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羽剑之笑舞风尘》邪尘

18、笑尘缘

　　第二日一早，李修尘和莫紫笑便启程上路。
　　南宫倾雪并没有亲自送他们离开翎仙岛，而是派了几个弟子前来奉教主之命开了船来给他们送行。

　　船越行越远，李修尘又最后望了一眼那繁华如锦美若世外仙境的翎仙岛，心中不禁一阵留恋。
　　当然了，那么美的地方，肯定是舍不得离开啊。
　　下一站，他们便要赶往武林大会，虽然时间还充足得恨，但路途恐多生变故，所以还是要计划好行程提早赶去。

　　李修尘望着离他们愈来愈远的岛岸，问道：“你说，悬情宫的人真的还会来这里么？”
　　莫紫笑站在船舷上，看着波澜涌动的河面，平静道：“应该不会，他们也知道花羽剑不在翎仙岛。”
　　“哦，那就好。不然南宫那小子就遭殃了。”他叹了口气。
　　“舍不得么？放心，武林大会的时候，你应该还可以见到他，不会等太久的。”莫紫笑轻瞟了他一眼，言语中夹杂着微微的醋意。
　　“哈？我会舍不得那个变态？紫笑师弟你可别闹了！”

　　他柔柔地笑着，只望着粼粼河水，静默不语。

　　“等到了鸿门关，我们就不用住客栈了。”
　　李修尘一听不用住客栈，心情便立刻大好起来。
　　“好啊好啊，那住哪儿啊？”
　　莫紫笑道：“鸿门关的灵鹤山庄少主沈令曦是我的好友，咱们可以借宿在他那里。不用给钱，吃住全免。”
　　李修尘兴奋拍手道：“好！不要钱的都好！”
　　莫紫笑又是温柔地笑了笑。他坐在他身旁，歪下身子，舒服地侧躺在他的大腿上，安静地合上双眼。
　　李修尘惊讶了一下，之后就僵直着身体，连动都不敢动。
　　“修尘哥。”
　　听到他轻声唤着自己的名字，仿佛一缕清泉，直流心底。
　　“嗯？”
　　“我就这么睡会儿，好吗？”
　　李修尘呆怔着，仿佛过了好久，才回答一句“好。”
　　莫紫笑轻轻牵起唇角一笑，又找了个更舒服的角度，安心地酣然入睡。
　　李修尘不敢触碰自己的胸口。
　　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心跳，一定快得吓死人。

　　河边风吹缕缕，虽然不大，但也很清冷。
　　李修尘想找件衣服为他盖在身上，可是自己随行带的衣物甚少，也没什么能拿出来抵挡风寒，于是只得在莫紫笑的包裹里看看有什么可以用的衣服。

　　刚一打开包裹，便赫然看见了那只精致的檀木锦盒。
　　他注视着它，突然回忆起莫紫笑打开盒子时，那抹异样的神情，不禁又开始大为疑惑。
　　他小心翼翼地伸手触碰到它，却有蓦地缩了回来。
　　没通过主人允许，乱碰别人东西，哪怕是莫紫笑，也不大好。
　　可是不看，心里就越发好奇。
　　那，只看一眼就放回去，他也应该察觉不到吧。

　　李修尘“啪”地一声轻轻打开锁，一点一点缓缓将盒盖敞开。
　　里面的金色丝绸上放着的，是十颗龙眼大小的白玉圆珠，一摸，还有微微的凉气浸入掌心。
　　这是什么稀罕东西，不看还好，这看了，李修尘反倒更为纳闷儿。
　　珍珠？玉石？都不太像啊。
　　这到底是什么啊！！

　　正有些懊恼时，突然觉得腿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瞬间吓了他一身冷汗。
　　莫紫笑没有醒来的迹象，他依然睡得很熟，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鼻翼翕动，连睡觉的时候，神情都是无比温柔。
　　李修尘凝视着他，渐渐失了神。
　　他不敢动一下，甚至呼吸，都不敢。
　　他怕破坏着静谧的美好，真的太美，让人陶醉的美……
　　李修尘轻缓俯下身，吻在莫紫笑的发丝上，然后安静地闭上眼睛。那发丝间飘忽的幽香，仿佛也是一种深深的吸引。
　　他承认，面对他，他无法控制住自己。他成了一个没有理智的傻瓜。
　　曾经嘲笑向君仟是个断袖，但自己现在，不也是一样么。
　　他甚至，还不如向君仟，因为最起码，他可以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说出自己爱他。
　　那李修尘，你呢，你的心里如果有爱，那么爱着的，真的是他吗……

