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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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偌大的重华宫内满是雨天潮湿的霉味，一道惊雷劈天而过，将没有烛火的重华宫照亮，又陷入黑暗中。
倾盆大雨淹没了茶盏的落地声，飞溅的碎瓷打到墙角小阿哥身边。
他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里，苍白的小脸全是泪水，哭的发不出声音，本是粉嫩的嘴唇哆嗦个不停，他往墙角里缩了又缩，还是被人揪了出来，极度的恐惧和无助包裹着他，那一年，胤允五岁。
顺天六十八年，清圣宗崩，巍峨的紫禁城迎来它新的主人。
静鞭声响彻三宫六院，昭告着新帝的登基。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文武百官皆身穿官服，顶戴花翎，行跪拜大礼，盘旋在太和殿顶部中央的雕金蟠龙也熠熠生辉。
年轻的帝王颇有千古一帝的风范，在他的治理下，清朝达到了鼎盛，国泰民安，万国朝仪，百姓们称这段统治为“天辰之治”。
这盛世维持了整整十年，直到钦天监急冲冲赶往养心殿。
彼时，养心殿正殿宝座两边的铜炉烟气缭绕，龙涎香弥漫着整个大殿，熏香的热度和溜金火炉的红炭让冬日里的养心殿格外温暖。
已至中年的辰帝坐在高案前，修长有力的手指握着上好的狼毫笔，沾着朱砂墨批阅堆成小山的奏折。
钦天监的密奏让这位帝王的剑眉微竖。
“臣昨日夜观天象，红月当空，紫薇星光芒闪烁，似有大凶之兆”
“臣惶恐不安，夜不能寐，今日方亮便来向皇上禀报”
成熟稳重的辰帝脸色并未变化，只开口道。
“爱卿，认为是何大凶之兆？”
“臣认为紫薇星闪烁，红月夺其光芒，恐预示着国本将动，祸星将至皇上左右，还望皇上谨慎”
高大的帝王坐在宝座上，转动着扳指，良久道。
“劳烦爱卿天色未晓便来上奏，爱卿所言极是，朕近日会谨慎小心，此事非同小可，不可宣张”
天命不可违，清冷的黑夜中，悬空的红月如此硕大，辰帝立在城门上足足驻立了半响，钦天监上奏之前，帝王早已察觉此事。
他并不信鬼怪乱神，与其夜观天象，倒不如亲力亲为治理国家，削番强兵，充足国仓。
可作为帝王，他不可全然不理会天象。
钦天监告退后，退居殿外的总管太监高德端着黄釉瓷茶盏放在高案上。
“万岁，用些茶吧，还有一刻才上早朝”
辰帝轻扣茶盏，问道“家翁，祭天之事可准备妥当？”
年迈的高德拿着浮尘微弯腰，恭敬道。
“回万岁，都已准备妥当，只差吉日到来之时”
辰帝点头，“你做事，朕总是放心的”
高德作为紫禁城的老人，也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辰帝尚幼时，高德便已服侍左右。
辰帝从不直称高德的名字，而是赐予他家翁的特殊称谓。
高德将已批阅的奏折码好，便站在辰帝身旁一言不发，宛若沉重的镇纸石，养心殿内只有红萝炭发出哧哧的声音。
雪簌簌的下，夜间才有将停的趋势，天亮时又下起鹅毛大雪。
紫禁城银装素裹，白雪皑皑，雪地中有两行身影。
一个身着太监服，一个披着大氅，瘦弱的肩头若隐若现。
大氅下的是位少年，俊秀面孔，细长的眼，较红的薄唇，明明是冬日，却还是那么润。
另一个年岁较小，是少年的贴身太监。
少年正是不受辰帝待见的四阿哥胤允。
十余年来，胤允未曾踏入养心殿半步，他的生母宁妃被幽禁，年幼的他也被抛弃在阿哥所，任人欺辱。
直到他临摹的字帖被授书的太傅所看到，太傅对着这篇字帖赞不绝口，他才有机会面见皇阿玛，接受功课抽查。
“爷，把大氅取下来吧”胤允的贴身太监培安道。
胤允换下大氅，同其他阿哥等候在殿外，较高的身形和朴素的衣服料子让他格外显眼。
“二哥，你看他那穷酸样，平时不显山露水的，一篇字帖也让他进了养心殿，他配嘛？！”
五阿哥胤禧对二阿哥胤绪不满的说道。
年长的胤绪将手背在背后，没有说话，长眸打量着胤允，这席话胤允自是听到了。
“众阿哥请安”太监尖利的传唤声音响起，阿哥们纷纷进入殿内。
