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一叶荷风

19、第十九章

　　华灯初上，当罗衣衣独自坐在房间里，摆弄着桌上那些小物件时，一个电话的到来打乱了她的思绪。知道罗衣衣电话号码的人不多，向秋是其中一个，但向秋自己没有电话，罗衣衣仔细一瞧号码，确定是手机号而非座机，想着应当不会是向秋，可又期待是向秋，当下便不管那么多，权当是向秋来道歉的，便轻声细语接起了电话。
　　“喂，衣衣，是我，付俊……”付俊语气很是紧张，像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付俊……”罗衣衣说话声出乎意料的大，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随即赶快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会有我号码的？”
　　“我我我……你给向秋留号码的时候，我偷偷抄了一个……不是，这不是重点，出事了……”
　　“出事了？出什么事了？”
　　“电话里说不清楚，要不你出来一下……”
　　罗衣衣自然是一口回绝了付俊，就算平时，大晚上的她也不会跑出去，更何况今天被向秋气得满身疲惫。
　　“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问问你，上次我给你的试卷，没被其他人看到吧！”付俊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速，就怕惹怒了罗衣衣。
　　“试卷？你说的是师大附中的那张数学卷子？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应该……没被人看到……”罗衣衣底气明显不足，可她不能马上把实话说出去，“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付俊也在小声嘀咕着，“也不至于是向秋泄露出去的吧！”
　　罗衣衣却急了起来，“不关他的事，应该是我泄露出去的……”
　　据说师大附中看到高满贯整理的那套和他们题型颇为相似的数学试卷时，全校当即炸开了锅。也难怪，这毕竟是史无前例的，试题泄露是小事，破坏了校规校纪可就严重了，当下便成立了专门的调查小组，要把藏在学校里的内奸给抓出来，参与改卷的老师一时人心惶惶。最后调查的结果是，教导处的某位副主任收了好朋友的钱，把试卷给送出去了，而这位副主任的好朋友，有几个项目审批手续还在付俊爸爸付长海手里，一张小小的试卷背后，竟隐藏着一系列利益输送，这下问题可大了。
　　教导处副主任被撤职查办的消息传来时，付长海正在办公室里接待一批客人。一群人喝着好茶、翻看着材料，谈笑风生，付长海办公桌上的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他低头一看，是个熟悉的电话号码，正是之前拜托帮忙的项目负责人，正想着：手续都给他办妥这么久了，莫非是想来感谢下。便接起了电话，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急促的说话声，“付主任，出事了……”
　　“嗯？”付长海抬眼看了看办公室里的几人，面露微笑，轻轻说道：“什么事？”
　　“那张试卷，师大附中那边知道被泄露了，我朋友已经被撤职查办了……”
　　付长海内心咯噔一下，半晌未说话，他把电话听筒放在桌上，起身对办公室里的几人说道：“诸位，不好意思，儿子在学校惹了点事，我得赶快给他处理下，咱们刚才谈的东西，要不再约时间？”那几人倒是很识趣，纷纷起身离开，付长海关上了门，走回办公桌前，并未就坐，拿起听筒继续，口吻严肃，说道：“怎么回事？”
　　“哎呦喂付主任呐，这事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卷子拿到我这，我打都没来及打开就交给你了，这试卷要没泄露出去，哪会有现在这档子事？”
　　挂断电话后，付长海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却又马上坐直了身子，眼珠子不停转动着，随即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却没人接听。他放下手机，呆呆地盯着屏幕，还停留在付俊的号码界面。又缓缓起身，转过身子，背对着办公桌站着，看着满目萧条的秋景，一脸愁容。
　　往常的这个时候，付俊还躺在被窝里，可今天不一样，他昨天刚刚打听到，向秋和罗衣衣将在老葛的书店里补习课业，这千载难逢的接近罗衣衣的机会他怎会错过。虽然等他酝酿好从床上爬起来已是八点多钟，可这已是他周末起床的最早记录，磨来磨去等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时，已是九点多，到了公交站台，等了半小时公交，快要上车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忘带了。待他慢慢悠悠返回家拿到手机的时候，才看到了有个未接电话，打开一看，是付长海打来的，当下便隐隐觉得不对劲。
