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选秀]》娓江

3、ep01：筑梦台

　　演播厅冷冷清清，几个机位已经准备就绪，摄像机运转时发出的嗡嗡声响都在耳边听得一清二楚。

　　一百零一把透明椅子按照顺序堆成了一个又壮观又漂亮的正三角形，越靠近这座金字塔的顶端，椅子的质感越通透，大概是打光的缘故吧，勾引着视线，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往上瞧。

　　共七排，从上往下人数依次增多。

　　最高处的那把标了数字“1”的椅子如同王座，被装饰成了金灿灿的样子，安置在距离聚光灯最近的地方，熠熠发亮。

　　相比而言，舞台显得普普通通，不宽，不炫，也不会发光。没什么多余的装饰物，只是后墙壁上印着《美丽新世界》节目组的Logo标志，背景用上了他们彻夜冥思苦想出的比灰紫色更亮一点的节目代表色。

　　和那个金色宝座相互映衬着，便是象征着贵族的纡金曳紫。

　　这大概说的就是所谓的阶级色彩了。

　　一道精致的走廊连接着后台与演播厅，那是练习生们一会儿要走的必经之路。一台摄影机就停在走廊尽头处，翘首以待，兢兢业业，像是饭店门口迎客用的吉祥物。

　　练习生们的任务可不是踏着这条走廊出来和摄像机打声招呼就算完了，这只是一个开始，是一个信号。

　　是一台戏的序幕，是见证一位演员的自我修养的时刻，是成为一名偶像的起点。

　　今天这第一场戏，便是“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

　　（切镜头，走廊全景。一号机位准备。）

　　*

　　两个男孩子怯生生地走出来，与身上那酷酷的深色飞行夹克形成强烈的反差。他们的手无措地搓了几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进入走廊看到正前方那台虎视眈眈的摄像机，如同受了惊的小鸟，倒吸一口气，脚步一顿。

　　舞台侧面挂着一个巨大的LED大屏幕，画面一变，放出来了一家公司的名字。

　　两个男孩子硬着头皮往前挪步，努力忽视那台黑色机器带给他们的压迫与无所适从。直到跨上舞台的台阶时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就又被那一百零一个座位震撼到了。

　　“哇，我的天……”其中一个男孩子满面绝望。这也太多了吧，而且等级分明，一看就是上层人物压制着底层贫民窟。他本想这么说，但顾忌节目形象，便忍住了。

　　“辰哥，怎么办？咱们该坐哪里？”另一个男孩子同样濒临崩溃。大厅空无一人，他们很是迷茫。

　　在这里，排名象征阶级，座位代表野心。选高了容易破坏粉丝缘，选低了又对不起自己的自尊心。

　　“哎，你抬头看看，”陆小辰很快镇静下来，待眼睛适应了从上面打下来的强白冷光之后，他便觉得轻松多了，心放下来，平日里常用的语气也跟着释放出来了，“看到了没？那上面三排座位，就是最后可以出道的第一名到第十一名，视野绝佳，给的特写镜头肯定也贼多。现在都没人坐，因为咱们是第一个进来的……”

　　身旁的步凡闻言，脸上登时写满了恐慌，眼珠止不住地震颤，紧盯着陆小辰，余光却瞥见放置在舞台边缘正对准了他们的那台摄像机，他生怕接下来会从陆小辰嘴里听见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再被拍下来剪进节目里。

　　陆小辰斜他一眼，嫌弃他大惊小怪，继续道：“你怂什么？咱们是第一个！除了它们，咱可以随！便！坐！”说完就大摇大摆地往坐席区走。

　　步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天谢地，长舒一口气，追着陆小辰的眼神中都带上了感激。

　　他们坐在了第五排的标记着四十五、四十六的位置上。

　　LED大屏幕上“唰”地一下换了张图。

　　依旧是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陆小辰眯缝着眼睛悄悄念了一遍。

　　三个男生，面孔清秀干净，都是一身黑，穿着破洞牛仔裤，一进来就折成了九十度，将天灵盖齐刷刷对准了陆小辰和步凡的方向。

　　“你好，您好，你们好……”几乎用尽了一切能用的问候语。

　　坐着的两个人此时正是居高临下的处境，他们立刻从位置上弹起来，接着把自己对折成了一百二十度，动作浮夸，比九十度鞠躬显得更卑微虔诚，同舞台上的三个人对拜起来。

　　终于直起腰，那三个男生没多少话，只是往硕大的正三角形上扫过去一眼，然后一声不吭地低头走到了第六排，就在陆小辰和步凡的正下方，落座。

　　LED大屏幕又跳出了新的画面。接二连三地换着公司，换着入场的人。

　　渐渐地，第四、五、六排的位置快要被填满了。

　　都是素未谋面的新鲜面孔，一个比一个稚嫩，一个赛一个水灵。他们互相礼貌地微笑对视，慎重选位，端正坐好。

　　谁都知道，留给观众的第一印象最为重要，可是男孩子总归是画不了吸睛的妆容，也穿不了浮夸的衣着，最多涂层浅色唇膏，再修修眉毛，如果是顶可爱的孩子，大概拿腮红修饰一下苹果肌也是可以被原谅的。镜头一照，放眼望去，当真是赏心悦目。

