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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外卖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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验便验罢,他宁阎王怕过谁?更何况宁望川在此兜售的并非滥竽充数的赖货,而是正儿八经的宝贝。因此宁望川也并未迟疑太久,又仔细打量一回楼酌的神色,便开口道:
“我敢验,就是不晓得不识货的人敢不敢买?”
楼酌不答,负手而立,并无半点儿邀人做客的殷勤,嘴里却客客气气道:“请。”
宁望川也不含糊,横竖这是楼酌自个儿住的屋子,不大可能窝藏伏兵。甫一迈过门槛,常人觉不出的阴气死气便一汪泉似的朝他扑面涌来。这会子连凝神感知那物方位的工夫也可省去了,宁望川冷笑一声,回身瞥一眼落后了半步的楼酌,意有所指道:
“楼……师兄,您的口味,还忒有些奇怪。”
这方术一道虽是宁望川凭着手头剩的那些个古籍孤本自个儿摸索的,可论起个中隐着的种种路数,他倒是门儿清。豢养鬼物本就是个下作手段,更何况是囚于卧房?楼酌既能干出这档子事儿,怀里揣着的自然是些见不得人的念头。宁望川先前单晓得此人稳重端方行事正派,尽管表面上嗤之以鼻,心里头难免存了一二分敬意。如今撞破这事儿,恰好似揭去了无盐女的面纱,是好是歹皆无遮无拦地现在观者的眼里。他不自禁地将腰背挺得更直,原本没底儿的心也有底儿了,且暗暗道:我当是甚么人,原来不过同我一路货色。
——他是从来不忌讳言说自个儿是个下三滥的东西的。
宁望川这宝贝果真灵验与否,楼酌尚且不得而知。然他一眼便瞧出宁望川是个惯做表面功夫的。这宁望川将烛盒往怀里一揣,便背着手在房里来回转悠,一会儿拉下铜镜的布罩儿,一会儿收拢桌上的毛笔。好容易将这些个零碎杂物清理毕,又接连打出两三个叫浓浓香气熏出的大喷嚏,末了方才取出烛盒,珍而重之地搁至桌上。
楼酌正欲开口,他倒先吩咐道:“灭灯。”
楼酌连指头也不动一下,淡淡道:“你灭。”
宁望川摸了摸鼻子,到底是一言不发地熄了灯盏,单留下半截短烛曳曳地闪着。他将两手在外袍上发狠地蹭了一蹭,这才启了烛盒,露出一对红得颇为瘆人的喜烛,皆雕着精细的纹理花样。且听他幽幽念道:
“昆仑鬼市,百年一开。生者勿入,死者莫来……”
楼酌在一旁听着,似是诚心发问道:“那你算是个甚么东西?”
宁望川也不搭理,反是自顾自道:“此物名为还形烛,上古灵药所制,乃我三年前于昆仑鬼市购得。逝者已矣,然魂魄犹存。生者燃烛,活气渡之,可见人形。此系逆天之法,颇损寿元。你若畏死,大可任那鬼魂飞魄散,省得同他一道上了黄泉路。”
楼酌不语,半晌道:“以寻常之法燃起,便可令魂魄显形么?”
宁望川咔吧一声落下盒盖,没好气道:“如假包换。”
他勉力作出几分恶声恶气来,心里头却仍敲着乱鼓。此事不成,应拂言兴许是要死的。那个当儿须使这还形烛的可不是楼酌,而是他宁望川——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理儿。
那厢楼酌仍在沉吟,这宁望川已按捺不住,急急催道:“你要是不要,给句准话,哪个会求着你收还是怎的?一锤子下去的好买卖,今儿个错过了,明儿再来寻我,可休怪我不讲同门之谊。”
楼酌道:“我本无你这样的同门,自然不需你同我说道甚么同门之谊。”
他似终于下了甚么决心,伸手将那桌上烛盒拨到自个儿跟前,而后道:“你可以走了。”
这一下转得好赛翻书,宁望川张了张嘴,到底没吐出半个字来。楼酌看着他,他反倒愈发拧巴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讷讷道:
“你收了我的东西,那应拂言的命……”
楼酌忽地截过他的话头,冷冷道:“网里的耗子是死是活,向来同我没甚么干系。要说经手的人,倒是你挨得近一些。吊一口气使得,只是苗阿姝并唐筌的手段,你应当比我清楚。”
宁望川一怔,又赶忙露出个讥嘲似的笑意来,道:“我不过是想多撬些有用的换换买酒的银两,留一口气已是仁至义尽,他是死是活与我甚么相干?疯了正好,疯了倒不会说那些个花言巧语哄人的话!”
楼酌轻轻叩一叩烛盒,仍道:“你可以走了。”
本不应现在这世上的事儿,自然越少人晓得越好。
宁望川临出门前咕咕哝哝了甚么东西,楼酌早已没有心思去听。那沉沉门扇甫一掩上,他便几近是迫不及待地快步入了里屋。方才剩下的短烛还没有熄,只要他将那微弱的好似点点星子似的火苗引到另一截红烛上,这屋里藏匿多时的亡魂约摸就会立时现了原形。
他耐着性子足足地候了好几天。楼酌心道,他已不能再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