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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   第32章 Asche zu Asche

      摆脱南空探员的“关照”花了一些时间。

      埃琳娜对此感到不太愉快——放着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不去处理,盯梢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赌城游客,是不是在故意浪费纳税人的钱?

      在埃琳娜的那句“税金小偷”甩到脸上之前,南空直美带着她调派的警察退散了。

      不过埃琳娜的保镖告诉她,还有人在盯梢和她接触的每一个人。

      动机很好猜,以防她认识那个狙击手。

      被当作突破口备选的埃琳娜非常不爽,因为她确实认识那个狙击手。

      还准备去跟他约个会。

      现在计划被迫取消,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日历上,从苏格兰的助手那里得到的航班信息,过了起飞时间。

      不高兴地对着镜子梳理长发。

      和她看惯了的全世界所有人不同,镜子里她自己,身后空无一物。好奇怪,好空洞,就好像被开除了人籍一样。

      所以说她讨厌条子不是没理由的!

      出了事总是最后一个到,没事找事的时候又总是第一位。

      在所有家族成员中,她可以算遵纪守法的代表人物了,甚至在这种极度愤怒的情况下,都让步于官方,容忍他们必然会进行的基操——司法交易——而不是亲自处理掉欺侮她的俱乐部老板全家。

      凭什么盯着她不放?

      ……其实她知道苏格兰在出手后、撤离前,隐蔽的落脚点。非要去找他的话,也可以找得到。

      所顾虑的不过是,南空直美的嗅觉太灵敏了,不能给她接触苏格兰的机会。

      要是日本公安因为卧底任务在美国被FBI抓了,那可太地狱笑话了。

      ……呵,变得体贴了呢,埃琳娜。

      在她意识到,她会重视苏格兰的安危到这种程度的那一刻,忍不住对镜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智者不入爱河。

      爱情会剥夺女巫的魔力。

      你个傻x。

      小腹隐约的酸胀下坠感,身周浓郁的血腥味,生理周期导致的激素水平变化,让她的情绪起伏剧烈。

      掐指一算,和苏格兰分别已经有三个月,想要见他,非常合理吧?

      见不到他心情不好,给始作俑者找点麻烦,也很正常吧?

      作为报复,埃琳娜逛遍拉斯维加斯的大小旅游景点,每天和上千人说话,吃八顿饭并和不同人拼桌,任意搭顺风车,随机开占卜生意作为日常小支线。

      半个月后,眼底青黑连飞行员墨镜都遮不住的南空直美,莅临摇滚之星泳池派对,请“来自迈阿密的小甜甜女士”借一步说话。

      三件事:排除埃琳娜的嫌疑,解除对她的监视,开放离境。

      埃琳娜觉得一句“快滚”,可能更符合加班加到快猝死的探员女士的心情。

      拖了这么久,苏格兰早就不在这里了。

      埃琳娜在那个FBI离开咖啡厅后,对着窗户玻璃上的贴图出神。

      他一定看到她的婚纱扮相了,尽管是不伦不类的欧洲混合而不是正统意式,宗教元素也纯粹是“亵渎”的情趣。

      想知道他会想什么。会不高兴吗?

      家族的人不想搭理。热情的朋友还在整合消化新吸收的地盘与势力,加大力度清算毒枭和毒品。特莉休身为新人歌手忙得恨不得一天变成48小时,无暇回信。布兰达被安排去继续中断的学业,“生活助理”云云更趋近于玩笑。

      老保罗客死异乡,小保罗在美国的监狱里接受“特别照顾”。

      紧张忙碌、占据全部心神的复仇计划仓促结束,埃琳娜一时居然不知道要干什么。

      她有很多、很多、很多话想说。

      最初的计划、中间的变故、无数的准备、投入的时间精力心力、频发的意外、最终的结局。

      但是,出了她口中的话语,就不再受她控制。

      西蒙娜教会了她一件事,即使在最好的朋友面前,她也应该学会沉默。

      或许在酒吧随意回应一个帅哥的搭讪,有助于宣泄情绪。

      不。

      处在这种过激的烦躁状态下的她,面对任何把她当作“猎物”的眼神,都只能激起暴虐的杀戮欲。

      她的复仇,不算成功吗?为什么还会如此愤怒?

      ……这种时候特别想见他。

      看看他又往黑暗的那一边走出了多远,问问他究竟是如何坚持住,没在日复一日的耳濡目染中、没在迫不得已的任务执行中,从“公安警察诸伏景光”、真的变成“组织干部苏格兰”。

      她的家族文化与血亲复仇密不可分。

      按照家族的传统,正式成员被杀或者正式成员的女眷受辱,会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比这种程度次一级的结仇,第一次是剁下对方的狗头钉在门口作为警告,第二次喷溅满地板与院落的,就是人的血了。

      埃琳娜向来以为,她从这种家族文化中,早就把自己拎了出来,知道它、目睹它,但是没有成为它。

      ……事实证明,它在她的脉管中流淌,静悄悄地、隐蔽地。

      直到眼泪涌出眼眶、血液离开伤口、完好的“无罪之人”的表皮被罪恶之手撕开裂痕,它随着眼泪和血液流出体表,在黑暗之中苏醒,隐晦地吐着蛇信,教唆着她的愤怒之火,像她想的那样去复仇,以最残忍、最酷烈的方式。