　　新来的孩子尚且不熟悉环境，三三两两，一站上舞台就对着坐席区恭恭敬敬地献出发旋和天灵盖。有趣的是，偌大的演播厅，明明有一百多个位置可供选择，出于各种各样的想法，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挤在一起坐。

　　颇有在绝境下要抱团取暖的意味。

　　然而，尽管如此，他们该紧张的还是会紧张。

　　甚至可能紧张到做出一些奇怪的动作。

　　陆小辰的右边坐着的那个男生，明明是一眼望过去就绝对忘不了的帅气长相，却是个傻乎乎的四次元少年，举着衣领上的麦克风凑到嘴唇前，大概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戴这玩意儿，还保留着探索未知的无尽好奇心，于是，他对着麦克风，低声说了一句：“hail hydra（九头蛇万岁）！”

　　坐在编号是四十的椅子上的男孩，先是环顾四周，然后忽然起身走到了最顶端的位置，谨慎地伸手摸了摸那个金灿灿的数字“1”，嘟囔了一句“原来真的只是贴纸啊”，又一蹦一跳地迅速溜回了原来的位置。

　　LED大屏幕闪了一闪，又换了一组。进来了一个人，灰色帆布鞋灰色衬衫，黑色头发黑色修身长裤，如此单调乏味的颜色也盖不住他那股浑然天成的气质。那是历经磨难之后已然出落成白天鹅的人才会拥有的特权。

　　白天鹅在一众丑小鸭之中自然是卓尔不群的，他鞠躬敬礼，款款走上台阶，过滤掉周遭所有或异样或敬羡的目光，朝着顶端的方向走去，忽而一个轻盈的转身，淡然却又坚定地选择了第二排的最后一个位置，椅背上贴着数字“5”。

　　众练习生此时正是一片哗然。

　　“Salmon？三文鱼乐队？”

　　“谁来了？束慈吗？……谁？真束慈？！”

　　“他是谁？大家这是怎么了？”也有人不明所以，被这突变诡谲的氛围带得心脏砰砰跳，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星月娱乐的那个！Pann的直属后辈！”

　　随着这一句简洁有力的科普，一阵炸开了锅的窃窃私语。

　　“就是那个之前唱阿卡贝拉唱红了的乐队，网上现在还有他们的那段演出片段呢！束慈是贝斯手吧。”

　　“那不就是出过道了吗？为什么来这里？”

　　“据说这回选进来了好几位已经出道过的呢，我觉得我要完蛋……”

　　陆小辰此刻恰巧身处吵闹的中心，他没什么多余的表情，懒洋洋地垂着眼：“怎么这就惊讶了？据说一会儿AIX组合的前辈也要来……”

　　他无心透露的一句小道消息却掷地有声，就好似一颗烟点只有二十摄氏度的油滴，瞬间炸开了新一轮的锅。

　　“卧槽？真的假的？他们来干什么？”

　　“AIX？那个去年拿了全榜一位的AIX？ABC的A？HIJK的I？XYZ的X？”

　　“我是他们的粉丝啊！！”

　　“我也是！我的天，我这算是追星上位了？！”

　　“我要合照！”

　　“我得去要几张签名！！我妈特别喜欢沈子扬前辈！”

　　练习生们一浪接一浪地说着相似的话，刻意避开了某些敏感话题，沉浸在与偶像相会的美梦里，畅想着与出道明星同台竞技的快感，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浮夸。

　　“你们之前都没听说吗？”步凡是个老实人，他忍不住插话，接着便被陆小辰以一记肘击给不着痕迹地打断了。

　　来之前步凡和陆小辰就被经纪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一定要抱紧那个名叫钟子期的人的大腿，不管谁来拉你、踹你、唾弃你，都别松手。他们的这位经纪人也不知道从哪里挖来一堆不知真假的内幕消息，早好几天就把两个人叫出来，神神秘秘地告诉他们，据说第一名是内定好的，一人领头，十人陪衬，百人陪跑。

　　不过对毫无存在感的他们而言，节目组怎样玩弄赛制都没关系。哪怕成为第一名身边的陪衬，也是件值得烧香拜佛的大喜事。

　　目前为止，谁也不知道那个传说中内定好的第一名究竟姓甚名谁，但你用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的，大公司出身，实力强，后台硬，有底气，听听吧，哪条说的不是那个来自Hertz的钟子期？

　　所以，当大屏幕上突然闪现Hertz公司那独特又熟悉的标志，当钟子期孑然站立在舞台正中央，朝着坐席区方向张望时，台下人皆为之一震，在短暂停顿的两秒间，他们竟迅速达成了微妙的共识。全场练习生几乎同时立正站稳，手捂肚脐谦逊恭敬。无一人敢多言。

　　陆小辰和步凡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格外明亮闪着精光，而当摄像机赶过来捕捉时，又仿佛刚刚只是错觉般的，他们早已恢复了笑意盈盈的常态。

　　镜头里的种子期岿然不动站在舞台中央，看似安然接受了所有人的簇捧。

　　台下众人之间，只有束慈没有动，他坐在座位上，面色沉沉。

　　似乎誓要与台上那人争分夺秒，他盯着钟子期看了多久，属于他的那个特写镜头就给了多久。

　　剑拔弩张的氛围如此浓厚，可两人之间从始至终本没有任何交流。

　　钟子期仰着脸笑了一下，他问，也不知道是在问谁：“最上面那个位置，怎么到现在还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