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婿》弥生凉

18、018 聪明人

　　俞家姨妈办事利索，没用多久就置办了三间铺面下来。
　　鉴于俞家把银子差不多都献给了朝廷，在京城置办铺子也没人有意见。一家子在京城吃喝不是件容易的事，置办些田产铺子也是应当的。

　　此时夏雨刚毕，本还算合宜的气候一下子转热起来。
　　方氏寻了个理由带着三个孩子去了俞家一趟，得见俞家姨妈一时有些愣愣。

　　俞家姨妈笑着把人迎进了宅子，“方家妹妹果真字如其人。”
　　方氏抿了抿嘴，挽着俞家姨妈道：“俞家姐姐跟妹妹想象中不大一样。”

　　俞家姨妈一脸和气不像是个大商贾，特别是那一笔金钩字体，在方氏眼里本以为会是像话本里那样英气勃勃的妇人。
　　今日第一次得见，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可见有时以字见人也是不准的。

　　俞家姨妈笑着让人上了茶，打发裴金铃带着两个妹妹去休息，“走了这一路，阿铃你带着两个妹妹先去歇息一会儿。”
　　这是两方有话要说，裴金铃便先带着两个妹妹退下。

　　等着几个孩子走了，俞家姨妈才从一旁茶几上拿了个本子打开递给方氏，“这是我为几个孩子置办的铺子，这是地契，位置在图上都标了出来，还请方家妹妹看看是否合适。”
　　方氏接过地契来一看价钱就先挑了下眉，随后看到地址忍不住道：“这也太破费了些。”

　　方氏给一人添加了两百两，还给裴金铃的铺面银子都出了，俞家姨妈自然也要卖个好，也往里面加了银子挑了更好的铺面来买。
　　几个铺面虽不是一处，价值却是相当，都有各自能做的生意行当，没有偏谁几分。

　　俞家姨妈声音温婉，“不瞒方家妹妹，大家都是女儿身，知晓女儿身的苦。女子出嫁有几亩田地和一二铺面，日子也要容易得多。不怕方家妹妹笑话，我这样的粗俗人，素来是觉得银子比那些书啊画的强许多的。毕竟那些书啊画的，危及时刻也救不了急。”
　　就好似俞家这回遇见的事，要没那百万家资，只一堆孤本献给朝廷有如此好处吗？要遇见喜好文章的皇帝许会有，可当今却不是那样的人。

　　方氏把本子一合，递回给俞家姨妈，笑着道：“我代几个孩子谢谢她们姨母的一片心意了。真是不养孩子不知父母心，我只想着几个孩子日后要嫁人，心里就不舍得很。后来听阿铃说起铺子的事，就觉得哪怕府上没有给姑娘陪嫁铺子的规矩，我这当母亲的也得给几个孩子备着的。”

　　俞家姨妈问：“那这几处方家妹妹可觉得还合适？”
　　“合适。俞家姐姐的眼力，我自是信得过的。”方氏忙道，这样好的位置，还不知人家添了多少，哪敢说有不好。

　　俞家姨妈要跟人客气，那必然会宾主尽欢。
　　就这几间铺子，俞家姨妈也能跟人说上许久，随后话题一转，道：“说来还有一件事，倒不知当说不当说？”

　　方氏跟俞家姨妈越说越亲热，此时已手把手，“你我姐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俞家姨妈一笑，“不是别的。就是这铺子经营之事，不知方家妹妹有何打算。就侯爷好似……”
　　后面的话也不用多说，方氏一下子反应过来，“说来也是羞愧。”

　　俞家姨妈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一脸我懂的神色，“不过是当母亲的一点私心罢了，哪用处处都劳烦家中男人的。咱们女人，那也得有点不想被人知道的不是？就男人回家，也没事事与我们女人说的。就我家那口子，方家妹妹也知道，就一给人坐诊看病的郎中，那也素来不与我说坐诊的事儿。我生意场上的事情也不想劳烦他，免得他分心了也不好。”

　　“侯爷每日忙着朝廷上的大事，这些小事妹妹做主了也无妨。”俞家姨妈接着道。
　　方氏是羡慕俞家姨妈能有底气说这样的话，心中也颇为有些心动，便把想法说了，“妹妹之前本想着让娘家出几房人帮着打理，这会儿见了姐姐，却又觉得有姐姐在，妹妹何必劳烦别人？姐姐能撑起这么一个家，本事已比天底下大多人要强，要几个孩子能跟着姐姐学上两分，那就阿弥陀佛了。”

　　这一开始不是方氏的主意，而是得身边沈嬷嬷的提醒。有俞氏这样本事的人不让孩子跟着学一学，还能找到谁能让金玉学到更多？出嫁女的不易她太过明白，哪怕她过得已经比大多妇人要好。
　　何况便是娘家，从马车到俞家这一路方氏纠结了许久，竟发现还不如俞氏可靠，毕竟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晓此事。

　　俞家姨妈闻言面露欣喜，“妹妹倒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也不是跟妹妹托大，别的我许是不大行，就经营之事天下女子没几个能有我强的。金玲且不说，她在江南呆得长久，已不用我多教。就如意和金玉两个孩子，保准给妹妹教出来。也没说让她们沾这些金银俗事，就起码下面的人想要瞒着她们却没那么容易。”