　　付长海是单位里出了名的工作狂，但他这个工作狂和别人不同，他醉心工作，家庭也照顾得很到位，所以付俊的家一向温馨和谐，付长海对他倒是稍显严厉，却不苛求他能成为人中龙凤，所以即使付俊学习成绩一般，付长海也没逼着他去上补习班，去学习各种技能专长。可是这突如其来的没有接到的电话，却令付俊浑身发毛，当即回拨过去。
　　还在看着窗外发呆的付长海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他侧过身子拿起手机，盯着屏幕又是一阵发呆，直到挂断他才如梦初醒，一时慌乱没有握紧手机，掉在了椅子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花了一番功夫才捡拾起来。
　　没打通电话的付俊心里的石头却放下了，想着：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他定不会不接电话，想来也只是些无关紧要的琐事，便如同翻书一般将此事翻了过去，高高兴兴出了门，上了公交，朝着老葛的书店奔去。直到快要下公交时，才又接到了付长海打来的电话，付俊内心虽有一丝波动，却还是平复了心境，接起电话，道：“爸，您这是有什么事，一连给我打两个电话……”
　　付长海深吸一口气，他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又该如何开口。
　　“爸？”
　　“俊儿，爸上次给你拿回来的那两张试卷你还有印象吗？”
　　“试卷？有印象，我同学……我是说我做了之后感觉收获不小，怎么啦爸？”
　　“那试卷现在还在你包里吗？”
　　“包里？”
　　付俊这时候才想起付长海拿回试卷当晚对他说的话：不能给别人看，不用了马上销毁。他连忙慌慌张张回答道：“在……在啊，就在我包里。我现在就把它撕毁……”
　　“不用，你就在家等着我，我现在马上回家，你把卷子交给我……”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付俊愣在最后一排的座位上，显得手足无措，虽然付长海没有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可从他稍显严肃的语气中，付俊已经嗅到了一丝暴风雨的气息，他赶快打开手机，找到罗衣衣的号码，刚要按下拨出键，却又停了下来。心中想到：卷子上都是衣衣的笔记，现在拿回去不是不打自招吗？
　　付俊忍不住使劲拍了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刚才怎么不说已经被我销毁了，我这脑子啊！”待心情渐渐平复，付俊抬起头看看周遭环境，已经错过老葛书店很多站了，呆呆地看着窗外，心中打起了鼓：怎么办呢，回去承认错误，还是咬死不认？就两张试卷的事，应该没什么要紧的吧！
　　付俊自然不知道事态的严重性，泄露了试题，无非就是赔点钱、罚点款的事情，还能怎么样呢。他便在站台下了车，走到对面站台，准备回家同付长海道歉认错。
　　可是车子才行驶到半路，付俊又接到了付长海打来的电话。辛苦大半辈子谋得一官半职实属不易，若真是因为儿子的将来就此将前途断送倒也罢了，付长海害怕的还是替别人做了嫁衣，最后却让自己顶罪。不过付长海倒也没想错，因为他拿回家的两张试卷，一张给了向秋，一张给了罗衣衣，虽说向秋的那张最后还给了付俊，可他压根就没认真看过上面的题目，数学试卷他倒是看了几眼，不过都是从高满贯发下来的仿制试卷上看到的，付长海这一次，真可谓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原本脾气还算温和的他再也忍不住了，恶狠狠道：“你不是说你在家吗？人呢？”
　　“我……我没说在家，我正往回赶呢！”
　　“大周末的，你一大清早跑哪里去了？”付长海平复了下心绪，“你先回来再说！”
　　“回去！”付俊小声念叨着，“现在回去还不如直接从车上跳下去呢，完了完了！”他已是坐立不安，双手都在不停颤抖。付俊突然想到了他妈妈，现在也只有最爱他的妈妈能解救他了，随即打开手机翻找着号码，号码还没找到，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付俊定睛一看，正是他妈妈打来的，最后的救命稻草已然断裂，这下算是彻底绝望了。但他还是接通了电话，故作镇定道：“妈，有什么事吗？”
　　付妈妈的语气有些焦急，甚至带着哭腔，说道：“你爸出事了！……”
　　从妈妈处了解到一切真相后，付俊彻底被吓懵了，下了公交后，他没敢径直回家，找了个僻静的地方静静坐了一下午，其间，付长海和他妈妈打了无数个电话过来，都被他无视。
　　夜幕降临，街灯亮了起来付俊朝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并没有打开灯光，当下更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翻看手机时，看到了罗衣衣号码，想着求个真相也好，便打了过去。他自是知道罗衣衣不想搭理他，确定不是罗衣衣将试卷泄露出去的，他便心安了许多。
　　同罗衣衣结束通话后，付俊再次陷入无尽的失落当中，静静坐在黑漆漆的树下，空洞的眼神看着远处明亮的灯火，只剩下感叹和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