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剑之笑舞风尘》邪尘

3、江南寻（下）

　　客栈里来往的宾客众多，现在这个时令正是交易频繁的时节，各家客栈都是生意兴隆红火，连个座位都十分难找。

　　李莫二人找了一个偏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点儿简单的菜，李修尘没要酒，因为莫紫笑是从不喝酒的，自己喝的话实在是没什么兴致。
　　进进出出的不少人腰间不是带刀就是配剑，似乎都跟江湖扯上了那么点儿关系。
　　可真正了解这江湖的人，又有多少。

　　李修尘轻轻将笑尘剑放在木桌上，看着它，蓦然陷入沉思。
　　十三年里，他没有一把自己的剑，每次试武，他用的都是九姑姑的这把笑尘。舞弄起来，竟觉得像是自己的手臂一般灵活自如。
　　姑姑是最了解他的人，就如同她了解这把剑。
　　但，有时过于了解一个人，也会让人觉得恐慌。

　　莫紫笑似乎总是能轻易看透他的心事。他注视着李修尘的目光总是一片祥和，与温柔。
　　或者说，他看着谁的时候都一样。
　　李修尘从来都没有欣赏这种人的能力，他只觉得莫紫笑看着他笑的时候，他就浑身都起鸡皮疙瘩。

　　“江湖上的人总觉得，一个人能够武艺超群，都是倚靠他手中的那件兵刃，不过再厉害的刀剑，即使是花羽剑，放在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手里，也不过是一块破铜烂铁。”
　　莫紫笑悠悠地一面喝茶一面说道。李修尘盯着他腰间的佩剑，问道：“你那把叫什么？”

　　“舞风。”

　　很飘逸随性的名字，一如这把剑的主人。

　　坐在他们旁边桌的三个人也是行走江湖的人士，一身衣着气度便可看得出来。正七嘴八舌地谈论着什么。
　　“听说没有？花羽剑现世了！现在几大门派都蠢蠢欲动，你争我夺再所难免。”
　　“嘿！又有好戏看了！”
　　“你们知道么？这次啊连悬情宫的人都出动了！”
　　“呦！真不得了了！”

　　李修尘支着耳朵听了半天，却听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皱了皱眉问道：“悬情宫是啥？”
　　“九姑姑没和你说过？”莫紫笑疑惑反问，他茫然摇头。
　　“是邪派，很厉害。”
　　“有多厉害？有门主厉害？有姑姑厉害？” 李修尘一下子来了兴致大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意思。
　　莫紫笑微微一笑：“师兄，你果然什么都不知道。”
　　“哎哎！别瞧不起人！” 李修尘挑了挑俊眉，道，“简单概括一下呗。”
　　“现在，随便一个悬情宫的人站在这里，咱们两个人，就是联合客栈里所有会武功的人，也打不过他。”
　　李修尘倒吸一口凉气：“真厉害！”

　　莫紫笑看着他安静地牵起唇角，笑如春风。
　　“今天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打擂台的日子，师兄咱们去看打擂吧。”

　　听了莫紫笑的介绍才知道，每年，这里都会举办一场为期三天的擂台大赛。

　　许多或是为了切磋武艺，或是为了一饱眼福的武林中人都会聚集于此。虽比不得武林大会那般群英荟萃，气派非凡，但热闹程度也是绝对不可小觑。

　　可巧这是擂台大赛的第三天，他们正好赶上了。

　　擂台分别设立在东区西区还有粹华楼三处。在东区和西区获胜的人，才有资格参加粹华楼的决赛。

　　好在粹华楼离龙轩客栈并不远，所以快着赶了几步路，总算是在开始前到达了。

　　擂台前聚集满了前来观擂的人群，李修尘一阵狂挤，带着莫紫笑挤到了前面。
　　擂台搭建得甚是华丽，火红的“擂”字树立台侧，十分夺目。
　　台上左右各站一人，看来是准备打雷的东西二区获胜的选手了。

　　锣鼓喧天，人声鼎沸。

　　李修尘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他从来没参与过如此热闹的集会自然是兴奋不已。倒是一旁的莫紫笑，显得尤其平静，又是那与世隔绝的架势。

　　他现在这出，实在太像九姑姑了……

　　几回合后，右边那方败下阵来。
　　左边的褐衣猛汉笑得极其张狂，那得意的架势，李修尘真是忍不住上去给他两拳。
　　不过自己没报名，不能参加比赛。
　　“步法乱，拳脚差，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莫紫笑在一旁一边观战一边无奈感慨。

