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羊花]画地为牢》写经换鹤

5、聊聊八卦

　　楼酌在门边刻意地磨蹭了一会儿，待苑休先进去了，方才不紧不慢地跟进去。

　　刑房内唯一的窗口极高极小，哪怕大白天也不甚明亮，连带着那些五花八门的刑具也阴气森森，匿在昏暗处好似甚么活物，一副随时预备着取人性命的模样。苑休伸长了脖子去瞅，被楼酌不着痕迹地踢了一脚，这才讪讪地把脑袋缩回来。

　　宁望川自然不知楼酌是在踹鬼，却也瞧见他莫名其妙地把脚一抬，而后又若无其事地悄悄放下。他只当楼酌是怕地上的血污染脏了鞋，心下不免又多添了二三分鄙夷，嗤道：“嫌脏？喏，更脏的在那儿呢。你俩既这般投缘，怎么还不赶上前嘘寒问暖去？”

　　他这话说得酸溜溜，好似每个字眼儿都在醋坛子里浸足了八百年。楼酌觉得好笑，也不动怒，只当做刮了阵打醋坊里来的耳旁风。倒是苑休在旁边义愤填膺，对着宁望川的屁股狠命连踹了数十下，可惜压根儿没碰着，只好干站着吹胡子瞪眼睛。一会儿又想起方才楼酌那实打实踹疼了的一脚，便又赶来踹他，打定主意要报复回去。

　　这可苦了楼酌，苑休虽踹不着别个儿，踹他可是一踹一个准。他不光得闪躲，还不能叫宁望川瞧出端倪，顾了头便顾不了尾，几乎连走路都要重新学过。

　　宁望川只看见楼酌趔趄一下，步子便即刻虚浮起来，好似眨眼间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亦或是终于看清了柴草堆上卧着的那个瘦削人影而心疼得眼前发黑——宁望川自然不假思索地认定是后者。站在这般阴冷刺骨的地方，也亏他能气得脑门儿冒汗。

　　苑休在楼酌身上留下了四五个只有他才能瞅见的大黑脚印，总算是心满意足，便不再折腾他，转而冲着那柴草堆上的人使劲儿努嘴，让楼酌快去。

　　楼酌知道宁望川死盯着自个儿，眼刀子险些就把他千刀万剐了，因此不敢轻举妄动，只佯作出神，好似正搜肠刮肚找寻着劝人弃暗投明的说辞。宁望川果然耐不住，往墙角放着的木桶里舀出一瓢水，几步赶将前去，哗啦一声，尽数泼在了那人的脸上。

　　楼酌趁这当口儿微微动了动嘴唇，无声地问苑休道：“待会儿怎么说？”

　　苑休摇摇头，道：“你甚么也不必说，只消站着，他自会同你讲话。”

　　既能与苑休做朋友，大抵是如此的德行，楼酌再清楚不过，遂不再多问，略理一理思绪，就欲上前探查那人的情况。正巧宁望川拽着那人的长发强令他仰起脸，眼见楼酌来了，便大声冷笑道：“怎么？我替你请了位客人来，你不谢谢我么？好好睁眼瞧清楚，这位究竟是同你有过一面之缘呐，还是不知哪儿撩拨上的老相好？”

　　楼酌听了，忍不住微微偏过头去看苑休。苑休正捂着腮帮连声哎呦，嘟嘟囔囔地抱怨道：“牙都给酸倒了。”

　　楼酌略微悬起的心这才算平稳落了地，却仍不知该与地上那人说些甚么，便依照苑休所言，只是沉默着与他对视。

　　宁望川咬着牙，揪扯那人发丝的手不自禁地更添了几分力道。他勉强压着一股心头无名火，几乎是将字句嚼碎了从牙缝里啐出来：“应拂言，你讲话跟放炮仗似的，怎么一见他便不吭声？莫非是一别经年不知从何叙起，也要玩那甚么‘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把戏？”

　　楼酌看见血水不间断地自那人额角淌下，衬得一张脸愈发苍白得骇人。约摸是在昏暗中待得过久，他的眼睛似是涣散得有些看不清东西，勉力眨了好几下，才微微蹙了眉露出个恍然的神情。

　　楼酌低声道：“应拂言。”

　　他道：“是你。”

　　分明是素昧平生，这话却说得好似二人当真相识多年。楼酌暗想：这人果真是个会与苑休臭味相投的，都这般擅长面不改色地无中生有。

　　宁望川狐疑的目光在这二人之间转了几个来回，并未觉出甚么破绽。又念及他与楼酌素来不合，若楼酌当真是奉命办事，被他这么一搅和，心里定然有气，难保不在上头面前说三道四，暗地里给他使个绊子。

　　宁望川虽行事冲动一些，却也不是不晓得自保的门道。冒着被人把枕头换做砧板的风险去争一口闲气，无论如何不是笔合算买卖。他便愤愤地甩了手，起身退到边上，眼神阴鸷地盯住楼酌，且看他如何发挥。

　　沉默了许久的苑休忽然开口道：“你不必着急同他说话。”

　　楼酌点点头。他本就不打算与应拂言交谈，不过是想让苑休安分一些，才寻个托词进来。若不是宁望川不依不饶，令他不得不假戏真做，他只会允苑休出来看上一眼，而后干脆地收进玉里带走。

　　眼看着楼酌斟词酌句毕，即将对应拂言动之以理晓之以情的时候，袖手旁观的宁望川忽然又改了主意，刻意地提高了嗓门儿道：

　　“应拂言，别怪道爷不曾给你提前透过信儿。莫说你是个撂开八百年的老相好，就是前儿还口头心头念着的那位心肝儿肉尖尖——哎，你晓得他是怎个死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