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犬》墨浅daray

5、第 5 章

　　突然的失重感让徐怀礼一时发不出声音，他惊魂未定地趴在北疆厚实的肩头，听见那个女人在窗口冲北疆说：“小狗，你项圈坏了，得换一个。”她没有刻意提高音量，但在周围安静的环境衬托下显得很清晰。
　　一个黑色的环状物体从楼上被抛下来，北疆单手接住，另一只手一用力，只听一声脆响，他扯掉了脖子上的项圈，随手扔在地上。
　　“五分钟内不戴上，后果自负。”女军官的语气云淡风轻，好像只是一句为了走程序的敷衍性提醒。
　　北疆抓着那个被扔下来的新项圈，冷冷地瞥了她一眼。他眼角狭长锋利，睫毛压出一个弧度很小的上眼皮轮廓，那个眼神就像一把刀，带着凛冽的寒意扫过去。
　　徐怀礼没注意，他拍了拍北疆的肩膀指着一个方向道：“我摩托车停在那里。快走，一会被人发现了。”
　　但是他们依然很快就被发现了，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及驶出研究所的大门。穿着制服的安保人员或者是军人或者是别的什么人，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声势浩大得像一场讲究排面的动作电影。徐怀礼捏着摩托把手把速度逐渐提高，周围的人在他的视野边缘都成了一个个虚影，他专注于眼前的道路不敢分心其他。
　　恍惚间他想起以前他被老师逼着赶鸭子上架似的在国旗下进行演讲，似乎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经历过同时被这么多人高度关注。
　　突然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炸裂在耳畔，他脑袋嗡嗡作响，行驶轨迹猛地拐了一个大弯，好在他及时控制住了方向，只有身上发了一身冷汗，牙关咬得死紧。
　　紧接着嘭嘭数声，他几乎听见子弹破空以各个角度向他射来。他觉得后座忽然一轻，只见北疆在地上一个利落的翻滚作为缓冲，在扬起的沙土中一跃而起，赤手空拳夺枪，与数个人同时格斗。在被北疆近身后，其他人为了防止误伤不敢贸然开枪。只听拳拳到肉的闷响，混乱的喘息和痛呼，在逐渐远去又复返的摩托车引擎轰鸣声中，响起徐怀礼的怒喝：“我一无辜百姓被你们用枪指着当靶子打？你们这是漠视法律！”
　　徐怀礼单腿支在地上，将摩托车以一个甩尾吓得周围几人往后一让，停在北疆面前。他不知道这些人什么来历，更不确定自己所谓的受法律保护是不是真的可靠，只想按照那个女军官的指令带着北疆赶紧离开这。
　　北疆像只被激发了凶性的恶犬，动作狠戾，皮肤上的汗水闪闪发光，顺着肌肉的沟壑流淌下来，混着一丝血色。他的喘息声渐重，胸膛剧烈起伏，像是体力支撑不住。他头上的口笼逐渐发生一些变化，栅栏状的缝隙被封上，如同鳞片一般，倾斜过一个角度就可以完全封闭，口笼变成一个限制氧气交换的面罩，死死扣在北疆的口鼻上。
　　徐怀礼伸手将北疆扯回车上，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前绝尘而去。
　　“你还好么？”
　　北疆靠在他背后，已经有些意识模糊，缺氧的感觉令他烦躁又熟悉，他憎恨这种被控制的感觉。
　　徐怀礼摸到把手上挂着的项圈，回手塞给北疆：“你自己看着办。那个女的在给你这东西的时候在威胁你，她肯定很有把握。你的……面罩，肯定和这东西有联系吧。”
　　北疆手指摩挲着项圈。它又冷又硬，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他都想让这东西从他脖子上离开，它重如千斤，那是自他有记忆以来压在他身上的种种束缚的重量。
　　他将项圈戴上，卡扣自动收缩锁紧，窒息感立刻有所缓解，口笼上的通风口被打开。
　　这是他活着的代价。
　　“操，他们在门口等着咱们呢。”徐怀礼眯起眼睛，高速行驶中的大风快把他的睫毛都吹断了，眼睛干涩得想要迎风落泪却又挤不出一滴泪水。
　　眼看着距离大门匝口越来越近，北疆在后座站起来，踩着摩托车后座猛一发力，跃起后落在一人肩上，大腿反剪，将那人摔在地上。
　　乱枪响起，徐怀礼顺着北疆的力道将重心向侧移，摩托车迅速一改方向撞入侧边小门。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和闪烁的火花，徐怀礼侧头望去，看见一阵刺激性极强的烟雾蔓延开来，是烟雾弹。北疆从那中间冲出来飞身跨上他的后座，扶着他的腰，手下一用力，示意他快走。
　　“啊别捏！”徐怀礼极其怕痒，立刻把他的手抓了下去。
　　研究所位置偏僻，他们驶入没有路灯的山路，两侧都是黑黝黝的树林。
　　“我要看不清了。”徐怀礼使劲眯着眼睛，小路曲折，树木拉出诡谲的影子，他把车速一再往下降。
　　北疆俯在他背上，手带着他的手猛打一把方向，一脚踩在地上做支点，才避开一棵不知道从哪长出来横亘在路上的老树。
　　“你来吧，你来。”徐怀礼背上热乎乎的，是北疆的体温。
　　北疆和他换了位置，便关了车灯，他视力极好，在这种路况下可以游刃有余。
　　徐怀礼把头缩在北疆背后挡风，终于有机会闭上眼睛缓解一下被风吹了太久的不适。“你挺厉害的啊，那么多人都打不过你，他们还有枪呢。”徐怀礼说，心想都这样了我们两个人都没受什么伤，不知是不是运气太好，“你在服役期一定是个大英雄。”
　　军犬的性质和军队差不多，但是更加灰色化，肯定也用到了不少黑科技。徐怀礼一直把他们看作国家军事力量和科技水平的一部分成果，他作为科研工作者对此也有那么一丝自豪。
　　北疆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笑来。