　　莫紫笑，你让我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
　　你太坏了。

　　船在傍晚十分停靠在了岸边。
　　剩下的半段路只能徒步前行了。

　　莫紫笑说灵鹤山庄是个犹如仙境的地方，那里和翎仙岛还有所不同。翎仙岛的美是妖娆的，而灵鹤山庄才是真正一个能够修身养性的地方。
　　不过李修尘一向不在乎这些，只要有吃有住不花钱就行。

　　山路并不好走，时而是泥泞的土路，时而是盘旋的石梯，不过他们都是练过功夫的人，所以走起来还不算十分费力。

　　走了两个时辰，天下延绵细雨，彼此都有些累了，便找了一间破旧的庙宇歇脚。
　　庙里有些阴暗，潮湿，且非常陈旧，神龛上布满灰尘，冷不丁一进去，顿觉四周一片阴森。
　　李修尘不禁浑身打了个哆嗦，他回头看着莫紫笑，他倒是一脸无所谓的神情。
　　那自己也不能让他看出丝毫害怕的迹象，于是只得故作镇定自若。
　　“师兄，我去找找这附近有没有水源，你在这儿等我。”说罢莫紫笑便向外走去。
　　不是吧？！就这么把我自己扔在这么恐怖的地方？？
　　李修尘一脸僵硬的抽筋笑容，忙道：“紫笑师弟，咱还是一起去吧……”
　　“怎么？”他邪邪地笑了笑，“你害怕自己在这儿么？”
　　“谁、谁害怕了！”李修尘只觉自己说话都开始结结巴巴，但就是死不承认。
　　莫紫笑微微上扬的嘴角露出一丝宽慰的笑意，柔声道：“放心，这儿有神龛，鬼不敢来这里，就算来了，看见你也都吓跑了。”
　　说罢，自己自顾自“呵呵”笑着走远。
　　好笑么？有什么好笑的。
　　这家伙怎么越来越阴险。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如果鬼真的来了，李修尘还是觉得吓跑的应该是自己。
　　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席地而坐，百无聊赖地四处望了望整个庙宇，其实这里没有荒废的时候，应该是个非常雍容华丽的地方。

　　突然，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李修尘的手臂。
　　他刹那间只觉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不会心里想着鬼，鬼就真的来了吧！太邪门儿了！
　　心中默念着阿弥陀佛，一下一下机械一般转过头去，望向那片身后的黑暗。

　　他看见的，是一张苍白如纸的脸，已经丝毫没有血色，唇也是深紫的，眼圈昏黑着深深陷入，毫无人形。
　　“鬼……鬼……鬼……鬼……”
　　李修尘吓得慌忙向后退，那只原本拽着自己的满是泥泞的手，终于失去了仅有的一丝力气，缓缓坠落下去。
　　这才觉得有些不对，李修尘冷静地缓了缓神，细细地注视着黑暗中的那个瘫倒在地上的身影。
　　怎么看，都觉得，非常，非常，非常的眼熟。
　　应该，是个人。

　　“救我……救我……求……你……”

　　这声音，虽然嘶哑无力，但即便这样，也依然动听纤柔。
　　他忙跑过去蹲下身，搀扶起黑暗中遍体鳞伤的男子。
　　竟然，是他……
　　他的脸，短短几天的时间，早已瘦削得没了那种温润，变得深陷且憔悴万分。

　　“怎么是你？怎么……”
　　秦离衣干涸到裂开的唇已经全部成了紫色，身体布满了血迹，伤口模糊不清。
　　他支撑了很久，现在，精力耗尽，再没办法多移动一下。
　　李修尘揽住他的身体，注视着那双原本美若丹凤的双眼，如今，只是黯然空茫的一对瞳仁。
　　秦离衣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讲不出。
　　“你……中毒了？”
　　他轻轻颔首，一滴晶莹的泪闪烁在眼角。
　　委屈，悲伤，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恨不得立刻死去。
　　可是，他不能死，如果死了，自己都不会心甘。
　　他要活，活下去，只要还有一口气……

