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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

  •   “不知三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赫连麟兮低声耳语一般,听着也无不妥,只在赫连徽墨耳中却没得烦躁了几分。强捺心意,他缓步而上,面上的微笑如春风拂来,“皇兄,徽墨来迟了。”
      赫连帛仁此刻正吃掉赫连璟宇一子,可谓绝处逢生,心情自是大好,抬眼望了姗姗行及的二人,笑道,“可是知道来迟了,你们倒自己说罢,是认打还是认罚?”
      赫连徽墨笑意犹盛,眉眼暖了几分,“认打当如何?认罚又如何?”说话间对那临风栏旁的少女竟是视若无睹。噙笑立于一旁的赫连麟兮双眸悄然流转,自然将这份情境瞧了个分明。又及赫连帛仁,见他谈笑如常,便嬉笑道,“三哥你可别急着罚咱们,只问您今儿叫来这么一位俏生生的小姑娘又是为了哪般?”
      “偏你耐不住性子!旁人都不问,只你心急!”赫连帛仁不紧不慢落了子,才又抬头对那少女说道,“好歹人都齐了。你过来,朕替你引见几位皇兄。”
      那少女依言自众人面前过来,却是颔首不言,只静静站在赫连帛仁身边。赫连帛仁温和一笑,说道,“不必拘束,都是你的皇兄,自家人。”说到皇兄二字,他的声音沉了些许,眼中若有所思。
      “这是你四皇兄赫连璟宇,那是你六皇兄赫连麟兮。”他恰如长兄一般和颜悦色,一一道来,那少女咬了唇,逐一拜过,脸色却越发苍白起来。
      赫连帛仁眼神望到赫连徽墨,顿了顿,指间黑子慢慢儿翻转着,墨玉精雕的棋子泛起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彩。“这是——你十一皇兄赫连徽墨!”沉稳的语调本是平常,却见那少女肩头一颤,蓦然抬头,现出张惨淡慌乱的脸。
      赫连徽墨岂能不知她心头所乱?
      心神所依的女子唯她一人,却偏偏是天瑞的沧海遗珠。
      暮莲!暮莲!心头萦绕不断便是她的名字,明明已决意舍弃,为何此时此刻又由不得他?
      心口的伤痕抽痛起来,刀剐一般,每一丝切肤之痛似将浑身的气力耗去。
      轻轻纳息,赫连徽墨唇角微微的笑并未褪去,只一双浅琥珀色的眸子深了些许,抬了手,接过赫连洛轩递来的青花盖钟,笑道,“皇兄,她果然便是十六姑姑的骨血?”
      赫连帛仁指间棋子翻转为正,稳稳落下,说道,“朕特派人去了江南打探,暮莲正是十六姑姑的血脉。——虽说十六姑姑早年离宫,宗族中亦有提过将她宗籍革去的,只是,她到底是父皇一母同胞的皇妹,与旁人又是不同。”
      前朝十六公主赫连雅书与御前侍卫莫临意私定终身,竟精心布了局,双双逃逸。此事自然损了皇族颜面,只在民间倒成了一段佳话。皇族虽多番打探寻访,皆不得所踪,清城之乱后先帝身心俱疲,便更少了这份心,自此这位公主流落何方便鲜有人问津。孰料今日宫城之内却偏偏寻到了十六公主的女儿。
      “若是父皇得知皇兄你寻得十六姑姑的血脉,心中自是慰藉。”赫连洛轩淡淡打量了一番暮莲,见她容貌清雅,倒是一笑,“这位皇妹相貌虽不十分像十六姑姑,胜在神似。乍瞧去倒像是当年十六姑姑领着咱们在晖落静流放莲花灯的模样。”
      二十四年前,上元灯节,大雪纷飞。华装少女身着浅紫团云纹织锦袍,紫罗兰撒花大褶裙,拢着绛紫羽缎斗篷,足踏灰紫鹿皮靴,一把如云秀发像男孩儿一样高高挑束,单用紫晶石的华胜点在额间,愈发显出眉目俊秀。
      当年银装素裹的夜晚,赫连雅书手执莲花灯,轻轻凑过身子往晖落静流放落,目及灯去,眸子晶亮动人。
      赫连洛轩爱那透着热的眼神,在她身旁蹲下,亦是放落自己手中的莲花灯,问道,“十六姑姑,你在瞧什么?”
      回眸清笑,赫连雅书拂下风雪罩,洁白雪花落在她墨色若染的秀发上,也落在了她明朗的笑容上,“我在瞧莲花灯去的方向,那边儿,天地更广阔,也更自在。”
      “可是,咱们宫里才是最尊贵的地方啊,世上有什么是宫里没有的呢?”
      “这里是有旁人不可估量的尊贵。”赫连雅书笑着,“可是——它也有它不能容纳的……”她轻轻抚过赫连洛轩发间的雪花儿,站了起来,鹿皮短靴在雪地上印上了几个浅浅脚印,“比如,去想去的地方。”她的笑颜将漫天飞雪烧烫了——
      也便是这样的女子才会毅然舍弃荣华随着心上人远走他乡罢!