“儿臣请皇阿玛安，皇阿玛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起来吧”
雄浑的声音响彻大殿，胤允缓缓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皇阿玛，玄征。
云龙纹髹金漆大屏风前，中年的辰帝坐在龙位上，身着九龙朝服，头戴襄有东珠的朝冠，和蔼可亲而庄重。
岁月宽待，辰帝脸阔仍是分明，一双剑眉，和高挺的鼻梁，黑如墨玉般的瞳仁闪烁着和煦的光彩。
胤允心中一震，这与他在心中无数次刻画的形象截然不同。
他为何不是冷血无情的模样和老气横秋的面孔。
“朕素日听闻太傅对四阿哥的字帖颇有嘉奖，胤允可在？”
胤允向前一步，答道“儿臣在”
短短的两句话，却隔了十余年，君与臣，父与子，如同生人一般。
“朕曾看过那篇字帖，有一番朕的风骨，往日将你养在圆明园，对你也多有亏待，以后你便跟着其他阿哥们学书”
胤允跪下道“谢皇阿玛褒奖，幼时养在圆明园亦是厚待，儿臣本是废妃兆佳氏之子，不敢奢求什么”
提到兆佳氏，辰帝眉头一锁，宫中人人都知道对于宁妃，是一个不可说起的存在。
“起来吧”辰帝眉头舒展，即使不悦也未曾追究。
“其他阿哥近日功课如何？”辰帝缓缓问道。
“孔子曾云‘君子弛其亲之过，而敬其美’，你们都是朕的儿臣对这句话有何见解？”
阿哥们都默不作声，这问题并不难，但凡读书人都耳熟于心，只是亲之过，对于平常百姓来说，只是父与子的关系，可辰帝是君王。
“胤禧，你来回答”辰帝将目光投向五阿哥胤禧。
不学无术的胤禧慌了神，求救的眼光连忙望向了二哥。
胤禧与胤绪自幼长大，胤绪比胤禧大两岁，虽然不是同母生，两兄弟关系却很好，胤禧的额娘马佳氏因是庶出，有几分懦弱，而胤禧却养成了傲慢的性格，明明是个小少年，却总是喜欢给人下马威，到了辰帝面前却又成了落水的猫。
二阿哥胤绪见状，向前一步似帮胤绪作答。
“朕是让胤禧回答”
还未待胤绪开口，辰帝发话，胤绪只得作罢，默默退下。
胤禧见他的兄长不能帮他，俊秀的脸上渗出汗珠。
“回皇…皇阿玛，《论语》曾说‘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这说的是儿…儿不可逆父的主张，应该把父母的美德记在心中，不…不计较他们的过失”
胤禧的回答颇有几分愚孝，养心殿内鸦雀无声。
辰帝是一代仁君，在文武百官、百姓眼中，这位君主宅心仁厚、知人善任、内政修明。
而这位仁君却对自己儿女的教育异常严苛。
“胤禧，你倒是把书上的内容记得熟悉，却未曾有自己的见解”辰帝呵斥道。
“儿…儿臣错了”胤禧泄气道。
辰帝继续说道“其他阿哥可有见解？”
众阿哥们都愁眉紧锁，大殿内的气氛骤然凝固。
“皇阿玛，儿臣有一解”胤允答道。
胤允不紧不慢的迈出阿哥的行列，少年的声音清澈，没有一丝杂质。
“子云‘从命不忿，微谏不倦，劳而不怨，可谓孝矣’孝而不愚，作为儿子，应该含蓄规劝父之过”
胤允的回答让众阿哥背后都发凉，对于高高在上的辰帝谁敢说这句话。
看着辰帝脸上依然笼罩的阴云，胤禧心里窃喜。
“嗯，很好”爽朗的声音响起。
“素日朕待你们严苛，却不是让你们惧怕于朕，胤允，你的回答是最让朕满意的”辰帝悦道。
片刻后，辰帝结束了这场抽查，胤允同众阿哥退出养心殿，迈出养心殿的高槛时，一瞬间胤允觉得有什么眼神在盯着他，可他环顾了半天，只有胤禧不满的眼神和微微对他点头示意的二阿哥胤绪。
胤允礼貌的回复，微微点头，正欲迈入雪中，却被人叫住。
“四弟”
胤允回头，抬手作礼问道。
“二哥…有何吩咐”
“我替五弟向你赔礼，刚才殿们前他多有得罪”
胤禧听到这话，忙拉着胤绪的衣角，恼羞成怒的吼道“大哥，明明是他不配……”
“还不住嘴！”
胤禧悻悻撇过头去，不再理会。
胤允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追究的意思。
“无妨，若无事，四弟便告退了”
殿外的随身太监培安连忙给他披上大氅，迈入茫茫雪中。
这边胤绪眉头紧锁，对胤禧刚才的幼稚行为有些气恼，剜了胤禧一眼，便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