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吻在谁心上》糖醋樱桃

3、第3章

　　房间在16层。
　　梁嘉月从电梯里出来，输入密码，摸黑打开玄关的灯。

　　绷了一天，只有这个时候最放松。
　　满足地喟叹一声，梁嘉月脱下身上早就被体温烘干的开衫，顺手给自己煮了杯姜茶。
　　她打小身体就不好，三天两头总生病，病了还特别难痊愈。
　　今天又是淋雨，又是吹冷风，现下放松下来，她已经能感受到脑子里一片昏沉。

　　原本还打算今晚回来开个夜车，再赶一部分方案。
　　可她实在头昏脑涨，只好草草洗漱，找了片感冒药吞下去，便蒙着被子昏头大睡了。

　　不知是不是睡前还在迷糊地想蒋珩与梁念晴的关系，梁嘉月这一晚，久违地做了些与以前有关的旧梦。

　　梦里她十五岁，才上高一。
　　梁念晴大她一岁，虽说和她同在一所学校，但不同年级并不在同一幢教学楼。且那时她和梁念晴关系并不算和睦，在学校里几无往来。
　　与她一贯在学校默默无闻不同，梁念晴因为长相明艳，性格又张扬，在学校各大才艺晚会上皆有精彩演出，是不少学生心中的“校园女神”。

　　那是中秋放假前一天，也不知梁念晴的几位爱慕者从哪里打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梁念晴格外憎恶她。
　　等到学校的中秋晚会散场，学生回家之际，几个人在学校旁的一条小巷里将她堵了。
　　带头那人语气轻佻，讥讽她是鸡窝里飞出来的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余下几人散在她面前，言辞间颇为粗俗下流。

　　梁嘉月木着脸，由他们自说自话，低头绞紧了书包背带准备绕开。
　　哪知当先那人伸出一只手，轻巧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几个人围上来，将她团在中间，就有那么一两个手脚不干净的去拽她的衣领。

　　“放开！”她又羞又窘，死命低着头护住自己。
　　力量悬殊，她自知打不过，只一个劲儿弓着身子往后躲。
　　最先动手那人不耐烦，冷笑一声，骂她假清高，手上更是使力。

　　就在梁嘉月快要绝望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在巷子口喝道：“你们在干什么！”
　　那个声音梁嘉月太熟悉了。
　　她浑身抖了一下，僵着脖子转过头去看。
　　梁念晴还穿着晚会表演时的红裙，肩头披了件灰色外套，瞪圆了眼站在那儿。
　　即便是生气，眉眼间还是漂亮，且因为怒色更添几分生动。

　　但梁嘉月第一眼看见的却是立在她身后的蒋珩。
　　已经有些萧瑟的秋夜里，他只穿了件白色短袖T恤，牛仔裤，脚上蹬着双灰白拼色运动鞋。与她此刻的狼狈落魄相比，他看上去就像是一株风霜里摧折不弯的小白杨。
　　他抱着胸，静静看着巷子深处吵闹的一群人。
　　天尚未黑透，路边昏黄的路灯亮着，暗淡的光线落在他身上，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奚弄照得分明。

　　梁嘉月说不上来看清他眉目神色那一瞬间是什么心情。
　　也许是她怔愣的表情太显眼，蒋珩蓦地朝她瞥来一眼，眉头拧着，像是光站在这儿就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耐心。

　　梁嘉月对那晚最后的记忆，只模糊剩下梁念晴从那一堆人里将自己拉了出来。
　　看到她被扯得凌乱的衣领，梁念晴伸手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解下来，递到她手里，让她遮一遮。

　　梁嘉月两手拢着对她来说过于宽大的外套，垂着头，安安静静跟在蒋珩与梁念晴身后。
　　地上的两道影子被路灯拖得很长，影子与影子挨得很近。
　　外套上沾染了梁念晴身上香水的味道，但在那热烈的香气包裹之下，一道似有似无的微苦果木香执着地往梁嘉月心里钻。

　　-

　　第二天一早八点，闹钟准时响起。
　　梁嘉月头昏脑涨地按掉闹铃，在床上翻滚两圈，还是挣扎着坐起来。
　　醒过来时，她觉得鼻端还萦绕着那股清苦的幽香。

　　她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其实什么也没想，但回过神来时，已经过去了小半个小时。
　　这个时候，她就无比庆幸还好自己就住在公司附近。

　　她拿了换洗的衣服，先去卫生间将昨晚睡着后捂出的一身汗冲干净。
　　可能因为睡前吃了药的关系，她醒来时虽然还有一点鼻塞头晕，但冲完澡之后，倒是神清气爽不少。

　　昨天下了雨，今天的天用“碧蓝如洗”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
　　高远澄净的天上只飘着几缕薄薄的云彩。
　　梁嘉月扫了眼高悬的太阳，从衣柜里挑出件水红色掐腰鱼尾裙。
　　等照了镜子一看，昨晚梦中梁念晴的样子忽然冒出来，她皱了皱眉，又重新挑了件杏色刺绣套裙。

　　换衣服费了些时间，梁嘉月出门就比往常要晚一会儿。
　　加上不知为什么，她惯常习惯买早餐的小店今天生意爆棚，排队的人都比以往多一倍。
　　这么磨蹭下来，等她到公司时，毫不意外的迟到了。

　　公司里气氛倒是一如往常。梁嘉月施施然坐下，开机，等待的空隙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从茶水间回来，Yuki朝她使眼色，说啤酒发话，要梁嘉月即刻到他办公室一趟。

