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羊花]画地为牢》写经换鹤

4、阎王吃醋

　　 楼酌也觉得此语十分滑稽，简直与那甚么“你中了我的奸计”一般令人啼笑皆非。可他毕竟不是苑休，并非想笑就能笑出来的。因此他听了好似没听，倒招惹得苑休白白瞧了他好几眼。

　　那刑房内的动静还在继续。沉沉锁链在地上拖拽出刺耳尖锐的声响，木质机关吱吱扭扭地活动个不住。苑休忽然牙疼似的嘶地倒抽一口冷气，引得楼酌猛地回头看他，张嘴待问些甚么，苑休偏截在他话前抢先笑道：“哎呦，这便是要上那木夹刑了。大人可听好，这夹子每动一下，指头便应声地碎上一根，比砍瓜切菜还干脆，一共算来只有十声好听。若是错过了，岂不可惜？”

　　楼酌的脸色难看得好像苑休方才递来了个夹着半只苍蝇的肉包，开口不是闭口也不是，只得在原地干站。苑休早露出一脸闲适惬意的笑，不像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听见好友受刑，倒像是来听曲儿。

　　然而刑房里并未如同苑休所料那般响起令人牙酸的可骇动静，只听见咚的一声，约摸有个重物坠了地。随后便是宁望川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也罢……这手还有用处，今儿个先不废了你的。倒是这张嘴……是不是得用针线缝实了你才肯消停些？”

　　被阎王问着的那人嗓音沙哑，一字一字吐得艰难，却隐隐地含着笑意道：“手哪儿能比嘴伺候得好……这可不合算。”

　　苑休正听得起劲儿，不禁连连点头附和道：“是不合算。”

　　楼酌皱了皱眉，本想伸手把几乎粘在了门上的苑休整个儿撕下来，又转念想到别的大活人不似自个儿这般倒霉，听不见他絮絮叨叨的鬼言鬼语，这才作罢。

　　苑休却是意犹未尽，当了隔墙的耳朵仍不足够，打定主意要穿墙而入。楼酌哪肯由着他离了自个儿视线，摸出镯子便作势要收。唬得苑休捉着他的手臂连连讨饶，死活不肯进去。楼酌冷着脸一言不发，待苑休那对讨人嫌的爪儿不老实地往他腰上捏时，才开口道：“锁屋里会闹腾，带出来又不老实，非逼得人再把你送回阴间见阎王去？”

　　苑休知道楼酌素来是个嘴硬心软的，这话乍听来咄咄逼人，实则已是要服软的先兆，赶紧乘胜追击道：“好哥哥，亲亲道爷，我哪里要见甚么阎王，你就是我的阎王！我这不是念友心切，想赶着进去见他最后一面么。您大人有大量，帮衬小弟这一回，小弟情愿为您刻个长生牌位，日日诚心祈福吃斋——”

　　楼酌一听这油嘴滑舌便心烦，道：“你若肯吃斋，牛马也吃肉了。闲话少提，咱们先说好，探监是探监，我只带你出来，旁的由你去。可你若还想支使我做别的甚么，例如劫狱之类，这可不行。”

　　苑休点头似小鸡啄米，忙不迭又添上一句：“我巴不得你也进了死牢做个冤鬼，岂有叫你俩冤冤相救的理儿？”

　　饶是楼酌早已习惯苑休这般咒他不得好死，脸色却也不自禁地又难看了三分。好在臭脸归臭脸，就是歪眉斜眼也不妨碍他生得这副好皮相，只要不留个碗大的疤瘌，他便还是苑休的亲亲道爷。

　　虽说旁人瞧不见苑休，可楼酌还是勒令他站远些，免得在一旁碍手碍脚，叫宁望川以为他是犯了癔症。苑休不情愿，却也老老实实退开四五步，权当自个儿是一团空气。

　　楼酌理一理衣裳，又清清嗓门儿，端起一副公事公办的正儿八经神色，这才伸手去叩门。只咚的一声，里边宁望川便已警觉喝道：“谁在外头！”

　　楼酌道：“是我。”

　　角落里的苑休哼哼：“是你爹。”

　　宁望川显然不知这人甚么来意，迟疑一会儿，又问：“这儿正审人，你来作甚？”

　　楼酌语气平静，叫人听不出甚么端倪，淡淡道：“奉命劝降。”

　　这倒是个令人信服的说辞，可那宁阎王偏不相信。楼酌只听见他冷笑一声，刻意地拖腔拿调道：“你同他是甚么关系，怎么我劝不听，还得请动您来劝他弃暗投明？”

　　楼酌先前认定苑休替他捏造的托词是馊主意，现下却从善如流道：“不过是一面之缘。”

　　宁望川许是了然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一面之缘。你也一面之缘，我也一面之缘……应拂言，你这面委实太多了些。不若叫我烫红了烙铁与你盖个大戳儿，看谁还敢跟你一面之缘？”

　　他一边说着，一边前来开门。楼酌没有防备，只觉得一股子经久未散的血的腥臭扑鼻而来，激得人几欲作呕，眉头便不由自主皱得更厉害，浑不知原本蹲在角落的苑休正缓缓起身，直勾勾望向刑房中的目光无喜无怒，掩在袖中的手却攥成了拳，牙关咬得死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