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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魔高一丈(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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束羽和幼菱搀扶着叶萝回到了璇玑湖护法们的驻地,那驻地里,人人都出去办事,只留着个段青玦和巫九皋。
他俩没什么好说的,巫九皋对不亲近的人,向来不多言,而段青玦生性比较内向,故而两人便如参禅一般,相对坐了一整天。
段青玦其实很想对巫九皋说话,但不知为什么,只用眼角悄悄看他,巫九皋对外只说他名字里有一个“鹤”字,故而璇玑湖里人人都叫他“鹤公子”,“小仙鹤”的称呼,是只属于东皇太一一个人的。
这个鹤公子,不言不语地坐在那里,简直像是一尊冰雪雕成的仙人一样,就算用余光看,也觉得会被这明亮的雪白刺伤。
但他倒也不是很难相处,段青玦去做饭,他还会来帮忙,段青玦想不到这样一个谪仙一般的人物,手艺竟然还十分不错。
段青玦在心里偷偷想,他比叶萝的脾气,要好太多了。
说叶萝,叶萝就到。
一阵刺鼻的血腥气传来,束羽架着叶萝半边胳膊,莲步姗姗地走进来,尽管如此心急,束羽的仪态也是半点不乱,连发丝都是重新梳过的,她是从来不肯以凌乱的姿态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
幼菱跟在另一边,他个子矮小,扶不起叶萝,只是嘟嘟囔囔,不知道在骂谁。
叶萝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浸透,眼睛却愈发明亮,他怒道:“别骂了!不就是梳了个头、换了身衣裳吗?我浑身冒血都等得,你等不得?!”
……就为了束羽梳妆打扮,他的血又多流了半缸。
束羽揽了揽鬓发,柔声笑道:“若不是你自己不放手,现在又何来的这伤口呢?”不等叶萝怒骂,便将他推给从后厨闻血腥气而出的段青玦,“你既然是大司命点将来的,那便好好替他治一治吧?”
段青玦早已扶着叶萝坐下,他虽是颇为内向,但遇到伤患,却是半点不乱,先替叶萝解了半边衣裳,叶萝大喇喇坐着,心安理得让段青玦为自己服务。
段青玦小心翼翼,生怕碰着了他的伤处,动作十分轻柔缓慢,叶萝却没有耐心:“你怕什么!直接上药包扎就好了,慢吞吞的,这就是大司命教你的?”心里还想着,果然和那个老东西的手法一样……脸上的神情却没有显露出一丝一毫。
他的神情冷峻,眼睛像是两把雪亮的小刀,段青玦抬眼看他一眼,并不说话,心知他是个野狗脾气,只当作没有听见,一心一意地干自己的活。
段青玦将一罐准备好的药水慢慢倒在叶萝的胳膊上,叶萝胳膊一颤,随即咬紧了牙,脸颊两侧都鼓出了两个包子,显然是非常疼了。段青玦觉得他这样看起来,倒是可爱了许多,不由得嘴角微微一弯。
“你笑什么!”叶萝的余光看见了,不由得怒道。
“我没笑。”段青玦说。
“你还敢顶嘴……”若不是现在他身受重伤,早就跳起来给段青玦一掌了,还没来得及,段青玦就感觉他顿住了。
他正在清洗叶萝胳膊上那道长长的伤口,就感觉到,本来无所谓的叶萝,忽然全身一紧,仿佛突然紧张了起来,段青玦侧过头,只见叶萝挺直了上身,身子微微前倾,朝一个方向望去,眼中像烟花一样,炸开了炽热的喜悦和毫无保留的热忱。
段青玦顺着他的视线,不由得一怔。
那位“鹤公子”也从后厨出来了,正站在门边,远远地看着这里。
他的眼睛没有看叶萝的脸,反而静静地聚焦在了他的胳膊上,那条又深又长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却仍然是鲜红得刺目。
叶萝看上去十分想和他说话,却努力在克制自己,反倒是巫九皋沉默了片刻,又转身进了厨房,自始至终,除了眼神的交汇,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一进去,叶萝就跟失了主心骨的小狗一样,垂头丧气起来,神情变化之明显,连束羽和幼菱也看了出来。
束羽一边轻轻点着唇上的胭脂,一边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他是东皇的人。”
叶萝狠狠道:“你这不是废话吗?我当然知道!”他像是和谁赌气一样,胳膊上刚刚被段青玦包好的方巾又沁出了鲜红。
幼菱倒不在意这些,只记着叶萝在刚才对阵云无恙时,叫他“矮子”的仇,绞尽脑汁地要找出点东西刺一刺叶萝:“你刚才离那个云大侠那么近,是想看什么呀?”
他不怀好意地嘻嘻笑着:“是不是想看看,他和你长得像不像?”随即嗤笑一声,“我看你还是别做梦啦!你看那个贱婊%%子,一张小脸如花似玉,你这张死人脸,倒有哪里相像了?”