　　他紧紧抓住李修尘的手臂，那样紧，掌心脏污的血迹，浸在他的衣衫上，浑红一片。
　　李修尘一时全然不知所措，他现在，脑海中只有两个字——救他。

　　只听一声巨响，五名黑衣人破庙而入，手持刀剑站在他们二人面前。
　　“影剑堂的狗贼，躲在这儿，就以为我们找不到了么。”
　　其中一个黑衣男子气势甚为张狂，言语中充满了不屑与嘲讽。其他跟在他身后的男子也都一脸狰狞，恨不得立刻就把秦离衣乱剑杀死。
　　即使伤得奄奄一息，但他那一双媚眼仍旧目光寒彻犹如千年冰雪，毫不示弱。
　　“哼，原本以为我们不杀你，你身上中了剧毒，也活不过三天，没想到你这小子能挺到现在，所以只得爷几个亲自动手了。”
　　又一个男子咧嘴不屑道：“你们堂主是个狗杂种，门下的人也都没一个好东西！”
　　李修尘感觉到，怀中的人，因为愤怒到了极点，身体在不住地颤抖，他紧紧咬着唇，如果此刻他还可以站起来，一定将这些羞辱影剑堂的人碎尸万段。
　　“你这小子又是哪儿冒出来的，给爷滚远点儿，免得崩你一身血！”领头的男子拿刀指着李修尘，大声喝令道。
　　李修尘低着头，凝视着秦离衣，他一张脸庞血泪模糊，心里不由得一紧，却依然神色平静。
　　“几位，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赶尽杀绝。”
　　“嘿！还真让你说中了，我们就是要，赶、尽、杀、绝！”
　　“你小子快滚开！少在这儿逞英雄碍事儿！”
　　他岿然不动，只是安静地守在他旁边，无视所有人。
　　他最讨厌欺强凌弱，嚣张跋扈自以为是的人，偏偏这几样，他们都占全了。
　　他现在没法把眼前这个秦离衣，和南陵河畔，那吹奏一曲悠扬的美丽身影联想到一起，那种强烈的反差，让人措手不及。
　　他忘记了，自己已经是第二次，救了他。

　　李修尘深深呼了口气，语调更显低平：“我不会让你们动他。”
　　秦离衣原本破碎涣散的眼神蓦然间变得凝聚与惊愕，他几乎完全怔住，深深地注视着他雕刻般美丽的侧脸，只觉心中一阵酸楚的疼痛。
　　“你小子再说一遍？！”
　　“我看不得别人死，所以，我不会让你们动他。”
　　他这一遍，态度更为坚定，毫无动摇。
　　领头的男子“哈哈”一笑，讥讽道：“那你们就一起死吧！！”

　　李修尘笑尘剑出手，守在秦离衣前面抵挡住这五个人的攻击。
　　他剑法超群，可是，他不想杀人，面对这五个人的招招致命，他都是只守不攻，所以并不显轻松。
　　秦离衣瘫倒在地上，望着他穿梭在刀光剑影下的身影，一脸恍然。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不清，不知是毒以攻心，还是泪水蔓延。
　　说不清，是感动，还是，太过悲哀。
　　他等待着来救他的人，始终没有来，可能他死在了深山里，也一辈子不会有人知道。
　　可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男子，却好像注定要在他危机的时刻，为他解围。
　　他苦笑着，静静闭上眼睛。听着那刀剑相拼的声响，此刻，他只想安然睡一会儿，就这样，睡一会儿，因为真的好累。

　　李修尘腾空反转飞起，剑气凌厉，那几人全部无从下手。
　　而每当这时，他们就会想方设法的接近秦离衣，瞄准时机，一剑夺了他的性命。
　　本来，他们的目标也不是李修尘。
　　那一剑只离秦离衣胸膛几寸之时，竟硬是让李修尘的剑刃给拦了下来。其剑法的精准迅疾，可想而知。
　　看来这样下去不出招是不行了，他一个人照顾两面，实在力不从心。
　　李修尘笑尘剑舞若盘龙，身影随行，只用了不到四招，便已然将五个人的胸口划了一道口子，打飞在地。

　　收起笑尘，他走过去扶起秦离衣，见他双眼闭着，一时手足无措。
　　“喂，你别睡啊！醒醒！”
　　李修尘不住地晃着他的身子，他微微睁开双眼，迷茫地看着他，蓦地惊得睁大双眼。
　　李修尘也仿佛意识到了脖颈后的一丝凛冽的凉气，转过头，只见那领头的男子满脸扭曲的狰狞，整握着刀奋力向他砍来。
　　糟糕，他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个状况，而此时，已没有时间拔剑阻挡。
　　他紧闭住眼睛，手臂挡在脸前，准备就这么挨这一刀。

　　而那刀，却在离自己还有不到半米的地方，猛然停住。
　　一把利剑，银白带血，从他的胸膛贯穿而过。
　　那男子的神情，从凶恶，慢慢到僵硬，吐出一口鲜血，终于侧身倒地，死不瞑目。

　　而他的身后，站立着的是手持舞风的莫紫笑，白衣轻扬，一脸淡漠。
　　他将舞风剑收入剑鞘，环视了倒在四周惊恐万分的四个黑衣男子，声线平柔却又无比冰寒。

　　“你们如果不想也和他一样死不瞑目，就赶快滚。”

