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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招牌与看门犬 ...

  •   钟子期在外出期间被人泼颜料这事,终于还是在全楼传来了。

      光论被泼“颜料”,冲击力不够强,于是少年们自发延伸出来好几个新版本。有人说其实是油漆不是颜料,有人说其实是鸡血不是油漆。有人说泼的是身子,有人说就是朝着脸泼过去的。

      钟子期倒是不介意自己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少年们的毅力比想象中弱得多,短则三天换新话题,再久也不过是等到两周后比赛结束。

      “怎么现在的男的一个个这么八婆,不管好自己的事,整天瞎操别人的心。”倒是华宝,动不动就吐槽几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说明了什么,说明这里水土不好。”

      “对A!”钟子期出掉手里的两张牌,晃了晃剩下的一张牌,“我又赢了。理解一下,大家也是太无聊了嘛。”

      “……要不起,啊,早知道我就留那两张2!”华宝挥挥手,“啥无聊啊,又不是一天两天了,照你这么说,从开始比赛到现在,他们哪天不无聊?”

      “留着也没用啊,你刚才要是没那个三带二,我早赢了。一张四,嘿嘿,这轮手气真好!”钟子期打出最后一张牌,“倒也是,毕竟你比我更有感触。”

      华宝从鼻腔里喷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收拾散落在地上的扑克,重新洗一遍,麻利地开始发牌,发到一半,手顿了下:“银河说他啥时候回来来着?”

      “一会儿吧,他每次单采都很快,”钟子期正忙着捋牌,随口回答,“关晗白说他们等会儿也来。”

      “哦,都来呀,那一会儿不玩斗地主了,换个别的。”

      说到这儿,钟子期眼睛一亮,有点期待:“哆啦A宝,你还带了什么好东西?”

      决赛分组后,练习生们又获得了一次假期。尽管只有短短一天,但对于这帮长时间关在金字塔里的少年们来说是难得的放松日。华宝每次假期回来都会带些解闷儿的东西,上次带零食,这次带了些桌游道具。

      钟子期趁此假期,回了趟宿舍,他还是放心不下宿舍里的那些花花草草,沈子扬那孩子,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更别说让他看花看草了。

      当初钟子期拜托他照料自己的这些宝贝,不过是想给彼此找一些事做,维系一下脆弱的队友感情,他当时还以为AIX就要没了,沈子扬将会成为最后一个陪他走完这一程偶像路的人。

      他甚至还有一小段阴暗的想象,如果沈子扬把它们养死就好了,如果沈子扬感到愧疚就好了,这样他应该不会像陈烈那样毫无顾虑地抛下团队解约出走,也不会像萧先这个还在叛逆期的孩子似的随随便便隐遁逃跑。

      幸好,这些也仅仅只是他的想象。事实是,短短三个月,AIX的名字重新苟活下来了,钟子期翻红成“养成型偶像”,沈子扬也开始了他的solo活动,公司另辟蹊径,干脆开拓新媒体市场,在各大流媒设私人频道,让他想发什么发什么,不用受制于第三方。

      他们以新的身份重新活跃起来,这是公司为他们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阳台上的两盆君子兰和三盆散尾葵,不仅没死,还换了花盆和土,就连窗台上的水培风信子都装进了新的玻璃器皿里。

      沈子扬说他有空就打理一下,浇浇水,捡捡掉落的枝叶,但他也直言自己做的仅此而已,花盆和玻璃器皿都是童上水昨天刚换的。

      沈子扬只是神色淡定地向他陈述事实,但钟子期一下子读懂了个中深意。

      他有时候觉得童上水很聪明,比如透过网络运筹帷幄的时候,有时候又觉得童上水很真诚,比如药店里为他阻挡扑上身的路人的时候,可在这些感觉的同时,往往又伴随着迟疑。然而,恰恰是这一秒的迟疑,将他和童上水——偶像与经纪人之间的距离隔开万丈远。

      钟子期还专门问过关晗白,他也有经纪人,或许知道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但关晗白说:这才是正确的艺人与经纪人的关系,因为保持距离,所以才足够冷静,能迅速看懂彼此的意图,各取所需,不受其他干扰。

      关晗白岁数并不算大,但在钟子期眼里,他是令人心安的大哥哥。钟子期经常会和他谈论些比较深刻的话题,比如,他曾经头脑一热问过关晗白:“你觉得我来这节目是对的吗?”