　　啤酒是新异创意部的总监，脾气很温和很好说话的一位上司。
　　就是因为太好说话，大家也习惯对着他没大没小，因他的中文名皮斯科的发音恰好与他最爱的一种酒的发音相同，众人叫着叫着，便唤他为啤酒，他也没什么架子地认下了。

　　听到他召唤，梁嘉月匆忙放下水杯，朝啤酒办公室走。
　　待梁嘉月赶到时，办公室里除了啤酒，还坐了一个人。

　　“来了？”看见梁嘉月，啤酒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笑着同她打招呼，又指了指面前空着的一张皮椅，“先坐。”
　　梁嘉月压着裙角，坐定后才朝旁边椅子上的人点头致意。
　　对方也忙扯开嘴角，咧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客套微笑。

　　“啤酒，叫我来什么事？”
　　梁嘉月同啤酒关系亲近，很是随意地开口。
　　“你们的方案进度如何？”
　　“按原定计划推进中，预估下周三前能交付。”

　　梁嘉月有些惊诧，通常来说，啤酒很少过问手下人的工作进展。
　　他手头负责的事情多，样样都抓是不可能的，最多每周五开一次周会，会上要求每个人汇报一下各项事例的进展与下周的工作节点，只要能按时交付，期间他对于各人工作都处于一种放养的态度。

　　啤酒沉吟片刻，从电脑上调出她们小组的工作汇报，大致浏览片刻，又翻了翻桌角摆着的台历。
　　梁嘉月看着他的目光停在台历上，久久不动，“怎么了？是不是时间上出了什么问题？”
　　啤酒点点头，双手交叠着撑在桌上，“长辉那边提案的时间提前了。说是市场部总监下周要陪大Boss出去考察，下周整周及下下周都不在本市。”

　　蒋珩要出去考察？
　　梁嘉月首先听到的是这个。又想，可并没有听他提过。
　　不对。
　　“那我们的提案……”

　　“挪到本周五下午进行。”啤酒口气也不算太好。
　　梁嘉月如遭雷击，“可今天已经周三了。”
　　“这个情况确实很突然，”啤酒安抚她，“所以我这边给你抽调了个人手帮忙。”
　　他伸手，点点一直在旁边安静听着他们说话的人，“Katrina从现在加入你们组，全力帮助你们完成长辉的提案。”

　　被他点到的人应承一声，对梁嘉月笑笑，“Luna姐，你有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就行，要我做什么，我一定尽力配合你们。”
　　原来她就是Katrina。
　　梁嘉月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面笑着向她示好的人。
　　看上去年纪和她相仿，挺清秀的长相，黑色长发工整披在身后，也许是疏于打理，发尾的部分稍稍有些干枯和分叉。

　　“行了，”啤酒没看出他面前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满意道：“其他也没什么事了，你们各自去忙吧。”
　　“加油。”
　　临出门，啤酒给了她们一个真挚的祝福。

　　回到座位，梁嘉月率先告诉了组员这一噩耗。
　　不出所料地换来一片哀嚎。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们这几天只要不拖沓，到下周三提交方案之前，还能享有一个下班自由。
　　这突如其来的提前，只怕是这两天所有人都只能在公司安营扎寨。
　　梁嘉月宽慰大家几句，又许诺等这个提案完成，一定带大家出去放松放松。
　　等该说的都说完，Katrina也捧着自己的电脑期期艾艾站到了她身后。

　　梁嘉月想了想，“这样，你先跟我来。”
　　她领着Katrina进了一旁的小会议室，关了门，接了投影，顺手拉过一旁的小白板，“我先给你大概过一遍我们这个提案的框架。”

　　长辉旗下新开业这家乐荟购物中心，因是政府重点扶持项目，内内外外的希冀不小。
　　此次梁嘉月他们给乐荟做的方案，重在将乐荟打造成东昌区优质生活方式范本，从艺术、人文以及自然角度融汇出发，多角度展示乐荟能够在人文关怀、艺术欣赏及绿色环保方面的收效。

　　Katrina听得异常认真，几乎是每一处宣传及活动她都刨根问底地追问，包括后续的媒体及公关投放。
　　她肯问，梁嘉月自然也乐得告诉她。毕竟方案的一部分也要她出力，要是她理解不到位，到时再修改又是个大工程。

　　就这样，一个问，一个讲，待到梁嘉月将整体方案创意都给Katrina揉碎了讲透了，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走吧，”梁嘉月退出投影，收拾自己的东西，“带你去吃饭。”
　　Katrina摇头拒绝，“不用了，我还有些地方不是很明白，我想自己再消化消化，你自己去吃吧Luna姐。”
　　“哪里不明白？一起去吧，你有没弄清楚的地方，我们再边吃边谈。”
　　“真的不用了。”Katrina坚持，“我理解得慢，要自己再重新梳理一遍早上的内容，就不去吃饭了。”
　　“好吧，”看她执意拒绝，梁嘉月也不再勉强，“我给你带饭回来——别说不用啊，下午用脑子的地方多着呢，中午不吃饱哪里有力气。”

　　心里挂着事儿，梁嘉月仓促扒了几口饭，打包了一份杭椒牛柳、捞汁荞麦苗和米饭，就折返回了公司。

　　Katrina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对着电脑。
　　“喏，给你。”梁嘉月轻手轻脚将餐盒放在她身边。
　　Katrina一直低着头，压根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被她的声音吓着，整个人都快从椅子上弹起来，睁着惊恐的双眼望着梁嘉月。
　　“抱歉。”梁嘉月没想到她只是轻轻说了一句话，能将她吓成这样。
　　她将餐盒朝Katrina那边推了推，“那你忙吧，不打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