　　“还有没有人了？！有谁还敢跟我比试一场？！”

　　台上那人的架势，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全场突然一静。

　　一道青色身影飘然飞上台来，衣摆轻扬，犹如飞仙。
　　眨眼间的功夫，他以稳稳落于台上，伸手之敏捷实属少见。
　　“好漂亮的轻功！” 李修尘不禁盘手赞叹。
　　莫紫笑皱了皱挺秀的眉宇，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半道上会杀出这么个人来。

　　男子优雅转身，笑靥明朗。
　　他纸扇轻合，谦逊道：“在下向君仟，请赐教。”

　　猛汉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竟丝毫看不出他是习武之人。文文弱弱，倒更像个儒雅书生。
　　“我说，这可是擂台，比武的地方，来错了吧你！”
　　放肆的嘲笑，不禁让台下的人也笑声一片。

　　名唤向君仟的俊容男子并不气恼，只是依然面带笑容：“我的确是来打擂的，请赐教。”

　　猛汉不屑地“哼”了一声，道：“真是个不知好歹的，那我可就不客气了！亮出你的兵器吧！”
　　向君仟“啪”地甩开折扇，放于胸前轻摇道：“这就是我的兵器。”
　　不是刀，不是枪，不是剑，只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扇子。
　　李修尘也大为疑惑，实在没见过拿把扇子当武器的。不过看得出，那扇子倒是应该值些银两，做工甚为精细别致。
　　向君仟依然是满面春光，气定神闲。
　　是个标准的，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好小子，果然有种！到时候老子打疼了你，可别哭着喊娘！”
　　猛汉一扭头，骨骼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向君仟不惊不忙，只是轻轻移步，步法甚是精敏。

　　“请多指教。”

　　猛汉的青色大刀笔直地向他砍来，他微微闪身，便轻易地躲闪过去。
　　李修尘甚至不敢眨眼睛，因为只是这一刹那的功夫，就很有可能错过他精彩的一招。
　　说是打擂比武，倒不如说是单纯的个人炫技。
　　因为他的一招一式，先不说杀伤力如何，观赏性绝对很高。
　　猛汉本就身形笨拙，又举着把杀猪一样的砍刀，怎能比得过向君仟灵活的伸手。只几回合的功夫，便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了。
　　“我这儿还没出手你就认输了，真没劲。”
　　向君仟微扬唇角一脸讥讽的笑意。
　　猛汉恼羞成怒，再一次举起刀来，大吼一声，奋力像他头顶砍杀过去。
　　李修尘瞪大了眼睛，等着看向君仟如何避开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击。
　　只见向君仟轻笑了一声，足尖点地，翩然轻功飞起，落于他的身后，折扇狠狠击打在了他的脖颈上。
　　“啊！”一声惨叫，猛汉又转身向他砍去。
　　向君仟凌空飞脚，直接踹在了他脸上。

　　“他妈的！老子今天就宰了你！！”
　　“那倒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向君仟笑得格外明媚耀眼。
　　猛汉又一声嘶吼，使出浑身力气，将手中那把钢刀旋转挥舞而起，猛然脱手，那刀便犹如一枚巨大的飞镖，朝着向君仟的方向，旋转砍杀而来。
　　向君仟手腕灵动如风，柔韧似水。那折扇在他手中有如附了灵魂一般，千变万化，钢筋有力。
　　李修尘已经看傻了眼，呆愣着无法离开视线。
　　千钧一发之刻，折扇从他纤长的手掌中飞旋而出，与那砍刀冲撞在一起。
　　全场一片寂静。
　　而连猛汉自己，也顿时僵硬在原地，冷汗直流。
　　那把青色大刀，已经固定在了不远处的木柱之上，而将那钢刀穿透的，正是向君仟手中的那把折扇。
　　可见眼前这位翩翩公子的内力，该是何其深厚。

　　向君仟谦逊抱拳，仍然笑容和煦。

　　“承让了。”

　　四周叫好声顿起，几近沸腾。
　　李修尘一时间也跟着周围的气氛亢奋了起来，转头看向身旁，莫紫笑却仍旧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台上的那个青衣男子。
　　向君仟目光轻扫台下，难掩满目的傲然神色。
　　却在李修尘的身上，突然定了格。
　　其实准确的说，是在李修尘的左边停住了视线。