　　如方氏这样的神仙生活，那也有庶务要打理。
　　平阳侯府家世简单，内院也清净，没有方氏忙的地方，但方氏自己的陪嫁里也有一个庄子带着一些田地要打理，并非不沾俗物。

　　俞家姨妈这么一答应，方氏一直不怎么平的心就稳了，也不在乎丈夫知不知道此事，“等着选秀之事一过，妹妹便让几个孩子来姐姐这住几日。”
　　提到选秀，方氏也一脸羞愧，“这事儿侯爷做得实在是糊涂，也亏得两个孩子都是明白人，否则还不被骗了去。”

　　嫁到卫王府去？
　　方氏连一根脚指头都没盼过这样的富贵，这会儿说到选秀，便顺势把裴金铃的婚事也说了，“要早知道有这样的事，还不如早早将婚事定下，好逃过这一劫。幸而这样的事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寻常人家。妹妹便想着，以往姐姐在江南是没法子，如今来了京城，这人选还得姐姐一道掌眼才好。”

　　要俞家姨妈说，她可是半点没看出方氏有哪傻了，也算得是个精明人。
　　“必然是她身边沈嬷嬷给她出的主意。”裴金铃毫不怀疑道，“母亲天真，家中许多事其实是沈嬷嬷在做主。”

　　比如她每年前往江南的事，方氏一开始并不怎么想同意裴金铃去，怕人家说她苛待继女才会让外家把人接走。
　　这里头便是沈嬷嬷劝动的方氏，进而让方氏和俞家也有了往来。

　　裴金铃觉得整个侯府，大约也就沈嬷嬷一个真正的聪明人，“母亲素来爱听沈嬷嬷的话，可沈嬷嬷并不喜欢父亲，但母亲却喜欢，她想来心里也有许多担忧。如今母亲为了金玉能有一点自己的私心，沈嬷嬷只有高兴的，必然会促进母亲和姨妈你亲近。”
　　俞家姨妈也不奇怪，“大家族里，主母忙着一大家子的事，带孩子的多是乳母嬷嬷。论与孩子之间的感情，许从小看顾主子长大的嬷嬷乳娘们还要更深一些。”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沈嬷嬷不喜欢她父亲，是因为不喜欢方氏什么都听父亲的，在教导金玉一些小事时明显看得出她并不赞同方氏那种天真和柔顺，这也是裴金铃多年的观察所得来的结论。

　　但不管沈嬷嬷是什么样的人，只要不是敌人就好。
　　裴金铃笑道：“不管怎样，沈嬷嬷愿意向着我们就行。只要沈嬷嬷那里没问题，母亲那就不会有问题。”

　　沈嬷嬷今日也陪着方氏一道来俞家的，只跟在方氏后两三步的地方。
　　俞家姨妈只扫过她一眼，便知道她不是个简单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个聪明人，只可惜这辈子耽于内宅。”

　　这世上聪明人何其多，只大多还要靠一两分运气。
　　沈嬷嬷能活到这样的年纪，还有一位侯夫人愿意听她的，其实已经算是不差，比太多人的命都要好。

　　在回府后，裴金铃要辞别方氏，沈嬷嬷笑着道：“老奴送送大姑娘。”
　　裴金铃了然，“沈嬷嬷不用客气。”

　　一路上两人走得极慢，沈嬷嬷跟在裴金铃身后许久，一直到绕过了一座假山才停下了脚步。
　　裴金铃回过身看她，“嬷嬷有话跟我说？”

　　俞家不养笨人，这是沈嬷嬷对俞家的认知。
　　当年大俞氏还在之时，跟方氏也见过。那时候方氏还小，比之现在还要天真，只当大俞氏是个好人。但大俞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沈嬷嬷却清楚。

　　平阳侯府当年是为了什么娶了商户女，说什么真情实意，要满过聪明人太难。但商户之女进门几年却无人说不好，就要有那么几分本事。
　　再有今日见到小俞氏，沈嬷嬷看着跟大俞氏越来越像的裴金铃，决定并不跟人拐弯抹角，“铺子的事，大姑娘不该将夫人拉下水。”

　　“可如今的局面，嬷嬷却是喜欢的不是？”裴金铃反问。
　　沈嬷嬷没说话，裴金铃替她说了，“嬷嬷一直担心母亲太过天真，日后没你在身边会吃苦。可母亲的性子不是一天长成这样的，嬷嬷与其担心以后，不如好好顾好自己，等着大弟和小弟长大了就好。”

　　自己不够聪明就只能靠儿子，等儿子长大就能护住母亲了。毕竟这世道孝道大过天，不孝也得孝。
　　沈嬷嬷当然知道这也是一种选择，可儿子真靠得住吗？在面对父亲和母亲的时候，会站在哪一边？

　　沈嬷嬷把方氏当自己的女儿一样待，对方氏的几个孩子却总隔了那么一层。这种不信任在裴金铃面前，几乎写在了脸上。
　　裴金铃只得叹道：“嬷嬷多虑了，只要你保护好母亲，你担心的事就不会发生。父亲是个糊涂人，但糊涂也有糊涂的好处，至少他的恶不会有太大的杀伤力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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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沈嬷嬷的担心不无缘由。比如男人要休妻，大多孩子都会愿意留在父亲身边，因为父亲是当家人，基本比女方有钱有势，更能保护他们。沈嬷嬷担心有一天方氏和平阳侯有了冲突，孩子们会选平阳侯那一边，这对方氏而言就是诛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