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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明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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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豆豆除了看书就是在午饭时分亲自呈上外面送来的干粮,伺候刘奕阳和文夫人用膳。文夫人就伺候刘奕阳喝茶之类的小事。两人在马车中温馨不己。
刘奕阳从秋子悦的行为中看不出她有丝毫的妒忌和不满。勉强算得上不满的,就是早上第一次在文姬面前跪着的自称“奴婢”。一天下来,她仿佛习惯了在文姬面前自称奴婢。刘奕阳继续没来由的心情很不爽。
豆豆也很奇怪。以前她想要挽起车帘,刘奕阳就是不允,除了偶尔的通风。卫宗武也非常不满她的行为。怎么过了惠县,多了个美人,这车帘子就彻底打开了?卫将军也没有过来干涉半分。看来,人和人太不一样了,真没法比命。
悲惨啊!豆豆在心里为自己惨叫一阵后,收拾心情然后怡然自得地享受起春光里马车的阅读乐趣。看到思维起火花碰撞处,她不自觉地翘起了嘴角微微一笑。刘奕阳无意抬头看到此景,脸上阴晴不定,手里的信纸起了皱褶。
文姬对眼前的女子有一种天然的强烈危机感。这个奴婢容貌太美,让她有种难言的自卑和嫉妒。尤其看到她悠闲地看书没个奴婢样时,更是觉得不知所措,心中不安感渐增。
豆豆不是没有要求过到马车外面去,但都被刘奕阳以沉默拒绝。
太阳缓缓坠入山背后,夜幕挂起星辰。
今夜又是野外宿营。篝火已经升起。
晚饭过后,豆豆服侍刘奕阳撤去冠顶发簪。除非洗头,乾坤大地上的绝大多数男子晚上睡觉也不会松开束紧的发髻。豆豆再服侍他洗完脸,替他脱下外衣。完毕后又把自己当成文夫人的临时奴婢,服侍她淡淡清洗脸后,在她的要求下为她把发髻再检查检查。在看到文夫人头上的一支发簪时,豆豆的手微微滞了滞。但片刻之后一切行为如旧。
她没有替文夫人卸妆,反而还补了妆。这里的女子承欢,都是要妆妍亮丽,盛装承欢。而承欢之后,谁还能及时起床卸妆再睡。豆豆在风月楼刚知道时还为这里的女子们哀叹了一番:好好的女子肌肤就给这样不科学地糟蹋了。
她反正是不管怎样,再晚再累都要起来把妆卸掉再睡。所幸的是秋子悦的身体肌肤都极好。肤色娇嫩,莹白洁柔,完全不用敷粉。最多沾点腮红和唇红,顺带画画眉毛。在风月楼里她是奢侈地用面粉来卸妆,然后就着剩下的面粉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加个鸡蛋做个面膜。
做好一切后,豆豆就告退了。刘奕阳倒也没有为难她,也不至于自己办事让人家在马车里待着旁观。
清风徐徐。豆豆和秦勇围坐在篝火旁。今夜秦勇不当值。
豆豆觉得很轻松。有人替自己伺候刘奕阳,她求之不得,欢心得很。但是秦勇就不是那样想的了。
在秦勇等人的眼中,秋子悦无疑是殿下的女人。虽然巍岷山的经历可以让刘奕阳善待她一辈子。但是在皇子府中没有殿下的宠爱,作为女人还是很悲凉的。秦勇又不知道该怎样提醒、劝说秋子悦。这些事情他确实不好插言,只能善意地点到为止。而秋子悦在他看来仿佛并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秦侍卫,秋小姐。”二人无言之间,许毕汌手里拿着一小包东西过来了。
“许大夫。”秦勇笑道。豆豆颔首简约行礼。他们都没有起身。
