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谋略》风小雅

58、浮生若梦 （一）

　　一行人出了祁连平原，优哉游哉地到了漓谷的地界。
　　浓密的山林中，子衿坐在马车上，透过帘子，她冷不丁看见一张相熟的脸，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滑下去。
　　山路上，一个丰神俊朗的青衫男子，年约二十多岁，骑着一只小毛驴，迎面而来。
　　眼看着那人就要行进岔路，子衿突然有些晕眩，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快速地喊了一声，“停车！”
　　风流清应声将马车停下，子衿飞快跳了下去，小手往前捞了一把，欢喜的叫道，“秦子都！”

　　毛驴上的男子被她拽了下来，才站定，听见她如此喊他，暗暗地吃惊，面上却一脸不解地反问，“姑娘可是认错了人？”
　　子虞跟着子衿跳下去，到了二人身前，等仰头看清那男子的模样，吓得赶紧躲在子衿身后。
　　子都哥哥不是死了吗，这人是谁啊，怎么跟他长得这么像！

　　子渊站在马车上看得清楚，心里也是吃惊。
　　那男子与去世的子都哥哥有八分相似，也难怪大姐如此失态。

　　子衿觉得又一阵晕眩，是啊，子都已经死了一年多，怎么可能是他。
　　她无力地松开了那人的衣袖，极为尴尬地笑了笑，失魂落魄地回到马车上。
　　风流清见她如此，心里也是心疼，却也没多说什么，马车缓缓地驶离。

　　那骑毛驴的男子却是不动了，站在原地，竟有些失神。
　　那是子衿吗？原来，她已经出落的如此楚楚动人。
　　骑毛驴的男子出了漓谷，雇了一艘船，顺流而下，再一路快马西行，不过十日，已到了大夏北部的桃林高地。
　　这里，驻守着大夏十万将士，而最高将领，正是大皇子楚晟。

　　男子一路风尘地掀开大帐的时候，楚晟刚刚调度完二十万将士，正站在羊皮图前敛眉沉思。
　　二十万将士闭关屯兵将近两月，终于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

　　北方的气候本就比南方冷一些，到了夜晚，更是冻人，楚晟亲自给男子端了一杯热茶，熟络地在他胸前砸了一拳，“子都，你怎么来了？”
　　秦子都亲昵地砸了回去，“这可是你人生中第一次大战，我可不得凑个热闹。”
　　两人寒暄了一番，秦子都将漓谷的情况详细介绍了一番。

　　楚晟皱起眉，漓谷不除，终成大患，可眼下，他还得依靠漓谷的力量。
　　两月的军旅生活，使得楚晟越发瘦削沧桑，秦子都忍不住提了一句，“你也得好好照顾自己才是，不然，有的人可是会心疼的。”
　　楚晟摇头笑了笑，这世上哪还有什么人会替他心疼。
　　秦子都长长的叹气，看着他的目光像化不开的浓雾。
　　“子衿呢？”
　　楚晟呼吸一滞，子衿？
　　良久才叹了一句，“那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晚风吹动军旗，翻出猎猎的声响，一个桀骜的身影劈开大帐，冷冷地出现在二人身前。
　　两人听到一个冷冽又清晰的声音，像寒冬的冰柱一样刺进心里。
　　“上辈子？我可不记得我上辈子认识一个叫秦子都的人！”

　　来的人，正是子衿，楚晟望着她，有些不可置信。
　　秦子都见了，觉得面上有些挂不住。

　　鸦雀无声中，子衿进了帐，坐在椅上，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一口气喝完了，抹了抹嘴角说道，“我可是在等你们的解释呢。”
　　秦子都尴尬地笑了笑，“这么高深的问题，就让他来解答吧。我就先走了。”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亮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若不是她不死心地跟了上来，怕是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子衿心里越生气，面上笑的就越发甜腻。
　　“我不关心你们为何隐瞒，有何目的，可我需要知道，这些年来，我父母照顾的是谁，和我朝夕相处一块长大的，又到底是谁。”

　　楚晟站了起来，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子衿披上，望着她的眸子，一如往常的疼爱，子衿冰冷的防线刹那间决堤。
　　“衿儿，你坐下吧，我把一切告诉你。”

　　十七年前，七岁的秦子都被忠义王王劲收养，作为重臣遗孤，秦子都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可蒙受着这样的恩宠，也注定要承担起成大器的期待。
　　秦子都向来是个不安分的人，他可以忍受别人时不时同情的目光，可他受不了别人对他想当然的人生规划。
　　作为重臣遗孤，他就非得事事优秀，和他的父辈祖辈一样去征战沙场，然后马革裹尸回来吗？为了所谓的荣耀，他的父亲、他的叔父、他的爷爷都死在了战场上，这还不够吗？

　　秦子都天生就是不受拘束的，一想到自己的人生轨迹过早地被人为限定，秦子都浑身都不爽，在王府待了大半年，他已经萌生过无数次的逃跑的念头，可他也知道，自己如果不管不顾地离开了，那对周围的人都是一种不负责。

　　这一天，秦子都遇见一个白发老翁。
　　白发老翁说，他可以让他离开王府，可以让他不活在遗孤的阴影下，自由自在地生活。
　　年幼的秦子都二话不说，答应了。
　　白发老翁给他吃下一种药，秦子都当天夜里就病了。

　　这一病，秦子都一连躺了三天，在第四天，他遇见了和他长得有八分相似的楚晟。
　　楚晟和他喝下了一样的药，又接着躺了五六天。
　　病好的时候，众人虽觉出有些不同来，也当是生病导致的。
　　就这么着，楚晟代替他，成了众人眼中的“秦子都”。

　　自那之后，秦子都一直跟着白发老翁生活，后来，秦子都知道，那白发老翁是楚晟的外祖父，而楚晟，是大夏的大皇子。
　　秦子都还小的时候，没有想过背后的盘根错节，到了十几岁的时候，方才悔悟过来。
　　自己竟然冷不丁成了敌国的帮手，楚晟顶着自己的身份，若是想对大魏的长城——忠义王府作出些不利的举动，那可真是太容易了。
　　秦子都自认自己没有多大的舍己为人情怀，可也决不允许他人在他眼皮底下地伤害他的养父母，于是，就又这么芥蒂了好几年。

　　有一天，秦子都收到来自楚晟的一封信。
　　楚晟说，他绝对不会伤害忠义王府满门。
　　秦子都知道楚晟进忠义王府的目的不外乎两个，一个是收集情报，另一个就是伺机破坏大魏朝局。
　　楚晟能做出这样的承诺，也就说明有人改变了他，让他起了不忍之心。
　　后来，秦子都知道了，这个人就是子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