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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紫苏 ...

  •   紫苏拖着两个行李箱,挎着一个大包,戴着顶八角帽,站在原地往上数,33层楼。高耸入云,有些夸张了。但是高楼林立这个词,用在此时此地毫不夸张。
      她费劲地从包里找出钥匙,捏在手心里大包小包地往前走。保安叔叔很贴心地给她开了门和电梯,她翻着有些恍惚的记忆,按了3。一眨眼的功夫到了三楼,紫苏嗓子里冒着烟儿,头里也一片昏沉眩晕。她摘下帽子,凭着为数不多的记忆找到了房门。这是群租房,里面分割除了七八个房间,住了十好几个人。
      她一个人,住在最里面的一个小单间,大概不足十平米。因为里面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加上她和两个行李箱,竟然显得要爆炸了一般。没来得及歇口气,紫苏就忙活了起来,她得给自己弄个能休息的地方出来。
      紫苏醒来的时候,屋里黑沉沉的,窗外倒是喧嚣热闹。公共厨房里飘来浓烈的香味,锅碗瓢盆的声音此起彼伏,高谈阔论声也隐约可闻。一屋子的年青人,各自闹腾,只紫苏形单影只,显得寂寞,她在网上随意搜索着,各种乱七八糟的推送跳出来。还有个消息,说是一对夫妇寻找失踪的女儿出了车祸的。她随便看了看,有些恍惚。
      紫苏侧耳听了许久,动身活动,除了在床上伸伸胳膊踢踢腿儿,完全没有任何活动的空间。她揉着咕咕直叫的肚子,拿着钥匙去了楼下的小吃店,她来时就看见了,卖饺子馄饨面条炒饭。
      吃了饭,顺便从超市买了些东西,紫苏在楼下溜达了一圈,决定爬楼梯回来。楼道又窄又长,黑魆魆的,走得人心里发毛。
      紫苏掏出钥匙,拧不开。再试,还是拧不开,拍门,没人应。
      她坐在地上,望着破碎的手机屏幕上满脸憔悴迷茫的自己,果然也是支离破碎。她有一瞬间的恍惚。毕业了,没工作,一事无成,这些事仿佛是上辈子的遭遇。
      许久,里面传来动静。有人开了门,说是没注意反锁了,下次一定注意。紫苏点点头进去,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开始坐着发呆。
      她躺在床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淡绿色的墙面,还有四处乱飞的苍蝇蚊子,点燃了蚊香。
      狭窄的空间里瞬间弥漫着腾腾的烟雾。紫苏吸了满满一胸腔,觉得头更闷了。打开窗户,外面已经黑透了,只望见些隐约的光。
      紫苏房间窗户正对着一栋正在修建的楼,大概也有三十三层那么高。白天夜晚的施工,耳边永远都是各种机械车辆震耳欲聋的声音。紫苏几度想要投诉,她百度过了,这种噪音污染可以打环保部门的电话。
      今夜的雨有些大。
      紫苏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对面的工程终于安静下来。只是,对面的楼上,似乎有人。
      5楼有一间房子里,安了一扇窗户。在这样一栋只能看见个雏形的楼里,显得格外怪异。紫苏一眼不错地盯着,灯亮了。
      紫苏将房间的灯关上,戴上眼镜,开着窗,静静地抬头望着。雨吹在她脸上,凉津津的,有些冷,她没动。
      有人开窗往这边看了一眼,回头点起了烟。紫苏看见里面陆陆续续又探出几个头来,随后无影无踪。她下床,打开门听了一下,安安静静的,仿佛只有她一个人。
      拥挤黑暗的空间里,声控灯明明灭灭,她站在公共卫生间,锁上门,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双目无神。她就这样死死地看着自己,一眼不眨。一声巨响传来,她一个哆嗦,心脏仿佛是个膨胀的气球,在这一分钟砰地炸开,粉身碎骨。是莲蓬头,不知怎么掉了下来。紫苏盯着看了许久,捡起来放回去。冲水箱咕噜咕噜地响起来,金属水管里传来若有似无的吞咽声,紫苏看着滴滴答答喷出水的水龙头,关了灯,打开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房间小得可怜,腾腾的烟雾里泛着水汽。拉上一半的窗帘被半开着的窗户外吹进来的雨氤湿了一大片。紫苏觉得有些冷。
      紫苏垂着头,裹紧了被子。
      11楼附近隐隐绰绰,似有什么在动。黑夜的雨里,那黑影一点一点往下坠,慢得很。它停在五楼,是白日里用来传送的升降机。紫苏看见那些人往外看了看,合力将一些捆着的包裹放进去,地上有一辆车,像是运输建材的。
      紫苏隐约看见那包裹在动,她摘下眼镜,眨了眨眼,想回头擦洗一下,又放弃了。
      眼镜的鼻托压得她有一些难受,她捏了捏鼻梁,又往外看去。
      一束光晃了过来。
      紫苏猝不及防,眯着眼打开了灯。她一手扒拉着头发,不停打着哈欠,喷嚏鼻涕一阵一阵的。她抱着胳膊,抖了抖身子,将燃着的蚊香拿起来放到窗外台子上,关上窗,拉好窗帘,想了想,拉过被子蒙头就睡。
      屋里的蚊香味还很浓。
      紫苏迷迷糊糊,一阵冷一阵热。门外一阵热闹,有光从门缝里漏进来,片刻后又一片漆黑。
      紫苏听见了敲门声。
      她潮红着脸,不停咳嗽,风雨吹多了,应该是感冒了。
      来人说,哎,这屋住的不是A吗?你和他什么关系啊?
