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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无咎章二 ...

  •   云独闲踏着积雪低头从花下穿过,脖颈忽地一凉,他停下脚步,立于原地一动不动。从背后探出的利刃贴着他的脖子,寒气透过皮肤,直钻骨髓。

      他已留心林中是否有人,不想还是漏了一个。想来也是,既然是临近魔女葵倾的地方,又怎能没几个像样的高手护卫。他只能强装镇定道:“不知小的犯了什么错?”

      “梅林中的护卫都被我解决掉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只听身后的人沉声道:“对不住了。”
      闻言,云独闲脑海中灵光乍现,飞快道:“侠士也不是魔道人?”
      “也?”

      “在下并非魔兵,此事说来话长。此时非是说话之地,现下还有要紧事,待从梅香染雪峰离去再做闲谈吧。”云独闲道。

      身后之人思索一翻,收了兵器。云独闲正要回头,身后的人低声道:“不许回头,往前走。”

      云独闲警惕身后的人,又小心前方有魔兵,小心自梅林出去,万幸屋舍周围并无魔兵巡逻。

      他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但知晓那人还在,转念一想,以那人身手,若要对他动手,不过一瞬间的事,既然也防不住,倒不如小心屋里的两人。

      如此一想,他便不再顾忌身后之人人,放轻脚步靠近屋舍,便听见屋中有人说话。

      只听女子说:“宗主大驾光临必然不是为了一杯茶水,戏弄之言免了,开门见山说吧。”

      又听男子说:“小葵倾还是如屋外雪山一般,虽美丽,却也只能让人远远看上一眼,若近身了,便要被寒气冻伤了。诶,你本不是这样的人,何故端着不近人情的姿态?莫非我不是尊主,入不得法眼,故不愿对我展露笑容?你瞧,我不过就是随便一说,你的脸色就变了,这副臭脾气,哪是冰山美人的模样……好了好了,别瞪我了,我来是告知一事的,尊主驾崩了。”

      又听女子淡淡道:“宗主,有些玩笑可说不得。”

      “葵倾,在你眼中我究竟是什么模样啊,大是大非面前我从来都很认真,你怀疑的语气真叫我受伤。我再认真地说一遍吧,摩罗明王驾崩了。”

      男子继续道:“我知道你对尊主的心思不一般,要告诉你这个残酷的消息,我也十分为难,只是事实如此,若你难过想哭,我的肩膀可以借你,虽然知晓你不稀罕,但至少比你一个人默默忍受要好得多。”

      女子未理会男子的油腔滑调,冷声问:“是何时何地何人?”

      “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爱染明城被江踽带兵攻破,尊主败阵被杀。”男子叹道:“果真是战场无情啊,一代至尊便被如此草草了结余生。”

      “怎会这么容易?先不说爱染明城玄机颇多,有人攻入东丹,为何无人支援?”

      男子笑道:“谁叫我们都低估了江踽呢,杂书不总是那么写吗,大坏蛋小看主角,然后就被修炼成神的主角翻盘。”

      “请宗主莫说笑。”

      男子道:“好吧好吧。凌天山脉高远,其中凶兽毒虫遍布,想要通行,绝无可能。这道天然的屏障可以说是东丹最牢固的靠山,我们不认为有人能翻越。不过以防万一,王还是安排东仙、琼台、玄冥三教在距离凌天山脉不远建城,破了三教就等同于打通了沿凌天山脉通向东丹的通道,此处既躲开了我的罗浮幻境和祝九婴的钟山长廊,还进入爱染明城的盲区,无不为江踽突袭成功提供绝佳的条件。

      “七年前,江踽率兵破东仙、琼台、玄冥三教,因中间时隔甚远,又无规律可循,我们都不曾防备,当是意外。一个月前,他突然翻过凌天山脉,在七月望月爱染明城拜地官之际,趁城中庆贺突袭。七年成局,虽为敌手,也不得不佩服此人心思缜密、耐性极佳。尊主死在他手上不冤。”

      女子道:“那江踽是何来头,为何我们从未听过他的名号?就算正道为了保证他的计划成功,将这柄利刃隐藏这么多年,我们也不可能半点消息都不知道。”

      男子道:“要说江踽的来头,他与你可谓同出一源。”
      “嗯?”

      “江踽,字不孤,人称天光云影。他是诡医一叶青的义子,后又被天机云景城城主夫人海棠三娘收为徒弟。”

      女子默了默,问道:“……那江踽现在何处?”

      “他下令火烧东丹便不知所向,有说他回天机云景城的,也有说他来了中州的,也有说他留在东丹的,我暂未查到,不知外面两位,可有消息?”

