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犬》墨浅daray

7、第7章

　　“就是这里？”徐怀礼摘下头盔，伸着头越过北疆的肩膀看向手机屏幕。导航界面上跳出窗口：已到达目的地附近，导航结束。
　　导航把他们带到城郊的一片新建的拆迁安置房，几栋楼房挤挤挨挨被塞进一圈围栏里，就算是一个小区了。小区门口是个临时的菜市场，兼有集市的作用，刚好附近就是一大片施工荒地，几辆大卡车一停，搭上帐篷摆上摊子支起遮阳伞，在地上摆好蔬菜水果之类的商品就可以售卖，甚至还拉了电线亮起了霓虹灯，“理发”字样的灯牌散发着暧昧的紫红色光。
　　更诡异的是，这看上去乱糟糟本应该吵吵嚷嚷很热闹的环境里，竟然没有一个人。
　　天色有些暗了，高饱和度的晚霞衬托着这个萧瑟的集市，霓虹还时不时闪烁一下，有一种超现实的感觉。
　　徐怀礼下了车，刚走两步就被北疆反手拉到自己身后。
　　“你怎么像我保镖一样。”他嘟囔道，让北疆走在前面。
　　“我要保护你。”北疆摸了一下地上的瓜果，有一层薄薄的灰，他蹲下去做了一个嗅闻的动作。
　　徐怀礼心想，这可真像狗啊，忠诚且护主。
　　他看着北疆撩开了那个挂着“理发”牌子的帐篷，然后立刻皱着鼻子退了出来，也好奇地凑到边上，帐篷里亮着昏暗的粉色光线，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暧昧而廉价的香气。
　　“你闻到了什么？”
　　北疆揉揉鼻子，没有答话。
　　徐怀礼觉得好笑，这种棚子看上去就像是做临时□□易的场所，有点什么味道也不足为奇，阴暗潮湿并且肮脏，他跟着军队到敏感地区做特殊后勤保障的时候也见过，这种窝棚通常意味着疾病。他没有想到在自己居住的城市周边会有这样一个地方让他联想到那些战区和灾区，那时的回忆并不美好，他的脸色有点沉。
　　他们走到荒地边缘的临时停车场，除了小轿车之外，有一辆由卡车改造的房车，后方车厢被改装成生活区域，门没有关上，从外面可以看到内部昏暗杂乱的景象。
　　“有人吗？”徐怀礼扬声道。
　　回应他的是被惊飞的雀鸟。
　　“有人吗，打扰一下。”他抬高了音量，房车外层的铁皮被晒得滚烫，他敲了敲门，发出更大的声响。
　　黄昏逐渐落幕，到处都是乱飞的鸟，大群大群横冲直撞的燕子在空中密密麻麻留下令人心烦的残影。
　　北疆碰了碰他的手臂，示意他看。驾驶室的窗子上，有一道被抹开了的暗红色。看起来像血迹，但他希望是油漆。
　　“这就有点吓人了。”徐怀礼喃喃道，“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闻到了更多的血的味道。”北疆说，阻止了徐怀礼往驾驶室里看的动作。
　　“怎么会这样……”徐怀礼摆摆手，他见过鲜血淋漓，这对他来说不算什么，“发生什么了？要报警吗？”他脑子里很乱，似乎这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情，以至于让他忘记了，北疆只是一条服从于他命令的军犬，并不能为他提出什么建议。
　　兴许是徐怀礼看上去太六神无主，北疆犹豫了一下，揽住了他的肩膀，将他按在自己胸前。
　　“你是在试图安抚我么？”徐怀礼的脸压着北疆的锁骨，他已经逐渐习惯了北疆某些不太合适却热忱真诚的举动，他顿了一会儿，慢慢抬手按了按北疆宽阔的背脊。他有那么几秒忘记了驾驶室里的尸体，也忘记了周围所有的因果，只有这具笼罩着他、支撑着他的温热的躯体，带给他单纯的依赖感。
　　“好了好了，我没事。”徐怀礼推开他，脸色看上去从容不少，“我也曾见过更残忍的景象，但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这个国家，这座城市，就在我和我的朋友、家人生活的这片区域里。”
　　北疆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原本也不该出现在这里。”
　　徐怀礼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他心底升起，仿佛未来的轨迹已经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路线，像一列脱轨的列车载着毫不知情的旅客向不可知的方向奔去。
