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一叶荷风

16、第十六章

　　本来学校是禁止搞任何庆祝活动的，可向秋他们毕竟才高一，加上高满贯的自主权较大，这才让大家利用晚间自习放松了一把。
　　高满贯先让大家把桌椅拖动，排成一个圆环，大家面对面坐着，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月饼、瓜子、饮料堆放在桌子上，由班长牵头，玩成语接龙，谁输了便交出手中的一份零食。成语接龙对向秋而言自然是小菜一碟，可是他并没有准备零食，“马有失蹄、人有失手”，万一待会儿出了岔子，岂不更加尴尬，正当向秋焦虑之际，付俊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可以分他一半零食，条件是待会儿给付俊提供答案，向秋虽然好面子，此时却顾不了那么多，可当他要答应的时候，罗衣衣也找了过来，一把将付俊推开，坐到了向秋身边，付俊敢怒不敢言，默默走开。
　　高满贯同大家说道：“我们今晚进行的这几局游戏，都和大家的学习密切相关，第一局是和语文有关的成语接龙，第二局是和数学相关的数字叠加，第三局是和历史相关的朝代典故，一会儿校长问起来，我们也不算违规哈……”
　　第一局成语接龙，班长率先开始，来了个“絮絮叨叨”，颇有讽刺高满贯没完没了的味道，可是坐在后面紧挨着班长的李瑶同学却被难住了，沉默半晌也没能答出来，向秋倒是知道个“叨陪未座”，可还没轮到他，没有答题权。李瑶默默交出了一份零食后，出了个“心狠手辣”，后一位同学接的“辣手摧花”，勉强过关，却引得全班哄堂大笑，再接着是“花样年华”、“华而不实”、“实事求是”、“是非曲直”，至此便到了向秋这里，倒也容易，他给出的答案是“直抒己见”，想着马上就是罗衣衣，他在草稿纸上写出了“见多识广”“见异思迁”“见风使舵”等众多成语供其选择，成功过关……
　　第二局数字叠加，以N的平方起头，还是从班长开始，谁料他一来就是个9，9的平方是81，可81的平方又让李瑶为难了，待她提笔计算的时候，高满贯便判定她输了，又乖乖交出了一份零食。向秋倒是聪明，已经开始了推理计算，可是到他这个位置的时候，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这明显是一道有漏洞的题，待玩到最后一位同学的时候，怕是一页纸都写不下了。待李瑶交出零食后，高满贯也发现了问题，遂改变了游戏方式，换成了最简单的玩法，从班长开始，每人按顺序说出数字，遇到被3整除的则直接跳过说下一个数字。如此一来，游戏倒是简单了，可罗衣衣的优势也没了，这玩的完全是反应能力，和智力根本没什么关系，轮到向秋的时候，恰好是数字6，本来很简单，可是他紧张就给搞乱了，乖乖交出了罗衣衣给他“赞助”的月饼。
　　待所有游戏结束，大家桌上的零食已所剩无几，高满贯处倒是堆起了厚厚一堆，大家游戏的兴致也淡了，纷纷注视着高满贯身旁的零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也没有人真的敢跳上去把高满贯扑倒直接抢夺。高满贯挺着个肚子乐呵呵地看着大家，道：“这样吧，我来出道题，你们谁能率先答出来，这堆零食就归他……”
　　“切……”底下却是一片唏嘘声，大家都清楚，要论做数学题的速度，谁能比得过罗衣衣，大家自然不同意。
　　高满贯哈哈大笑一番后，拍了拍脑袋，趁大家不备，他抓起零食便往空中抛，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几个学生率先发力，一拥而上抢个精光，那些平时规规矩矩的，还没反应过来，零食已经没了踪影，高满贯随性将所有零食都抛了出去，整个高一二班霎时沸腾起来，所有人都拼命抢夺着、吵闹着，向秋虽然没参与抢夺，却也乐呵呵地笑了起来。
　　罗衣衣知道高满贯会让大家闹一闹，却没想到能如此放肆。
　　其实，中秋节前一天晚上，罗衣衣便悄悄来到高满贯办公室，同他说起了向秋最近的状态，“他最近状态很不好，压力太大了……我想趁着中秋节的机会带着他闹一闹，给他放松放松……”
　　“你想怎么闹？”高满贯低着头，认真批改着作业，对罗衣衣的建议爱答不理。
　　“要不……你给我们放一晚假，我带着他到外面玩？”
　　高满贯慢慢悠悠抬起头，笑嘻嘻地看着罗衣衣，道：“想法不错，你要不把全班都带出去乐一乐，顺带捎上我……”
　　罗衣衣脸上的笑容霎时凝固了，“您要不同意就算了，何必挤兑我……”罗衣衣说着转身欲走，却被高满贯叫住了。
　　“你下去给我想几个游戏出来，明晚大家就在教室里乐一乐……”
　　“好嘞……”