      关晗白回答的是:“你不该有这种怀疑。”

      “啊?”钟子期当时没听明白,“我是说,你肯定也看出来了,节目组不会放我出道,我的经纪人在比赛开始之前就给我安排好了结局。我就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你比大多数人幸运多了。”

      “是吗?可我觉得忙了这么久,没有意义。”

      关晗白看他一眼,淡淡回应:“你好歹尊重一下银河。”

      彼时,当钟子期站在那几盆花草面前,阳光打在玻璃器皿上,折射出淡金色的光,风信子的根密密麻麻挤作一团,浑圆的种球堵在瓶口。钟子期觉得关晗白说的真他妈是真理。童上水才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经纪人,将近三年的自怨自艾,其实直到今天,他才算真正在娱乐圈走了一圈。

      才算是真正体会到,哦,原来当偶像是这种感觉。

      是光鲜亮丽的招牌与门面,也是狗仗人势的看门犬。

      “童上水知道我不会续约的吧?”钟子期忽然问。

      沈子扬拍拍钟子期的肩,笑起来。数月未见,沈子扬似乎长高了,就连孩子气也褪去了好些:“别想那有的没的,还有两年呢,慢慢熬吧。”

      *

      钟子期是被一个怼到眼前的东西打断了思绪。

      华宝正攥着一个淡蓝色银口瓶子,一脸炫耀:“看!”

      “这是什么?”

      “香水,漂亮吧!”这个假期,他不仅带来了一堆桌游道具,还收了一个快递,就是这瓶香水。

      钟子期从未见过造型如此浮夸的瓶子,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评价:“……挺适合你的。”

      “是吧!我也觉得它好看,浮夸中不失精致!”华宝感慨,“现在的粉丝可真是太会选了……”

      “粉丝送的?”钟子期眉头皱起,犯了职业病,“走的什么途径?谁送的?个人还是组织?你小心点啊,搞不好是要算成私联的。”

      华宝打断他的唠叨:“什么私联啊,不是我的粉丝。”

      “不是你的粉丝为啥送你礼物?”钟子期更糊涂了。

      “束慈粉丝啊,也是我一黑粉。”

      “哈?”钟子期无语,半晌才恢复过来,“黑粉送你,送你‘礼物’,你还收下了?”胆子是真够大的。

      “黑粉咋了!这年头,黑粉才是真爱!黑粉才和正主天长地久!”华宝反驳得理直气壮,“你没看那个电视剧嘛,黑粉都和偶像结婚了!”

      “不怕里面装了毒药毒死你啊?”钟子期冷酷地吓唬他。

      不怪他无情,这可都是他的经验之谈,不是遇到过就是见到过。

      曾经他也天真过,走在路上被礼物盒砸中,他得意的不行,以为自己已经到了掷果盈车的境界,人气都赶上震撼古今的美男潘安了。那是一个顶漂亮的礼盒,系了条粉蓝色的丝带,钟子期拿它当成宝贝捧了一路,回到公司拆开一看,吓得他一蹦两尺远,满满一盒子的面包虫,散发着充满寒意的腥臭,估计太恶心的东西那人也准备不来,就用家养小鸟的粮食来充数。

      后来那一盒子鸟食被陈烈拿去喂街边的麻雀了,也算是物尽其用,只是钟子期从此天真不再,见到自称粉丝要送礼物就发怵。真还不如那些当面叫他“废物”的,或者干脆把他当空气的人更自在。

      华宝好像被他的话吓到了,眨巴眨巴眼,若有所动,片刻后,突然咧嘴,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才不会呢,这是我抽奖抽中的。”

      华宝几周前上微博,无意中看到一个抽奖活动,发布者的ID很激进,瞬间吸引了他的注意,大致意思就是“华宝必死,华宝不死他不死”那种,当时的转发量已经突破一千,华宝登的是吃瓜小号,不知哪根筋搭错,也顺手转发了一下。结果就这么中奖了。

      假期那天,奖品刚好到货,他就顺手取回基地了。当初领奖品时,华宝直接填了公司地址,那人不但毫无反应,甚至还把那瓶香水里三层外三层包得严严实实寄来了。

      一个合格的黑粉怎么会不知道公司地址呢?所以华宝严重怀疑这黑粉根本没有用真心去黑他,而是为了那区区几千的转发量。

      既然这假黑粉借他的名字在网上蹭热度,那就不怪他暗度陈仓了。

      钟子期彻底说不出话了,眼神复杂望着华宝。他实在不知道华宝这一天天的都在想啥,怎么总是能整出超乎常理的事情来。

      华宝一摊手,表示无奈:“我也没办法啊,搜自己的名字,第一眼就看到这条了,转发量那么高,我只是想当个分母的,谁知道就中了呢,天意难违啊……”

      后来,银河来了,关晗白带着金乐咏也来了,为了凑齐两桌斗地主,华宝又把祝玉书叫来了。他将这一事迹也讲给了其他四个人听。

      从前哪怕是沈子扬这种终日混迹于网络的冲浪达人,都没敢做过“调戏”黑粉的事,他们必然有所顾虑,担心自己的信息暴露,担心被人说小心眼,担心自己的玻璃心压根承受不了那些攻击,还没开始有所动作,各种各样的担心已经先一步把他们击退。