　　而这个预感在他的手机响起后得到了证实。
　　“离开那儿！快走！”陆锦华语气急促。
　　北疆行动力惊人，信任和不信任只是一个二选一的选项，当他选择信任陆锦华，即使他并不喜欢，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任何踟蹰，否则无效的怀疑会降低效率。他紧紧抓着徐怀礼的胳膊，向他们停车的地方奔去，空气中有一股刺鼻的气味，这让他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发生……什么了？”徐怀礼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服从性，他一边跑一边冲着手机里喊道，“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陆女士，我们——”
　　“轰——”
　　爆炸的巨响吞没了他想要说下去的话，巨大的冲击裹挟着热浪拍在他背后，将他推倒在地，北疆护了他一下，但他还是向前扑去，狼狈地趴在了地上。
　　“喂？你们还好吗？”陆锦华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北疆？徐怀礼？”
　　徐怀礼的耳朵嗡嗡作响，他感觉膝盖和胳膊一定蹭破了，但是令人惊奇地是，在这样剧烈的颠簸中，他居然牢牢抓住了自己的手机。“还活着。”他咳了两声，“北疆？”
　　只见北疆已经站了起来，作出了进攻的姿势，他半蹲下来一只手依然握着徐怀礼的手臂，试图把他从地上拉起来，眼睛紧盯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看来你的提醒有点晚了，我们好像已经，”徐怀礼灰头土脸，踉跄着站好，向四周望去，对手机说，“被包围了。”
　　大概有七八只军犬向他们围拢过来，他们都穿着统一的作战服，黑色的面罩扣在他们脸上，露出冷漠而锐利的眼睛，在浓烟中映射着火光。
　　没有多余的试探和交谈——军犬们带着面罩也无法开口说话——他们一拥而上配合默契，徐怀礼的手机终于从他的手里甩了出去，在地上寿终正寝。
　　“滚开！”北疆一脚踹在其中一人的胸口，他熟悉他们的攻击方式，因为他就是被这样训练的，他也深知自己无法与一个小队的军犬抗衡，“你们甘愿被当作奴隶和杀人武器使用吗？”徐怀礼发出的一声痛呼刺激了他，让他像一头陷入困境的怒兽，做着徒劳而暴躁的挣扎。
　　他感觉自己的四肢被很多人按在地上，面朝下趴伏着，嘴里混进了带着鲜血味道的尘土。其中一人勒住了他的颈环，不知启动了什么装置，电流贯穿他的身体，他发出嘶吼，肌肉不受控制地绷紧，然后抽搐着倒在地上，不动了。
　　“北疆！”徐怀礼被一个人按着半跪在地上，他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目睹这场暴行，“你们到底想做什么。”他感觉这些人并不想要他的命，至少目前不是，但是那具尸体，周围腾起的火焰，还有趴在地上的北疆，这些都令他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和愤怒。
　　军犬沉默着，目光只瞥了他一眼，那和他第一次见到北疆时见到的眼神很相似，那是野兽的眼神，更是亡命徒的眼神，但他们不是北疆，他记得北疆眼睛里的笑意和情绪，那是他的北疆，他的猛犬。
　　他们点燃了泼洒的燃料，让周围的这一切都化作热浪和灰烬，包括罪证。
　　夕阳逐渐落下去了，它鲜红刺目，让火焰都扭曲成了艳丽的颜色，大群的鸟发出尖叫，无家可归的燕子冲上天去盲目地盘旋。
　　徐怀礼麻木地看着他们将北疆丢进一辆车里，另一个人示意他上另一辆车，他摇摇头，紧跟着北疆钻进车厢。“我不能离开他。”他说。
　　其他人交换了一个莫名的眼神，但并没有其他表示，关上了车门。
　　他此时本以为军犬的主人身份会将他们之间的距离限制在一个很小的区间之内，后来他才知道这个距离其实远远超过他的预计，他的这句话在其他人听起来会有多么的暧昧而深情。

作者有话说

　　这文也太冷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