“看见二位在这里,在下……”许毕汌放下手中的东西坐到秦勇身旁刚开口,而马车里的动静不小,声音传来让他顿了顿。他咳咳二声继续道:“在下过来坐坐,不知是否叨扰。”
“无妨。许大夫,想坐就坐。谈不上叨扰。”豆豆笑道:“今夜子悦得待在这篝火堆一夜,有许大夫相陪子悦求之不得。”
许毕汌和秦勇愕然对视一眼。许毕汌好像不止一星半点的窘。他尴尬之极,连忙起身告辞而去。豆豆觉得莫名其妙。
“秋小姐,你是殿下的女人,还请……”秦勇等许毕汌走后对豆豆郑重道,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是言下之意很清楚了。
“殿下的女人?”豆豆同样愕然,她皱起眉头想想,然后同样郑重对秦勇澄清道:“秦侍卫你搞错了。我不是殿下的女人。”
“秋小姐,你……”秦勇惊讶道,要说什么却被豆豆一言打断。
“秦侍卫你应该清楚才是。”豆豆不容置疑道。
“秋小姐,你可不能乱说话。”秦勇小声急道。他想阻止秋子悦。
“呵呵。子悦没有乱说,更不会胡言乱语。”豆豆不理会他,仍然笑道,口气却很坚决:“巍岷山中你和张侍卫,曲大人当时可都在场。殿下亲口答应只要平安回到大梁境内,就赐子悦平民自由身份。我的平民户籍文书还是靖远城刘知府亲自办理的。你当时不也在场,子悦有说错吗?秦侍卫。”
“可是……”秦勇要说什么,又被豆豆给抢话了。
“平民自由身,子悦的意思已经表达地很清楚了。殿下也是同意的。子夜之所以厚颜无耻地跟随殿下上京,是为了等候小昭的消息。”
“可是殿下对你,你和殿下……”秦勇有点语无伦次。
“正因为殿下为子悦脱去奴籍,还子悦一个平民自由身,还承诺为子悦寻回小昭。所以只要殿下愿意,不嫌弃子悦这在风月楼待过的脏身子,”豆豆摊开双手低头扫扫自己的身子然后继续道:“子悦愿用身子伺候殿下,也甘愿在殿下面前自称奴婢,做一个奴婢该做的事。待寻到小昭后,子悦自然会离去。”
“秋小姐,你怎么可以这样想。”秦勇惊道。紧接着他好言对秋子悦说道:“殿下已经答应给你一个身份,只要回到京城,殿下定收你做侍妾的。”
“秦侍卫不可乱言。”豆豆闻言收起笑颜特别正色道:“殿下身份高贵,岂是子悦这污贱的身子配得上的。殿下如雪山顶上的皑皑白雪,高洁尊贵;子悦如地上的污泥污糟不堪。即便是大梁皇子的侍妾,非品性贞洁,冰魂雪魄之女子也难以担当。秦侍卫高看子悦了。”
“劫匪来袭若不是秋小姐杀掉黑衣人救了殿下、曲大人、张超和在下;巍岷山中若不是秋小姐为殿下和我等疗伤;翻越巍岷山时若不是秋小姐指路。殿下和我等也难回大梁。”秦勇口才突然变得好起来:“秋小姐善心,世间少有。万不可妄自菲薄。殿下也绝不是负义之人。殿……”
“秦侍卫过誉,子悦无地自容。”豆豆打断他道“杀掉黑衣人只是侥幸而已。就算没有子悦那一飞剑,殿下和诸位也定会吉人天相。子悦那一剑充其量最多暂缓了黑衣人的行动,没有殿下和曲大人杀掉黑衣人,恐怕子悦都难逃毒手。说起来还是殿下和曲大人救了子悦一命。”
“照顾殿下和诸位是人之常情,不提也罢。若不是殿下和你们随身携带的金伤药粉止血消炎,促进伤口愈合,子悦也无能为力。青蒿也只是子悦死马当活马医。殿下和诸位没有怪罪,子悦心存感激。至于指路一说,更真是羞煞子悦。子悦不过是凭着一本游记杂书,只记得大体印象。让殿下和诸位误以为子悦亲自爬过巍岷山,害你们差点迷路。殿下和诸位没有怪罪,子悦已经感激不尽。”
“要说子悦真的为殿下和诸位做过什么?最多也就是巍岷山中在殿下和诸位养伤的日子里照顾了一段时间而已。说是照顾,若没有殿下和诸位肯带子悦来大梁,子悦恐怕早让山中的野兽吃了,或者遇到流匪也不定。”
“来到大梁,殿下不仅没有怪罪还亲自召来靖远城刘知府还子悦平民自由身,子悦已经是万幸之至。殿下尊贵非凡,秦侍卫切不可妄谈,万不能玷污了殿下的名声。子悦乃陈国风月楼一卑贱烟花女子,担不起秦侍卫所言。秦侍卫是要子悦无地自容么?”
