，可以说这家出版社给作者的福利已经算很好了，所以也不是什么公司待遇不好；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往他身边的变数去猜，而他近期最大的变数……似乎就是自己了。
　　“是因为我？”楚仕也不避讳开口。
　　唐天语沉默，而沉默通常情况下就是默认。
　　于是楚仕也沉默了。
　　毕竟他一直想不明白唐天语为什么生他气。
　　“我，”再开口时，他坐到唐天语身边，语气缓和了许多，连带整个人都似乎柔和了下来，“不知道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但你一直生气，也不开口。”
　　“我不逼你开口，但是，我一直以为以我们十几年来的感情，什么困难都会被消灭。我还以为以前我们争论去哪吃饭就是最激烈的吵架了。”
　　说到这里，唐天语想起以前，已经有点不自然。
　　“你走了之后，我出去吃饭都会点上你喜欢的茄子煲，糖醋排骨那些，最后总是吃不完。买衣服也下意识买过你的码，都放在家里舍不得扔。”说到这里楚仕笑了一声，直直传进唐天语心里。
　　唐天语往后缩了缩，满脑子都是让他开心又难过的回忆。
　　“最惨的是，你走了之后，校门口那家烧烤店都不给我撒辣椒了，明明你才是不吃辣那个。”
　　“如果你是在怨我这么多年不和你联系，那我以后天天上你家给你做菜陪你好不好？我现在不会做没关系，我可以学，学成之前我们先去以前那几家店吃茄子煲糖醋排骨好不好？”
　　唐天语被他说的几乎心动，却还是守住最后一丝理智，没给自己陷进去的机会。他紧闭着嘴，一句话不说。
　　楚仕见他这个样子，心里也是有点生气，他讨厌透了唐天语这幅不开口不说话不答应也不拒绝的模样，于是他说：“要么你告诉我为什么生气，要不你就续约。”语气有点硬，是他以前拿来吓唐天语的惯用腔调。
　　唐天语没过脑子做出了续约的选择——开玩笑，当年的事他已经决定一辈子都不说出口了。
　　大抵唐天语被楚仕的温柔攻势弄得脑子不太清楚，反正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续约合同上已经有了他的大名，他的字迹。
　　楚仕见好就收，再加上确实还要做后续的录入和审核，他迅速收拾好东西，给唐天语留下一句“明天来找你”，便离开了，留唐天语一个人默默留在沙发上。
　　直到朋友给唐天语发来吃鸡邀请，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似乎自己还有第三种什么都不选的选择，干嘛非要听他的啊！
　　他懊恼的捂住脸，然后又发现楚仕离开的时候像极了和小情人约完炮赶紧回家怕老婆发现的猥琐大叔，走前还不忘约定下一炮的时间。
　　……妈的。
　　关键是他心里居然还有点小开心。
　　不去想那种感觉，唐天语打开了吃鸡——然后连续四把落地成盒，开语音差点没被队友骂死。
　　唐天语反手就是一个屏蔽。
　　接着他开了一局单人，什么装备都没捡，找到一个山体缝隙躲了进去之后就丢下手机去码字。
　　结果这山刚好天命圈正中央，亚军那小伙子找了半个小时找不到唐天语，最后一摔键盘主动退出了。
　　唐天语就这么取得了人生中第一次吃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