　　徐怀礼从自己电脑上拷贝了一些东西，移动硬盘拔下来放进随身的包里。
　　“为什么偏偏是我？”徐怀礼自言自语道。
　　“是我，当时闻到了你的气味。”北疆皱眉，“那片区域只有你一个人，陆长官说让我去那里找个主人，来帮我。”
　　“陆长官是谁？”徐怀礼想了想，“那个女军官？”
　　北疆点头：“我只知道她姓陆。”
　　“你应该告诉我的。你应该把你知道的都毫无隐瞒地告诉我，这样我才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
　　“抱歉，我以为这无关紧要。”北疆垂下眼睛，看上去像无害的好脾气家庭犬，“我不知道你想得到哪些信息。”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徐怀礼叹气，他发现北疆现在说话自然多了，在他数次阻止北疆贴着他的腿蹲下之后，北疆看上去也和普通人没什么差别了，但是他们的相处模式显然还是怪怪的。他转移话题道：“你能闻到我的味道，那是什么意思？从多远以外能闻到？”
　　“我不清楚。但是我在很远的地方就知道你在那里了。”
　　“犬类的嗅觉追踪么……”徐怀礼看着北疆的眼神，忽然意识到他似乎在请求表扬，他只好摸了摸北疆的头发，他有时候不得不用对待宠物狗的那一套对北疆，至少这样会让北疆感到愉快和舒适，“你很厉害。”
　　北疆抬起头，用鼻尖蹭了蹭徐怀礼的手心，轻轻吸着气：“你的味道很好闻。”
　　“闻起来是什么样？”徐怀礼耳尖一阵发烫，北疆一会像人一会像狗，偏偏还帅得让人无法完全心无杂念，徐怀礼暗自唾弃自己满脑子有颜色的废料。
　　“不太好形容……”北疆闭起眼睛，抓着徐怀礼的手腕不让他缩回去，他贴着徐怀礼的手腕内侧，嘴唇在说话时蹭到他的皮肤，“是有温度的气味，也有一点没有温度的气味。薄荷，还有一点很奇怪的香，是你刚才洗手了残留下来的气味，那天晚上你身上有消毒水和金属的气味，可能是你工作的原因。”
　　徐怀礼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北疆对此知无不言。
　　“但是你自身的气味是不会变的，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味道。”北疆的鼻子顺着他的手臂划到肩颈，紧贴着他耳后的皮肤，“你好香。”
　　徐怀礼努力让自己战栗得不要太明显，他有充分的理由怀疑当下的情形绝对是北疆在撩拨他，即使他不确定北疆对性和他自己的行为有没有充分的认知。徐怀礼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道：“你顶到我了。”
　　北疆对自己的喜爱和本能毫无掩饰，甚至小幅度地在徐怀礼身上蹭来蹭去。他没有普通成年人那种复杂的心理波动，比如从身体发展到对爱情的深思，并且考虑各种社交手段和对对方态度的猜测，分析自身行为的后果和各种各样的外界因素。
　　他只是想做，便做了。
　　徐怀礼面无表情，若只是泰迪成精便也罢了，可北疆毕竟不是狗，他也没把北疆当成狗。北疆不懂也就算了，他自己可得做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