　　那四人吓得再不敢言语一句，相互搀扶着，连滚带爬地飞速逃离庙宇。

　　李修尘看着死相无比丑陋的男子，不禁心中暗自佩服起莫紫笑来。
　　温和优雅，却出手干净利落，杀人不眨眼睛。
　　那份潇洒，浑然天成，自己，永远也无法与之媲美。

　　寺庙重新恢复了平静。莫紫笑叹了口气摇头道：“我刚离开这么一会儿你又惹事生非，真不让人省心。”
　　李修尘忙指着秦离衣道：“不是我，是他。”
　　莫紫笑这才留意到躺在破烂草席上伤痕累累的纤柔男子，静静地注视片刻，突然神色一沉。
　　“你的毒，快攻心了。”
　　李修尘一惊，忙看向他，他只是安静地闭着眼睛，扬起嘴角干笑一下。
　　“我……知道……”
　　“那可怎么办？！”李修尘只想着他不能就这么死了，可是解毒这东西他又不在行。
　　莫紫笑淡定地蹲在秦离衣面前，拉起他的手腕，手腕的脉搏处出现一片淤黑色，已经中毒很深。
　　“真佩服你，能挺到现在。”他一面说着，一面解开他的衣襟。
　　雪白的胸膛，白皙似红玉。
　　李修尘不禁一阵脸红，他也奇怪，自己就是看不得男人脱衣服。
　　更何况，还是个这么美的男人，那肌肤，犹如女子般细滑。

　　他吃力地喘息，已然奄奄。
　　赫然呈现在面前的，是左肩上那道黑色的狭长伤口，皮肤的周围都是深黑的淤青。伤口并不很大，应该是飞镖暗器所伤，暗器上一定是喂了毒的，毒性还很强。

　　果然，下手够狠。

　　“你的毒，需要马上吸出来，不然你活不过两个时辰。”莫紫笑话语淡漠，但还是一如既往平柔。
　　李修尘盯着那道伤口，静默了一阵。
　　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一次和九姑姑上山，自己贪玩儿被一只毒蛇咬了一口，九姑姑给自己吸出毒液的场景。

　　他扳过秦离衣的身体，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埋下头去。
　　他的舌紧紧吸吮着他的肌肤，顿觉口中一股巨苦。每吐出一口，地上就会黑一块，好像烧焦了一般。
　　莫紫笑瞪大了眼睛，因为他万万没想到，李修尘会这么做。
　　他有没有想过，一个人为令一个人吸出身体里的毒那是何等危险的事情，如果弄不好，两个人都会丧命。
　　他估计他是没有想过，因为他脑袋只有一根筋。
　　他也不会知道，此时莫紫笑的心，正隐隐地抽搐般地疼着……

　　李修尘不知吸了多少口，脑袋晕沉沉的，甚至有些缺氧。
　　可是当最后一口从李修尘的口中吐出时，他还是禁不住高兴地露出一丝明朗的笑容，因为那黑色的淤青已经消失不见，毒应该已经全部吸出。
　　莫紫笑为他递上水，让他快将口中的毒液漱净。此外，沉默着再没多说一句话。
　　李修尘自己漱了口，留下些水，喂秦离衣喝了下去。
　　干渴太久，这突如其来的清凉犹如甘泉，可是他现在连大口喝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一点一点，小口地抿着。

　　“紫笑，我们带他去灵鹤山庄行吗？”
　　对于李修尘这个突如其来甚至自作主张的要求，他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一下一下轻眨着双眸。
　　良久，他才极其淡然地答应着，说了个“好”字，再无其他。
　　他似乎，从来未曾拒绝过他任何事，哪怕是像现在这样十分过分的要求，他都可以答应他。

　　莫紫笑注视着秦离衣苍白的面容，暗自出神。
　　他不是那种第一眼望去就动人心魄的美丽，他更偏向于，一种媚惑。
　　他不知道，今天救的这个人，是好事，还是坏事。
　　莫紫笑虽然认识影剑堂的人，但这个男子他还是丝毫不清楚他的底细，他从来都对自己摸不透的人充满了警觉。

　　“明早再赶路吧，今天就在这里休息。”莫紫笑说罢，转身，黯淡的白色身影离开了庙宇，“我去生火。”
　　他是很好的伪装者，他总是把自己的心情，藏得很深。
　　李修尘还丝毫没有察觉出气氛的异样，迟钝地以为自己做的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早已习惯了莫紫笑的包容，只是自己仍浑然不知。

　　李修尘目光重新落在了秦离衣的身上，发现，他依然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呼吸平稳如常。
　　他叹了口气，莫名其妙的，又多管了闲事儿。而且，又是这个人的闲事儿，他到底有多少仇家，怎么次次都被人追杀？

　　三次面，至今为止他们见了三次，算不算认识了呢？

　　抬头望向破旧窗外，繁星点点。
　　不知不觉，夜，已悄然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