      他语锋忽然一转,屋外偷听的二人一惊,不及起身逃跑,一袭红衣已飘转眼前。云独闲暗道不好,身后的人便已举剑刺过去,红衣一转,利剑甚至未碰到衣角。

      云独闲站起来,借檐角的灯,见提剑之人身着黑色破旧短褐,围一块披风,一幅江湖剑客打扮。
      另一人乌黑头发,一袭红缎地牡丹纹衣袍,俊美无俦,眉间一点鲜红朱砂,一颦一笑风华绝代,思及百里罪所言,此人必然是彦文漪。

      剑客一招一式直逼彦文漪死穴。彦文漪只守不攻,双手负于身后,面对剑客凌厉的攻势还有余力点评说:“速度尚可,力量不足,虽有技巧,不够灵活,还需再练。”

      剑客停下来,手指一弹剑面,只见长剑上冒出淡淡黑雾。彦文漪站在长廊的护栏上,看到剑上变化,脱口而出:“拘魂剑?”

      剑客动作有所变化,他举起剑,朝彦文漪刺去。他的速度快了起来,肉眼几乎跟不上他的身影,彦文漪几次也险些躲闪不开,终于还手。二人跃到梅花林上,一瞬间二人已交锋上百次。

      “焚心庐不可见血,就算是宗主,也请尊重我的规矩。”

      身后响起女子声音,云独闲回头看去,一个女子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身后,乌黑眼睛映着梅花林上二人身影。

      “小葵倾,你这是在为难我。”彦文漪无奈道。
      “葵倾……”云独闲有些许错愕。

      眼前女子鸦云间满落珠翠花钗,耳坠白珠,身着素红黑红双色缠花滚边直裾,露玄色下裳,腰系蔽膝,腰封裹腰,玉带环扣,悬三两条禁步,末了罩一件红地龙凤团花鹤氅,俨然新妇模样,只是她漆黑双目黯然,神色如屋外雪山一般冰冷沉默。

      眼珠一转,她向云独闲看过去。她站在门槛后一动不动,却让云独闲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出招?”葵倾开口道。

      得她提醒,云独闲恍然大悟,手落到腰间剑柄上,然而他才抽出一点,葵倾长袖一挥,剑平白受到一股力量,被撞回鞘中。

      “三脚猫功夫,不出招是对的。”
      被她给看出来了,云独闲握着剑柄道:“既然早已发觉有人在外,何故说那么多让人听见?”

      “听见又如何,你以为你们能活着从梅香染雪峰下去?”葵倾漠然道。
      “我认为尚有讨论的余地。”云独闲道。

      葵倾看向梅花林,面无表情地说:“明王驾崩,由他一手建立的一城三宗六教十二派的局面也将土崩瓦解,届时被《正始新格》约束多年的各路魔兵将像过去那样进行掠夺,天下将恢复过去的混乱。你们自诩正道,却是非不分,为了所谓的正邪,罔顾大局,我与你们没有什么可谈的。”

      “你想宣战?”云独闲问。
      “只是为了修正你们的错误。”葵倾袖中滑出一柄剑,她握紧剑柄,一股杀气自她身上迸射。那一瞬间,云独闲看到厉鬼横行的模样,梅花林上打斗的二人也察觉这边异状,停手看过来。

      云独闲心惊之际,梅花林外传来一声急报,“禀报教主,发现一个细作。”
      葵倾身上杀气霎时消失,手中利剑收回袖中,对魔兵道:“将人带过来。”

      她转身回屋,云独闲余光瞥见一抹红色,侧头看去,彦文漪竟然一手拎着剑客跃至廊上,他微微笑着,和气道:“你应该不需要我动手吧?”

      云独闲点点头,老老实实走进屋中。彦文漪随手把剑客丢到他脚边,在葵倾旁边坐下来,随后,两名魔兵便押着一个人进来,云独闲看了一眼,正是百里罪。

      彦文漪笑道:“小葵倾这里向来冷冷清清,总不似人住的地儿,今日可算热闹了。”

      彦文漪抬起桌上茶水,一边饮茶一边端详面前几人,他忽然一口茶喷出来,又咳又笑,围着百里罪转了一圈,说道:“让你上梅香染雪,可真是难为了。”

      百里罪微微偏头听声音,他道:“我听闻梅香染雪峰上住着的是位仙子似的人物,以为会是姑娘。可听声音,足下似乎是男人?”
      彦文漪不与他计较,先审问他,“你又为何要闯梅香染雪峰?”

      百里罪道:“我名百里罪,平生乐趣便是打听些趣闻乐事,稍加修饰,编成故事说给他人听,换些钱财维持家中生计。我有一位同伴,负责帮我写剧本的。我们两人只是天子城里普通小老百姓,仰慕雪峰上的人,故前来见识见识,不想我们二人走散了,阁下所说的擅闯绝对是误会。”

      他瞎胡说一通,气不喘脸不红。也不知彦文漪究竟信了几个字,只道:“是这样啊。”又转头问云独闲:“你呢?”

      云独闲顺着百里罪的话说道:“在下中州人士,名云独闲,因仰慕疏影教教主,冒险前来。望楼主宗主恕罪。”
      百里罪听见他的声音,惊喜道:“云兄,是你!”
      云独闲道:“是我。”

      “你是哪里人?”葵倾忽然发问。
      云独闲与她对视,却很难从她冷漠的神情里看出她在考虑什么,面不改色道:“云某乃中州人士。”
      “有何不妥?”彦文漪侧头看葵倾。

      “撒谎。”葵倾冷冷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你是谁?”