　　“笑？”
　　……

　　再一次回到龙轩客栈时，两个人变成了三个人。
　　这一路，莫紫笑左躲右闪，向君仟死缠烂打，李修尘夹在中间，完全就是多余和碍事儿。
　　那个刚刚在台上器宇不凡，风流倜傥的男子，现在一到莫紫笑面前，完全等于换了个人。
　　非常贱非常不要脸非常讨人烦的一个人，最起码李修尘不待见他。

　　“笑，你怎么突然来杭州？”向君仟殷切地笑问道。
　　李修尘一冷，真受不了两个大男人之间用这么暧昧不清的称呼。
　　“办事儿。”他回答的简明意亥。
　　“什么事儿？杭州我比较熟，我可以帮你。”向君仟继续送殷勤。
　　“不用。”莫紫笑已经显得很不耐烦，只是出于礼貌并不明显。
　　李修尘被晾在一边儿，现在上去搭话肯定是自讨没趣。

　　“这位是……”向君仟一脸鄙夷的神色看着李修尘，好像他在这儿纯粹就是碍眼。莫紫笑赶忙借机转移话题，“哦，这位是我的同门师兄，李修尘。”
　　李修尘对着他皮笑肉不笑地乐了一下，继续扭头把一颗颗花生扔进嘴里。
　　他对第一次见面的人从来都不能亲近起来，总得来说他属于慢热性。
　　不过眼前这位拿扇子的仁兄，一看就知道是一点就着的那类热人。
　　“哦！是尘兄！幸会！”收起眼底那抹不屑，换上一张春风浮动般的笑脸，这变得可够快的。
　　李修尘应和着也抱了抱拳，笑道：“刚才在擂台上见识了君仟兄的功夫，的确是技压群芳啊！”
　　这确实是发自心底的钦佩，他长这么大，其实并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上次九姑姑那完全是给他脸上贴金才那么说的。
　　龙门主和九姑姑的武功自然不必多说，可向君仟的武功看上去，又是另一种感觉。
　　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翩然施展轻功飞上擂台的那一刻，简直像神仙下凡。还有手中那把千变万化灵动自如的折扇。
　　“不知君仟兄是哪个门派的？” 李修尘问道。
　　向君仟答道：“重蝶派。”

　　李修尘会意地“哦……”了一声。重蝶派在姑姑那儿略有耳闻，虽然名字听上去十分女气，但其实此派只收男弟子。重蝶派的武功不但讲究以柔克刚，阴阳相济，又要给人一种潇洒的美感。总得来说，就是不男不女。
　　难怪江湖上常有人传，重蝶派多出断袖。
　　十有八九，这向君仟就是个断袖！

　　李修尘是对同性恋不那么排斥的，但被向君仟这种人缠上，他还是对莫紫笑的处境深表同情。

　　为了以防向君仟又问这问那死缠着他不放，莫紫笑只得找话道：“你为什么会在杭州？”
　　“是掌门人我来的。”他呷了口茶道，“跟着我一同来的还有两个师弟，我们是在这里歇脚，准备明日起程前去翎仙岛给新教主贺寿，顺便看看……”他轻轻伏在莫紫笑耳畔，声音渐渐压低道，“那儿会不会有花羽剑。”
　　果然，贺寿是幌子，找剑是正经。
　　李修尘和莫紫笑相互递了个眼色。
　　“翎仙岛上一任教主已经病逝，接替他的是长孙公子——南宫倾雪。”
　　南宫倾雪的这个名字，李修尘头一回听说。但是翎仙岛，却在江湖上甚为著名。

　　因为第九任教主，曾经得到过花羽剑，也就是南宫倾雪的曾祖父，曾将这把统率天下武林的神剑封印在千年古墓之中。
　　所有人都只看到了花羽剑的威力无边，却看不到，这把剑带来的恩怨争斗与江湖厮杀。

　　老教主这么做，只是为了平息武林无谓的斗争而已。
　　不过太多的人，被权势地位冲昏头脑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这个道理。

　　莫紫笑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花羽剑……的确很有可能重现翎仙岛。”
　　向君仟正色道：“所以借着这次给南宫教主贺寿，我想会有不少人打翎仙岛的主意。”
　　说罢，他轻抿一口茶，笑容诡秘。

　　“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