      “暮莲既是十六姑姑的女儿,自然也是咱们天瑞的金枝玉叶,朕想着给她赐号‘莲华’,你们觉得如何?”赫连帛仁自然记得当年十六姑姑的模样,听了赫连洛轩提及,心念倒是一动。只是这号竟和当日赫连徽墨初次见得暮莲时说的一样,两人便是触及心事,皆是不语。
      “这个极好,倒和皇妹的气度合了。”却听得赫连麟兮软绵绵说来,人已走到阁中石桌旁,才坐下,便有宫人奉上茶果酒水。他只拣了双鲤腾跃花样儿的锡壶,倒出一杯来,见是桂花惠泉酿,饮了一口,笑道,“知道预备这个,可该赏!”他素来不饮冷酒,也不喜烧烈过甚,便属惠泉酿最合脾胃,又要温得恰到好处,过烫则酸,过冷则寒,诸般伺候得当倒也不易。
      赫连帛仁听他这么说,倒笑了,“那你赏徽墨便是,他心细,昨儿朕和他提及今日之宴,他便着意提醒了。”
      赫连麟兮一双丽色潋滟的眸子投向了赫连徽墨,见他气定神闲端起盖钟,便伸到腰间取了一个物事出来,也不待人瞧清,手腕作力,那物事便如疾光闪电一般飞向赫连徽墨。
      赫连徽墨本是一手托了钟,一手揭了盖,见飞来这件,倒也不急,只顾慢慢儿托起钟送到嘴边。那物事来势迅猛,哪里容他慢条斯理,眼见便要击向额间,却是瞬时从旁闪过一人,单手截下了这物事。定睛一瞧,笑吟吟一人正是赫连洛轩。
      “六皇兄偏爱捉弄人,好好儿是给赏的,倒要人费一番手脚。”他笑得温和有礼,竟是分毫偏颇皆无,手中物事也不瞧,只往赫连徽墨身旁小案上搁下。
      赫连徽墨瞥向那物事,一时竟怔住了,手中盖钟僵持不动。他死死盯着那物事,面色隐隐透出红来,只看他不言不语,不笑不怒,却并不能知晓他此刻心境。
      那物事在座众人皆不陌生,原是每个天瑞皇子出生赐得的龙戏朱雀佩,历朝历代便是如此,而赫连徽墨恰是此间唯一一个没有龙戏朱雀佩的皇子。
      暮莲瞧着那案上的玉佩,又及赫连徽墨淡淡面容,心头千般纠结缠绕,分不开,理不清,剪不得——
      从皇帝寻到她,与她说起原是这么一个身份,便已知晓他们之间该再无牵绊才是。便是应了皇帝的话来这边儿,亦是抱了决断而来。岂料见到了,哪里由得自己?便是她可以不在意他无谓而来,不在意他自若相见,不在意他唇边微笑,又如何能不在意他此刻撕裂心痛?
      他心中之痛,分明便是积聚了二十年的怨恨凄冷!
      失神地望着他,望到他眸中淡漠之气,却是能觉出他心底烧烈的恨。她步子轻移,分明是要靠近他,却又生生往后退去,孰料一退便撞到一人身上。那人托了她一把,步下才算稳住了。回头去看,却是七王爷赫连莫慑。
      赫连莫慑显是喝了不少,身上散着宫廷密酿“芍药醉”特有的气味。他往赫连徽墨那边走去,抓起案上的龙戏朱雀佩翻看了一下,笑道,“原来还真有十一皇弟的朱雀佩,这倒是稀奇。”
      赫连麟兮举杯浅啜,说起话来仍是含了三分笑意,“老七,约莫你也是记得的,徽墨出生那年,皇家锻造司遭了大火,能够雕出朱雀佩的工匠无一幸免,父皇觉得不祥,便索性没有给十一赐朱雀佩。”
      又把玩着暖玉小盅,笑语轻言,“若说再找工匠也并非全然打造不出,父皇是个什么心思倒也是个迷。只是,父皇不晓得,在大火前夕,工匠已将十一的朱雀佩预备好了。——南疆冰玉,如何是大火可以化尽的?只是大火之中,难免多些浑水摸鱼的,这块玉佩便辗转流落民间了。”
      赫连徽墨冷冷看着赫连莫慑手中朱雀佩,忽而朝着赫连麟兮又是一笑,“多谢六皇兄如此费心。”说罢便自赫连莫慑手中接过玉佩,攥在掌心中。
      赫连莫慑皱了皱眉,便就手坐在了小案旁,有伶俐的宫人备了“芍药醉”奉上,他接了仍是自斟,只将周遭视作无物。
      “这老六总是稀奇古怪的事儿多,倒是这一桩稀奇得好,也算是解了徽墨一桩心事。”赫连帛仁看了对面的赫连璟宇一眼,又淡淡扫过众人,说道,“既是这么着,明儿朕便下诏封暮莲为‘莲华公主’,一应品服皆从无梦,——只是这住的地方,朕担心暮莲不惯,只先和无梦在‘蘅芜宫’住着,两个人作伴倒好些。”说着也不看身旁的暮莲,眉轻蹙,拇指缓缓抚过温润的棋子,似是思索着如何落下致命一子,一举攻城略地。
      “谢皇上!”暮莲福身见礼,只眼神仍是无意望向赫连徽墨。此刻他已是温软笑意漾于眉梢眼角。蓼蓝蝉翼纱下,投过一缕晃眼的阳光,映照在如玉面庞上,那般笑意便若染热力,愈发动人。然而这笑意之下,她却只觉出了——冰冷。
      赫连徽墨斟了酒敬向赫连帛仁。赫连帛仁瞧着他,半晌才举了杯,饮尽了,说道,“还有一桩事儿,——你们也是知道的,纵烈帝国递了和亲书来。朕考虑了许久,眼下待嫁的公主也真没有合适的,若要选了王公之女,又怕纵烈的人不满。思来想去,倒是暮莲最合适不过——”话是对着众人说,眼神却只停在赫连徽墨身上,只是言毕却扬起了一抹冷笑。
      面前的赫连徽墨微笑着,眉眼纯澈,持着暖玉小盅的手极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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