他话音刚落,叶萝便冷冷道:“说完了?”右手如闪电般将段青玦放在盘中为他治伤的小刀抄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趁幼菱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时,薄如冰片的利刃从他唇间一闪而过,叶萝竟拿捏得分毫不差,那尖刃,正紧紧贴着幼菱的舌头。
幼菱连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嘴唇微微一动,便被那利刃割下了舌头,叶萝冷笑道:“这么爱说话,怎么不继续说了?”
他环视一周:“再让我听见你说这些事情,你的舌头就别想保住了!”
鲜血从幼菱嘴角溢出,叶萝怎么可能放过他,到底割伤了他的舌头,待叶萝那刀刃刚刚抽出,幼菱就跳到八丈远外,不顾嘴角的血和舌头受伤,大着舌头骂起了叶萝。
他骂街的词汇堪比街头的泼妇,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来的,看他梳着双髻、穿着肚兜,站在门口骂人,真是再没有比这更好笑的了。
他骂得正开心,就听见一个沉沉的声音:“吵什么?”剩下的话便如同被咽进肚子里去了一般,骂街声戛然而止。
回来的人正是幼菱最想亲近,也最害怕的厉九洲,他身边站着舒六和澈,舒六先大呼小叫起来:“小叶,你受伤了!”
他跟猴子一样蹦跳过去,一把握住叶萝受伤的手臂,疼得叶萝浑身一激灵,斥道:“你想捏死我?”
舒六赶忙放轻了手劲,满脸焦急,抓耳挠腮,却又不敢去动叶萝,只能呵斥受气包段青玦:“你给他包扎成这样,到底能不能好!”
厉九洲用余光瞥了一眼叶萝的手臂,冷冷道:“……没用。”又对舒六道,“没用的是他自己,何必迁怒段青玦?”他说话向来是直呼所有人的名字,段青玦没想到有人会替自己说话,不由得将感激的眼神投向厉九洲,厉九洲却将眼光调开,不去看他。
另一边,束羽问和厉九洲一道出去的澈:“阿澈,你们去清凉峰下,可探查出什么了没有?”
原本的安排是,厉九洲和舒六、澈一道去往清凉峰下,预先探查他们的会场,束羽、幼菱和叶萝前往云小姐行来的路上,意图劫持“端阳剑”的女儿,剩下的珠玑和曲沃,混入城中打探其他消息,谁想到叶萝这一队出师未捷,不仅没有截回云□□,反倒让自己挂了彩。
澈是东君的护法,和她师父那永远含笑、风流多情的样子不一样,她浑身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冷意,在璇玑湖里,亲近的人唤她“阿澈”。这少女身形瘦弱,穿着一袭简简单单的白衣白裙,皮肤也是白得透明,几乎看得见淡青色的血管,她双眉不画、嘴唇不点,脸上的神情也是冷淡十分,听得束羽问话,方答道:“……我一直警戒在周围,具体的探查去问厉九洲和舒六。”她的声音也是清清冷冷的,如同碎冰粒互相撞击,说完这话就闭上了嘴,再不说一个字。
束羽知道她是东君嫡传弟子,专门修习箭术,百发百中,弓箭上的功夫罕有敌手,被安排去警戒也理所当然,便又去问舒六。
舒六把叶萝全身上下检查了个遍,终于放了心,见束羽来问,便舌灿莲花,说得口沫横飞,厉九洲、阿澈和叶萝便坐在桌边,等着吃饭,三个人谁也不看谁,阿澈是真的心静,而叶萝和厉九洲则是相看两厌,尤其是现在,叶萝为了不遮挡伤口,半边身体露着,而另外半边还穿着衣裳,一半女一半男,其他人见怪不怪,在厉九洲看来,却是最可恶的事情。
束羽听舒六说完,便招呼幼菱一起来坐:“……他们既在清凉峰下设下重重关卡,便说明这一次的大会十分重要,或许真的有什么重要人物出现。”
“你是说贺罗铭?”厉九洲道,“此人销声匿迹数十载,为什么偏偏要在这次大会上出现?”
舒六猜测:“也许有什么值得他出来的奇珍异宝?”
幼菱大着舌头还不忘讽刺人:“你以为剑魔是你?看见奇珍异宝抬不起脚跟?”
“……”叶萝沉默不语,他还在想云无恙的事,根本没去管什么贺罗铭。
段青玦左右看看,决定不说话,去厨房继续帮巫九皋的忙。
“珠玑和曲沃怎么还不回来?去山脚下的小镇里调查要这么久吗?”舒六忽然想起来,忙忙地问。
“怕不是叫人给拐到妓&&院里去了!”幼菱现在看谁都不顺眼。
大家都知道不可能,纵然珠玑生性轻佻、艳光照人,她也毕竟是山鬼一脉的护法,若论魅惑别人,她才是老手。
曲沃就更不可能了,这人是少司命的嫡传弟子,璇玑湖仅有的老实头,何况人人都知道,他倾心珠玑不是一天两天,怎么可能不护着她?
“小叶,我回来了!”珠玑甜美的声音,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