      “云兄这些年一直与我为伴,我可为证。”百里罪为云独闲开脱道,只是无人理会他。

      云独闲却有些惊讶自己露馅了,而他甚至不知道是哪里露出破绽。若葵倾只是虚张声势,那他如实交代便是自投罗网。倘若葵倾真知晓什么,他一撒谎,她将立刻出手。无论说什么,都形同赌博。

      彦文漪微微笑道:“小葵倾虽然不喜见血,不过不见血折磨人的方法,她恰巧十分擅长。劝你老实交代比较好。”

      云独闲沉默片刻,问道:“我若如实交代,能留我一条命吗?”

      “这个嘛,得看你是谁了。”彦文漪笑道:“若你是不得了的人物,尚且存在价值,那也不是不可以考虑留下你做谈判筹码。不过这种人物想来不会独身跑到梅香染雪峰来,虾兵蟹将留下毫不用处,当俘虏都嫌浪费粮草,还是直接杀了。”

      葵倾冷冷道:“阶下囚没有谈条件的资格。”

      云独闲对她方才在门外释放的杀气带来的地狱幻象记忆深刻,这个女魔头断然有瞬间了结他的本事。听她言语,她对庄嬴千万忠诚,如实说话换取的一半生机,恐怕要再折一半,却也比不说毫无生机要好。

      云独闲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百里罪,道:“在下碧海千丈林江踽。”
      屋中三人面上神色微动,葵倾身影一闪,眨眼便至云独闲面前,手中一柄长剑直指他的喉咙,一道红影忽然出现,两指夹住剑身。

      彦文漪一弹剑面,剑从葵倾手中飞出,直直插进柱子三分。他淡然道:“小葵倾,焚心庐不见血的规矩是你自己定的,自己坏了也是你的事。不过嘛,这么清静的地方,染了血委实可惜。梅香染雪峰的红色,屋外的梅花足矣。”

      葵倾冷冷道:“留他性命无异于放虎归山。”

      彦文漪笑道:“他到此处来必然有因,先弄明白他为何而来,若他要出兵天子城,你我可事先准备;若他为别的事而来,我们也能知晓。”

      “……哼。”葵倾手一伸,剑飞回手中,她扭头背过身去,不看江踽的脸。
      “那么,天光云影为何在大破东丹后,大驾光临天子城呢?”彦文漪问。

      “在此之前,我想知道教主是如何发现我在说谎的?”江踽道。说起来百里罪也质疑过他的假名。

      葵倾不语,彦文漪代她解答江踽疑惑,“是口音,以前小葵倾说话也是这样,我第一次听到还笑话过她,于是就被她揍了。真怀念那个时候的小丫头,又直率又热情。”
      彦文漪一脸怀念,罔顾身后葵倾冒出的腾腾杀气。

      江踽默了默,说道:“原来教主与天机云景城也有关系。”难怪彦文漪说葵倾与他同出一源。
      “旧事罢了。”彦文漪道:“天光云影到此,是准备乘胜追击,再拿下天子城吗?”

      “不,是为调查一事。”江踽道。
      “何事呢?”
      “关于庄嬴生死。”
      彦文漪不解道:“我家尊主是不是驾崩了,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江踽道:“赤焰军打入耀煬宫后,有一人从烧春台跳下,当场毙命。那人身上的东西,足以证明是摩罗明王庄嬴,但无人见过庄嬴真面目,没人能保证那人是真的庄嬴。所以我从东丹撤军后,留在中州等待消息。”

      “原来如此,不是为了对付天子城啊。”彦文漪道:“算是个好消息。”

      “为何你能如此平静?”葵倾转过身来,怒视一脸淡然的江踽。

      彦文漪抬手拦在她面前,对江踽说:“明王驾崩已成事实,你接下来要如何呢?”
      江踽毫不犹豫地说:“若庄嬴真的死了,那我也死而无憾。”
      “我成全你。”葵倾手曲成爪状,直抓江踽脖颈。

      彦文漪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按下去,“我们尊主虽说有些坏心眼,有时候确非常讨嫌,不过算不上大恶人,不至于与天光云影结下私仇。加之尊主素来不主张暴力行事,一改昔日魔道乱状,与正道各派冲突也有所减少,我以为正道对此会喜闻乐见,看天光云影的意思,是我们高看正道的胸怀了?”

      “个人原因,无关其他。”江踽答道。
      “果然还是杀了他吧。”葵倾抬手。

      “杀人容易,但如何从中获得更大的利益才是要紧的。”彦文漪拉着她坐回去,对她说:“我方才不是说过,若是有价值的大人物,便留下来做筹码。他是赤焰军之首,加上破东丹的功绩,想必正道会竭尽全力保他。”

      “他若活着,便是我们心腹大患,怎可能放过他。再加上尊主之仇,不将他千刀万剐难泄我心头之恨。”葵倾咬牙切齿道。

      “诶……“彦文漪叹了一口气,他示意魔兵将三人带下去,留他与葵倾单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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