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新世界[选秀]》娓江

2、启程前夜

　　“哥，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需要带的吗？”

　　二十寸的纯黑行李箱大敞着口，旁边蹲了两个人，肩并着肩。沈子扬双手托腮，五官都被他自己搓得皱作一团了，因为蹲不稳，身子时不时就要左右摇晃两下保持平衡，但他还是执着地要和他的子期哥保持同一个姿势。

　　沈子扬滴溜溜转着眼珠，认真思考了会儿，偏头又问正在拿保鲜袋装干净内裤与袜子的钟子期：“哥，你要不要再带个插座？那边人多，晚上肯定要抢着充电……”

　　钟子期头也不回，顺势抬手揉一把沈子扬毛茸茸的头发：“你哥我没手机没电脑，不玩游戏不上网，不需要充电。”

　　“那吹风机也需要插电啊！难道你晚上要湿着头发睡觉？”沈子扬反击得毫不费力，一挑眉，轻松说服了自己，他噌地站了起来，一个箭步冲进自己的卧室，顺着地上的电线，直接把入秋之后就再没有人动过的风扇电源扯了下来，灰尘颗粒在从窗户口泻进来的阳光下疯速狂舞。

　　三下五除二的工夫，他就把屋里最大的插座板卸下来了。和钟子期的喜好完全相反，沈子扬是不折不扣的电子产品迷，手机、平板从不离手，据说他现在还在省吃俭用准备入手Switch国行版本，钟子期在他面前就是个因循守旧的老头子。他只知道这个昂贵的多孔带开关插座板是沈子扬的小宝贝，连同那些功能花哨的精密机器一起，被他精心保养着，几乎纤尘不染。比起那台仍被跳舞的灰尘围绕着的风扇要干净的多。

　　盛情难却，沈子扬一脸“你不拿着，我就继续折腾你”的坚毅表情，让钟子期瞬间败下阵来。他只好接过，将电线绕着插板仔细卷起来，再往行李箱里一丢，压在了那包装满了五颜六色的袜子的密封袋之上。

　　“行，那我拿走了，一会儿我就封箱子，今晚你手机充不了电可别哭。”

　　沈子扬一点也不怵，嘿嘿笑两声：“不会啊，我有充电宝啦，满格的哦！”

　　像他们这样的年纪，又整天做着这样的职业，原本就容易神经敏感，钟子期听出来了沈子扬声音里的雀跃比以往的正常水准多出了好几分，是他刻意而为却没把握好尺度的缘故。就是这细小的偏差，一不留神便暴露了他原以为早已被耗尽枯竭的孩子气。

　　钟子期忽然觉得有点心疼，可是又能指望一个蹲都蹲不稳的孩子给出多稳妥的反应呢？

　　钟子期环顾四周，这间宿舍还是同往常一样乱中有序，但终究物是人非。队长毁约离开，顺手把一位队友关进了戒毒所，就差一步便可以触碰到神坛边缘的AIX，一夜之间，从完整的五人变成了四人又变成了三人。现在好像自己也该走了。

　　屋子里留下两个最小的。萧先热爱纯粹的嘻哈乐，已经有了转行做地下音乐的打算，大概最后也就只有沈子扬还是一如既往的又痴又傻，在守护AIX的这条路上保持着不撞南墙不死心的天真。

　　分道扬镳的前夕，钟子期想从心底咂巴出来一丁点类似于留恋的情绪，但他发现自己可能和童上水的铁石心肠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适应能力太强了，也有点伤脑筋啊。

　　仔细想了想，他其实也并没有什么行李可带。几条换洗内裤，几顶喜爱的帽子，四套造型师姐姐已经帮忙搭配好的出街服装，还有用了一半的洗面奶和用了一大半的乳霜。

　　除此之外便都是沈子扬的东西，也是他强行塞过来的，一台传说中不伤发质的吹风机，一大包威化饼干，一整盒云南白药创可贴，一本名叫《飞行家》的小说集，还有很多乱七八糟不知道是什么、估计带去了也只会被钟子期遗忘在箱子角落的无用小玩意。

　　但钟子期始终面带微笑，没有拒绝，任凭那个孩子念念有词着跑东跑西，又递食物又送日用品，就差把自己塞进行李箱让钟子期拖着走了。沈子扬以一种颇为奇异的方式竭力表达着对子期哥的支持与鼓励。

　　可能还有一点愧疚和同情吧。但那就是极微弱的了，如果沈子扬不说，钟子期也不会去主动揣度。

　　两个人就这么绕着一个行李箱转来转去，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外面的天都黑了，封箱上锁的那一声喀哒响总算是让钟子期有了一丝离别的实感。

　　沈子扬也突然有了实感。

　　“子期哥……”他唤了一声。

　　钟子期弯着眼睛冲他笑，张开臂膀将沈子扬猛地护进怀，为他挡下了大半泫然欲出的悲伤。

　　他应了句：“哎，我的子扬弟！”

　　钟子期一直都不知后路为何物，哪怕四周皆是寸草难生的荒芜沙漠，哪怕他再怎么用力揉眼踮脚探头所看到的前路仍是一片黯淡，哪怕他都不知道自己下一秒是死是活，但他也还是为沈子扬留下了本是他用以维持生计的最后一丁点温暖。

　　他把沈子扬的脑袋强压在自己的肩窝上，手掌心捂着他的后脑勺，晃过来晃过去地耍。

　　“我不在的期间，正好阳台上的那两棵蓝莓树需要过冬了，得拜托你帮忙照看着点，一周一回水，一月一次肥，记住了吗？等哥回来了，到时候蓝莓差不多就都熟了，你记得多吃点，那东西对眼睛好，你也别整天就知道盯着手机和电脑，经纪人给你要来资源了就多去试试，有空也多读读书，补补你那坨垃圾功课。吃不完的果子咱们还可以拿去卖，现在市场上的蓝莓那么贵，估计能挣不少……”

　　钟子期在胡说八道瞎扯淡。

　　沈子扬见不着光，又闷得喘不过气，还被那个人甩来甩去的。他费劲地吸一下鼻子，前一秒还只觉得哪哪儿都不舒服，可都还没来得及开口抱怨，紧接着就被安抚住了，一只手忽然开始轻轻地捏揉起他的后脖，一下一下，干燥且温热。

　　那一瞬他心想，这么好的子期哥，上下五千年间恐怕都是独一无二的，还怕什么？他什么都不怕，谁都不怕，不就一百个人吗，才一百个而已嘛，也就两位数再多加一个。没问题的，一点问题都没有。

　　赶在眼底含着的水气聚涌翻滚上来之前，沈子扬硬生生地将它们逼入喉咙咽下去了。

　　可终究还是技艺生疏，他不小心呛了一下，呛酸了鼻尖，呛红了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