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夏》追风的射手

20、盛夏

　　关于学生时代，电视剧里是学霸和学渣细水长流的未来可期；电影里是男女主角缠绵悱恻的往事随风；小说里是少男少女明媚疼痛的成长岁月。关于青春，关于校园，各种各样的故事追究起来都大同小异。所以沛沛每次想起来的时候，都觉得自己的学生时代模糊不清，乏善可陈。
　　沛沛一直很普通，成绩不拔尖；长相不突出；沟通交流不大方；她甚至没有叛逆没有暗恋也没有梦想。她平平安安地走过了传说中势必兵荒马乱的年月，站在终点站懵懵懂懂又继续前行。可是今日她总觉得有些烦躁，她从脑海里扒拉着扒拉着，试图从自己的平凡里找到一丝浪花，哪怕是一圈涟漪也好。
　　窗外是五彩斑斓的灯光，还有看不见尽头的夜幕与轰轰烈烈的倾盆大雨。一切都有姿有色，唯有她灰白透明。
　　她现在不怕高，站在高处的时候已经能心平气和。可是十六岁的沛沛好像很怕。那天的黄昏很美，有微风有晚霞，还有各种悠扬的歌声，她能看到暮色四合下的对面的校园，沐浴在光辉下的建筑安静又厚重，欢呼跳跃声为它增添了活力。风里传来的，都是生命。她站在楼顶上，站在阳台栏杆外面，突然觉得非常害怕。她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最后又悄无声息地下楼，走过长长的的青石板路，回到宿舍，缩在被子里，头抵在墙上，泪流满面。最后只是写了一条含混不清的动态——十六楼真高，看底下的评论说着：“大才女”又开始文艺了。沛沛翻着评论，翻着动态，看着这圈子里各具特色的热闹，无动于衷。
　　那时候她想，活着可真难啊！她的一辈子，大抵已经开始毁了。
　　谣言流传起来的时候，沛沛依旧每天面无表情去上课，吃饭，和朋友聊天，说话。她看起来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没有人知道她吃了饭回去就吐了出来，厚厚的衣服下面裹着一具骨架似的躯体，天天夜里失眠，她站在楼顶上恐高，手臂上还有很多刀割的伤口。
　　沛沛病了。不会说话，也不会哭更不会笑。她留着厚厚的齐刘海，挡住了眼睛里的空洞和死寂。
　　她心里住着一个黑洞，慢慢把她吞噬，她每天都在想，或者就在明天。
　　故事的起因，在某一天，有一个男孩子追求沛沛。男孩子很会说话，长得好看，也是真的追求得明目张胆。他可以笑着跑到许多人面前，指着佩佩说：我的女朋友。可沛沛并不喜欢，她躲着劝着最后自己无能为力，他乐此不疲，把沛沛的所有心软当做欲迎还拒。后来，后来大抵是年少的骄傲不容受挫，于是他说，你就当多了一个朋友吧！沛沛向来不太会拒绝，她没有说话，那人就默认。
　　直到有一个周末，男孩子以生病为由让沛沛出去看看他，可是沛沛没料到，此后经年，遂成噩梦。他借走她的手机，把她锁在房间。她呆了一夜，大家相安无事。她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坐了一夜，从一开始的愤怒到后来的平静。她走的时候晨光微熹，朝雾还泛着些微的寒意，她瑟瑟发抖，哆嗦着嘴唇强忍着要掉不掉的眼泪。后来他认错，他用尽各种理由和办法，他跟着她忏悔，他自己打着自己，用尽一切心思，得到了沛沛的原谅。沛沛再没和他说过话，只自己想啊想，还没想出头绪的时候，男孩子已经追求到了别人。她松了一口气，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沛沛知道那些流言的时候。已经于事无补。而流言的尽头，是男孩子和她的一个同学。男孩子说，那晚她和我在一起。同学说，我看见过好多次他们晚上一起。
　　于是手机里收到各种各样的短信。他们说，你好贱。他们说，你真让人恶心。他们还说，你怎么不去死。沛沛一条条的删着短信，看着那些陌生号码，心里空荡荡的。她觉得心脏那里破了一个大洞，怎么也补不好了。
　　她的解释没有人会听，而学生私底下的言论和行为这样的事情，没有人会让家长和老师知道。年少的她把自尊和骄傲看得太重要，她单打独斗，以为自己可以解决。沛沛不敢让大人知道，因为那天她确实出去了，这就是她的原罪。况且她一直认为，没有做过的事情，解释清楚就好了。可是，没有人在乎真相，大家只愿意接受自己想要的真相。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拦在教室门口的人，看着他们眼里轻蔑的光，看着他们肆无忌惮地打量自己。甚至有人会故意撞上来，挤眉弄眼，似笑非笑。她没有低头，泰然自若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每天翻各种心理测试，她每天找各种关于心理咨询的信息，她每天都在努力的活着，可是她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病得太厉害了。
　　直到有一天，一个很亲近的朋友说，沛沛。
　　她一瞬间好像都明白了，也懂得了，没有人在乎是不是真的，因为，那已经就是真的了。
　　沛沛平静了下来。她唯一的念头就是，离开吧。
　　她依旧学习，吃饭，独来独往。她越来越沉默，她越来越坚强。她不会哭，也不会笑，她的眼里是透彻的黑，无边无际。她其实很爱这个世界的，美丽芬芳的花朵，阳光雨露与自然，她热爱这世界上的一切，却没办法再爱上任何人。她渐渐地感觉到，自己与所有人格格不入。她的心里，没能留下任何人的影子，只有父母亲戚多少还有些映像。
　　她的情感越来越淡漠，尽管上大学的第一天她就与过往道别。她没有和从前的任何一个人联系。她在大学是开朗的，爱笑的，能言善辩的。她没有光芒万丈，可是也温暖美好。只有她自己知道，面具戴久了，会脱不下来。
　　她现在依然开朗大方，只是内里疏离淡漠。直到刚刚看到了一组婚纱照，那个男生并不帅气，只是笑得很温暖。沛沛其实都不太记得他姓甚名谁，什么模样，可是就在这一瞬间，她想起来了。
　　那段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那些狂轰滥炸的短信里，有一条显得特别安静。
　　他说，公主殿下，早上好。
　　那时候她其实已经做好决定了，可是不妨碍那一瞬间的泪流满面。
　　她知道这个人，可是不熟，她没有回应，也没有记住号码。她把所有的短信一并清除，没有接受他任何的示好。她知道他的真心，他说的话很让人感动，他说他来守护她。可是沛沛知道，尽管如此，他其实也是相信流言的。
　　所有人都会长大，她后来慢慢也和一些人联系。大家都说她很好，与过往不一样。没有人记得她经历了什么，没有人在乎那对她造成了怎样的影响，连她自己都不太记得了。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不过如此。
　　可是沛沛还是掉了眼泪。原谅了吗？其实根本没有人道歉。
　　所以算了吧，天大地大。
　　盛夏余年。

作者有话说

　　还有人在看的话，请原谅这是一位写得不咋地还不能保证更新的，头秃小怪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