      华宝却不一样,这种事只有他干的出来。

      黑粉口中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用浮夸的表演吸引观众”的华宝,其实早就把浮夸升华成了幽默,并用这种幽默度化了自己。

      相比于被泼了颜料却不敢怒不敢言,一心只想忘却的自己,钟子期由衷佩服华宝。

      他直到现在,闭上眼,还能清晰地闻到那天晚上颜料的腥臭味。

      那些颜料,本该是用来描绘美的事物,就这么慷慨地浇到他身上,甚至说不好先愤怒还是先惋惜。那股刺鼻的气味至今都生生刻在他的鼻腔里,但他能怎么办呢?他既没有银河的自制力,也没有华宝的幽默感。

      归根结底,钟子期不适合成为偶像,既不适合成为光鲜亮丽的招牌,也不适合成为狗仗人势的看门犬。

      “我也中过自己黑粉的奖,一整套AIX签名专辑。”银河说。

      “其实我也中过,就随手一抽,然后就中了,不过我不符合要求,后来又抽中别人了。”没想到关晗白也对华宝中奖这件事毫不意外,“不得不说,其实黑粉出手更阔绰,果然,恨一个人比爱一个人更深沉。”

      钟子期突然反应过来,回头问银河:“你中奖了?”

      “嗯。”

      “领到了?”

      “嗯。”银河点头。

      “就那几张破专辑?”

      “不破……”

      钟子期伸出手:“把你中奖的微博给我看看。”

      银河乖乖递过去手机。

      “这人说,需要证明自己是银河黑粉,还得有爆料才能参与。”钟子期看了两眼,果然领奖也需要符合条件,银河可别是给人钓鱼了,“你是怎么证明的?”

      “按他要求的来呗。”

      “爆料了?你能有什么料?”

      银河凑近钟子期,小声且迅速地说:“银河是我朋友的同班同学,是个gay。”

      钟子期差点用口水呛着自己,缓过劲来,身子往后一仰,手臂撑在背后,开启嘲讽:“无中生友这招用得还挺溜,你亏不亏啊,这么大个料换来一张破专辑,想要签名直接来找我要啊!我签你鸡……脚心上都行!”

      屋子就那么大,能听见的人也都听见了,除了一瞬间的寂静外,没一个人抬头接话,大家都心照不宣,保持“手机真好玩”的表情。

      在朋友们默契的配合下,钟子期恃宠而骄,变得更嚣张了。

      他抬脚踢了踢银河的小腿,浑身散发着与他本人不符的流氓气:“嗳,你说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独自一人出柜了呢?”

      银河抬起膝盖,把那只不老实的脚压在腿下:“他是你粉丝,不喜欢我。”

      “哦,我喜欢你就行。”钟子期又抬起另一只脚戳戳银河的小腿,“嗳,他要是知道你只是来这里体验生活的凡尔赛本赛,会不会更讨厌你了啊?”

      “谁说我只是来体验生活?万一我就要在偶像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呢?”银河不客气地反问。

      “拉倒吧,昨天我还看你查招生简章呢。”此话出口,钟子期眼睁睁看着银河脸色一僵,他强忍着笑,“怎么?偷偷摸摸还怕我发现哦?现在补课还来得及哦,联系补习班了吗?”

      “……”

      “不怕高考的折磨啦?”

      “……”

      “寒窗三年,不白费你的青春啦?”

      “……”

      银河不说话,钟子期就继续嘚瑟:“想读大学?”

      “……”

      “是想读大学,还是想跟我上同一个学校呀?”

      银河还是不吭声,钟子期继续加大音量。

      “也是哦,同一个学校就又能天天见了诶,我怎么早没想到还可以靠出卖色相劝学呢……”

      “你可以声音再大一点,差一点全楼就都能听到了。”银河终于有回应了。

      钟子期这才收敛起快要扬到天上的眉毛,憋着气吃吃地笑。

      “没关系哒,我的朋友们会假装没听到哒!”钟子期惬意地往后倒下,平躺在地板上,尚且自由的那只脚在半空中划过优美的弧度,戳向华宝的后腰,“对不对?”

      “呵呵。”华宝礼貌回应,抬起脚用同样方式戳了戳身边祝玉书的后腰,“问你呢,钟子期的朋友。”

      祝玉书猛地回神:“什么?抱歉我刚才没听到。”

      金乐咏当观众当得入迷,跟听相声似的,笑点爆发处噗地笑出声,看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摊开手,表情无辜,操着一口流利的中文:“什么?我听不懂你们在说甚么。”

      关晗白伸了个懒腰:“快啦,快啦,马上他们这对小鸳鸯就能逃出牢笼,双宿双飞了……”他站起身,“走吧,起来训练去。”

      距离《美丽新世界》总决赛,还有不到四十八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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