秦勇目瞪口呆,心思复杂万千难言。秋子悦言中离意决绝之情表露无疑。不仅秦勇呆住,返回来找药包的许毕汌和路上碰到的卫宗武齐齐被此女子言语惊到。
巍岷山中发生了什么,卫宗武后来一清二楚。许毕汌虽然知道不多,但是秋子悦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当初当着卫宗武的面在察看刘奕阳和曲遥等人的伤口后和弄清楚秋子悦为他们疗伤的细节后,庆幸而惊讶地告诉他们:如果不是伤口消毒得当,及时缝合,后期精心照料和及时换药,一旦伤口发炎出现败血之症,那么极有可能凶多吉少。而他在他们面前极其赞叹、肯定水煮布料消毒实在是高明之至,替他们庆幸不己。
卫宗武一直怀疑秋子悦有间者之嫌。他们分析过后又觉得可能性不大。但是他始终对秋子悦抱有警惕之心。但是刚刚这番话,他才惊觉此女子离意之坚决绝不是儿意和赌气之举。
豆豆的一番话把自己的功劳撇个干干净净,剩点小恩小惠。言下之意,自己才是占了最大便宜的一个。秦勇对她实在无语,但又不能不说。
“秋小姐此言至秦某于何地?至殿下于何地?”秦勇发觉秋子悦很难对付,顿感无力。
“秦侍卫言重了。子悦不是高洁之人。”豆豆淡淡道:“若是殿下和诸位念着子悦的那点小小照顾之情,待帮子悦寻到小昭后,给点能维持一般市井中等人家生活的银子,再送套小宅子容我和小昭有个安身之地,子悦就完全心满意足了。”
“秋小姐,你这是何苦。”秦勇又被她后面的话震了震。
“不苦,子悦一点都不苦。”豆豆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道:“子悦所言绝无虚言。我若说谎,天可诛,地可灭。”
秦勇眉头皱起,盯着秋子悦,最后无奈道:“此事恐怕要殿下才能做主。秋小姐还是先安心上京待下,等候殿下指示。”
安静一阵后。
“唉!”豆豆仰起头望向天空。今夜星辰闪耀,银河灿烂。在没有现代灯光的地方,星空是多么的深邃美丽。
“秦侍卫你知道吗,在遥远的星空……”豆豆突然止住。
“卫将军。”秦勇已经起身行礼。
“见过卫将军。”豆豆微微一愣,随即也起身行礼:“许大夫。”
“秦侍卫,我有事找你。”卫宗武脸上没什么表情,和平时无异。许毕汌嗯了一声,眼睛只管扫地下,然后拾起了自己遗留的药包。
秦勇很奇怪,什么事值得卫将军亲自过来?他跟着卫宗武走了,许毕汌也和他们同时离开。
深夜的寒意渐起,秦勇一直没有回来。豆豆一个人坐在篝火前,扯过自己从马车里顺出来的薄毯子,把自己周身都裹起来。毕竟马车颠簸了一天,再是以平坦宽阔而著称天下的唐路,也没办法和前世的高级公路相比,不颠簸是不可能的。
她靠在一旁的小树上,入睡之前“餐风露宿”四个字模模糊糊飘过大脑。
陈国上京城。
“主上,属下查到一件事。”耿星对沈关霈道,脸上有些疑惑。
“说。”沈关霈正在书案上写字,闻言笔未停。
耿星没有直接禀告而是凑上前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沈关霈停下笔,半天未动。
“你肯定?”沈关霈眉宇间神色颇有些吃惊。
“属下得知后,本想亲自去证实。”耿星退回书案下执礼恭敬道:“可今日从那人府中传出来的消息也能从侧面证实……”
“再查。你亲自去。不可惊动任何人。”沈关霈止住他命令道。
“是,属下即刻启程。”耿星走到门边,又停住,再转身,言语间有些迟疑。“主上。属下,属下还有一事禀告。”
“什么事让耿星你学会了吱吱唔唔?欺瞒本座!”沈关霈眼色幽暗,绝对地面无表情。
“属下不敢。”耿星几步跨到书案前,啪地跪下:“请主上责罚。”
“何事?”沈关霈冷冷道。
“梁国靖远城刘明远亲自替秋子悦脱了奴籍,入了靖远城平民户籍。”耿星低头道。
“什么时候的事?你何时得到的消息?”