      紫苏苍白着脸,说,他回老家了,我来借住。
      来人探着头打量了一下,问,你怎么了,屋里什么味道?
      紫苏说,大概是白天太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忘记关窗户,有些着凉。点的蚊香,味道有些大。
      她说,我刚睡着觉得冷,才醒过来把蚊香拿出去,关窗户才发现雨把被子窗帘都吹湿了。
      来人还在说着,旁边递过来感冒冲剂,说出门在外,大家认识一下,互帮互助,随时聚聚。紫苏点头道谢,说今天就不用了,改日再说。
      黑夜又静下来,雨声滴滴答答。
      紫苏昏昏沉沉的,梦里是一个姑娘的声音,她说等等我。
      还有一个男人的声音,他说一定要记得。
      紫苏醒了,天光大白。她拉开窗帘,阳光将屋里照亮了一半,对面的大楼一半明媚,一半阴郁,太阳在斜对面两栋楼之间,一点一点往上爬。
      紫苏每天都病恹恹的,也不爱说话。偶尔在厨房做点东西,时间久了,其他人便习惯了,她存在感低,往来也就少了,不过其他人到时热情依旧。
      眼看着租房的日期就要到了。
      紫苏有些着急,她没工作,也没钱,这里没朋友没亲戚。只有一个男式破手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她拒绝了隔壁人的聚会邀约,咳嗽着早早睡去。
      入夜,雨很大,风一直刮着,外面狂风骤雨。对面的灯亮起来的时候,紫苏有些迷糊。她醒了影神,楼下搅拌机或者其他什么的声音实在太大了,她决定投诉。环保局电话找不到,听说110也可以管这些。
      警车在夜雨里呜呜咽咽慢慢靠近的时候,紫苏咳得撕心裂肺,实在太吵了。她披着衣服,病恹恹地出门下楼,开门关门的动静惊醒了黑魆魆的楼道,灯影重重,很安静。
      紫苏没带伞,就这样贴着墙,在屋檐下走进夜色里。她想起那个男人,他说他是记者,发现了一伙人形迹可疑,随跟着踩点,扮成一个女生也租了他们住的地方。那间房子不好租,还好他说只是平日偶尔过去。后来他发现除了那两三个人,其余的租客总是在搬家,都是年轻女孩子。
      他发现不对跟上去的时候,已经迟了。如花似玉的女孩子们被圈外一起,多了一个伪装的他。他女装大佬的身份被揭开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深山。他想尽一切办法逃跑,带上了同行的一个姑娘和大学毕业被拐卖来的紫苏。他们在山里走了不知道多久,那姑娘跟不上来,他们却已经带不动她了。人们追上来的时候,他告诉她,他的家庭住址和基本情况,以及那间房里能看到的东西。他说,你活下去,活下去才能救我。
      紫苏不敢回头,她知道救不了他们的。可是她得活着,生命是最伟大的恩赐。
      她来到了他说的地方,她做到了他要求的事情。她将他的一切都留在那里,总会有人发现。
      而她呢?大概是回家吧。
      可是那么远,身无分文,身份不明,怎么去呢?雨很大,夜很黑,那姑娘说,等等我。那男人说,别忘记。
      紫苏站在原地往上数,33层,好高啊。她想起那天看到的消息,车祸和失踪,原来这世间的苦难,永不停歇。他们找不到她,也等不到她了。
      可是她还要活着,有人希望她活着。她如此,热爱这人间,可是人间,风雨交加。
      不过,总会雨过天晴,阳光和彩虹,美丽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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