　　高满贯话没说完，罗衣衣已像阵风般蹿出了办公室。高满贯揣着支钢笔，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哼着小曲继续批改着试卷。
　　一周后，向立阳终于能开口说话，并从重症监护室转到了普通病房，忙于课业的向秋还是从高满贯处得知了消息，这才急急忙忙跑到医院，当然，陪在他身边的还有罗衣衣。令二人没想到的是，当他们到达病房时，老葛已在房内陪着向立阳聊天。看到向秋走进来，老葛赶快起身让座，想让父子俩好好聊聊，向秋还未落座，向立阳便嗤之以鼻道：“你还知道来看我啊？”说完转过了头，看着窗外，俨然一个生气的孩子。
　　老葛也感到一阵尴尬，赶快上前圆场道：“老向你这脾气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孩子忙着上课，这不一听说你转过来了，马上赶过来看你……”
　　向立阳沉默着，房间里的空气也突然安静了，罗衣衣悄悄拽着老葛走出病房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父子二人。
　　向秋坐到椅子上，回过头看了看病房外面，确定没人看着后，不自然地伸手帮向立阳拉了拉被子。向立阳转过头，父子二人眼神相对，许是刚刚缓过来，向立阳眼中还布满血丝，脸色蜡黄一片，见向秋也正看着他，他赶快将视线移开，继续沉默。
　　“你……想不想吃什么？”向秋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句话，可是并不是每一次的好心都能有所回报，向立阳悠悠回答道：“你能给我来瓶酒吗？”向秋“咻”地一下站了起来，刚才的紧张变成了愤怒，他攥紧了拳头，直勾勾地盯着向立阳，眼里似乎冒着火花，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
　　向立阳察觉到了不对，又不能起身反抗，战战兢兢喊叫着：“你要干嘛，你还想打老子不成？”病房外的老葛和罗衣衣这才察觉到不对，赶快奔入病房。向秋自然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夺门而出，罗衣衣追着他跑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老葛和向立阳两人。
　　“老向啊，你说你这是何苦呢，这孩子挺孝顺的，我那孩子要是还在啊，我一定把他捧在手心里……”老葛说着眼里浸出了泪说，许是想到了他已经过世的孩子，嘴唇微微颤抖着，一个父亲的尊严在此时此刻一文不值。
　　向立阳眨巴着眼睛，道：“我也想……好好疼爱他……”向立阳的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白色的枕头上，湿了一片。“可是老葛啊，我都不敢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我儿子……”向立阳说着哭出声来。
　　老葛心头一惊，凑到向立阳耳边，“我说老向啊，你难过归难过，这事可不能乱说，这可关系到孩子的名誉……”
　　向立阳却只是使劲摇了摇头，把头转向一边，不敢直视老葛，“当年他妈妈和我在一起前，在上海已经有了个相爱多年的男友，后来是在我岳父母的逼迫下才回来和我结婚的，结婚后没多久就说怀上孩子了……后来她又走了……你说……”向立阳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原来我还想着，就这么过吧，谁让我爱她呢，可是自从她走了以后，我这心里就……”向立阳握紧了拳头，奈何动弹不了，“老葛啊，这是一个男人的耻辱，我好歹也是个艺术家呀，现在真他妈成了圈子里的笑话……”
　　老葛一时语塞，不知如何接话，半晌，才说道：“你既然怀疑，何不检测一下，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向立阳用尽全身气力摇了摇头，“结果是好的自然最好，可如果……那我真的活不下去了，我宁愿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也不要那个残忍的真相……”
　　老葛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他轻轻拍了拍向立阳尚能活动的手掌，皱着眉看向窗外，刘禹锡“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盛景便在眼前，秋天，也有生机勃勃的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