“三天前。”耿星大气都不敢出。
“三天前,呵呵。”沈关霈笑起来,只是笑得让人害怕:“为何现在才报?你好大的胆子!”
“属下请主上赐罪。”耿星趴下身子,伏在地上:“属下不敢欺瞒主上。”
“何人指使?讲!”沈关霈克制着扔东西的冲动。
“属下得到消息就赶来禀告。可洪总管先拦住了属下。说凡是有关秋子悦之事,一概禀告于他,由他处理,不用再呈主上。”
“所以你就这样做了?”沈关霈怒极反笑:“耿星。你是越活越回去了!私瞒上位,你可知何罪?”
“属下明白。”耿星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脊背微微颤抖。
“明白,你还敢欺瞒!”沈关霈大怒。
“属下无话可说,请主上责罚。”耿星大气都不敢出,但又不得不为自己分辨:“若不是昨日主上问起,属下还误以为……”
“误以为什么?”沈关霈心中又惊又怒,站起来操起砚台就砸在耿星背上:“这里有几个主上?当时为何不说?”
耿星趴在地上再不敢开口,等着主上降罪。
沈关霈颓然坐下,闭目一阵后,待心绪平稳一些,他缓缓开口但不容置疑道:“你交待下去,以后,所有事情都要禀告于我。若再有隐瞒者,发到刑堂杀无赦。”
耿星身体闻言滞住,全身僵硬。直接处死,一刀或一杯毒药而已,一旦发到刑堂生不如死,凄厉惨绝。
沈关霈的命令和交待让耿星这种在刀尖上、死亡堆里混过的人都不寒而栗。
“秋子悦之事,以后不必再经过洪总管。他若问起,你们,”沈关霈顿了顿:“你们一概不知。凡是他交代你们去执行秋子悦之事,先来回禀于我。听明白了吗?”沈关霈加重语气道。
“属下明白。”
“你去吧。”
耿星走后。沈关霈站起来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心烦意乱。
秋子悦是一回事情,方清平是另一回事情。他不知为何把秋子悦、方清平二个人的名字在心里诡异地连起来挼搓半天。
巍岷山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方清平和封强会突然出现在戍方城军营?戍方城封城五天真的只为查找官印?云阳县的瘟疫?梁国使团除刘奕阳和他的几个侍卫还有秋子悦外全部被杀。巍岷山地势复杂,他们为何要避过陈国搜救官兵自行越境?更令人蹊跷的是为何梁国五皇子刚回梁国就召来靖远城知府事为秋子悦脱奴籍入民籍?
方清平,封强,刘奕阳,秋子悦。沈关霈一个名字一个名字地串起来不停地翻来覆去地挼搓。
褚良!他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名字。褚良一个多月前在京郊禁军演练中突然身亡。而褚良……沈关霈脑中有什么东西冒出来,他眼睛一亮,脸上的表情却相当地难看、凝重。
秋子悦,他忽地又想起秋子悦,对了,她的丫头,小昭。刚刚耿星只提到秋子悦。按照秋子悦之前的性子,不可能不为她的丫头做点什么。太子宴会上她是怎么说的?
沈关霈闭目一会儿,然后开眼沉声道:“来人。”
“属下在。请主上吩咐。”耿云从梁上跳下来,跪在地上。
“刚刚我和耿星的话你都听清楚了?”
“是,听清楚了。主上。”耿云低头应道。
“立刻派人查找秋子悦贴身丫头小昭的下落。”
“是,主上。”耿云告退后转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