      以保罗父子为代表的暗网,已经示范过了,无视法律、凭借“体面”的身份,迫害乃至于杀害他人,处理掉尸体,不被侦破,不受制裁,多么轻而易举。

      像对待家禽家畜一样对待同类,享受碾压折辱同类的快感,享受生杀予夺带来的膨胀的权力欲,多么容易。

      不。

      不能放任自己,去“那边”的世界。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当初为什么会被他吸引了注意。

      他那坎坷而又短暂的一生啊,从来没有屈服于“命运”。

      去见他。

      和他在一起很轻松,不想说话就可以不说话,其他发泄情绪的方法有的是。

      经期也过去了。

      回酒店房间,打开地图,去过的没去过的哪里都提不起兴趣。

      不如往日本转一圈。

      像洗扑克一样,拿着一打护照左手倒右手,右手倒左手,选不出一本合心合意的。

      在梳妆台上抹开成一排,闭着眼睛挑选出来的天命之本,名字也叫“埃琳娜”。哦不对,是英语的名字,字母“H”和“Hero”一样要发音,念“海伦娜”。

      名字而已,不重要。

      尽管不知道他的具体地点、有没有又在组织发布的危险任务中、是否也在惦记她,她还是在大阪着陆。

      两年前她来过一次日本,用的本名,也是九月,认识他的第二个月,在东京见到了他。

      那次邂逅始料未及,她根本没指望能相遇,到处乱转更多是出于“好玩”而不是“有确切目的”。得他善待和照顾纯属意外之喜,从头到尾错过也不会失望。

      心态变得好不一样啊……

      那时她的日语水平很一般,一个月速成而已。

      所以只能在国际都市或市中心等英语普及度高的地方转,认路主要依托于随处可见的、有汉字的招牌标识。

      像个小孩子,看见什么都新鲜有趣,具体去了哪些地方,反倒没有很深的印象。

      现在她已经对日语听说无碍了,再次站在大阪的车站,恍惚记起她好像来过这里。

      “绿川唯”曾经告诉她,他是奈良县樱井市人。

      或许樱井市有什么彩蛋也不一定。

      车程一个小时,九月底的樱井市没有樱花,枫叶变红的也不很多。

      第一站是当地的地标性建筑大神神社,这里的鸟居似乎比她之前见过的那些都大。

      这里没有正殿,不太符合她对日本神社的认知,不过很有新鲜感。问过巫女,得知这里供奉的主体是三轮山,一整座山。

      原来是古早的自然崇拜文化遗留。

      攀登圣山自有一套流程要走,仪式感能保持神秘感,神秘感是拉远距离提升逼格的重要环节。

      要在特定的禁止开放日之外的日子提出申请、要通过附属神社狭井神社的询问,外国人要有日本人作陪或精通日语,上下山有严格的时间要求,下山后还需要登记才能离开。

      所以是找一个日本人作陪呢,还是精通日语呢?

      埃琳娜回头张望神社入口,当然不可能有一个背着琴包、穿得很糙的高个子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

      三轮山是座不高的山,埃琳娜吃惊地看到许多光着脚爬山的人。观察片刻,发现他们是神社的虔诚信徒,认为这样做能更好地吸收灵气。

      嗯……可能是本地神不管外国人的缘故,她什么都没感觉到。

      出来顺路去了一个名字很奇怪、叫“箸墓古坟”的地方,听闻了一些对现代人来说过于血腥猎奇、对古代人来说刚刚好的神话传说,无所事事地走在没什么人的街上。

      ……好奇怪。

      会这样无聊本身就好奇怪。

      她以前不管到哪里、无论看到什么,都挺开心的。

      是什么、是谁,让她生出了一颗沉重的得失心,会为了“没出现”、这种“期待落空”的情况,而意兴阑珊?

      晚饭品尝了樱井市特产的三轮素面,和记忆里那个人端来的那一碗比起来,加了很多冰,很凉,咬起来咯咯吱吱的。黄瓜雕出了有趣的花样,茄子干和小菜看起来都挺漂亮。

      不知道是否存在一些文化差异梗,每当她分享她对食物的品评时,他那双幽蓝色的猫眼总是笑得弯弯的,就像她分享的是好笑的笑话似的。

      他看起来比食物好吃。

      樱井市没有彩蛋,失望地回奈良市的酒店住下。

      第二天逛去以鹿闻名的奈良公园,投喂鹿仙贝时被抢食的几头鹿挤倒,差点惨遭踩踏。几位健壮路人忍俊不禁地把她解救出来,热情地问候她几句。

      其中一位中年女性,还额外关爱了她因为跌倒又被鹿啃显得凌乱不堪的头发,送给她一把发簪,木质,和筷子很像,轻轻松松地帮她挽了个发髻。

      这里的人说的日语和埃琳娜讲得很熟练的那种不一样。

      他们告诉她,这是“奈良辩”,还现场教学了几句方言。

      埃琳娜学会了“笨蛋”“不行”和“真奇怪”的关西腔说法,高兴地和热心路人友善道别,继续闲逛,溜达到了东大寺和兴福寺中间的依水园。

      美丽而愚蠢的鹿科,吵闹而友善的路人,奇异地安抚住了她的烦躁。

      依水园是一座日式的回游式庭园,分为前园和后园,最佳观赏时间也是十一月,现在的红叶和樱井市一样还没红。

      沿着水池漫步,望着水中倒影,埃琳娜漫不经心地想,看来她这次,是在错误的时间,来到了错误的地方。

      所求成空也很正常。

      樱井市没有绿川唯。

      她想见的人不在这里。

      “缘木求鱼。”

      她为这次一时兴起的关西之旅下了定义,好笑地揉揉脸,放下不切实际的妄想,决定了下一步的行动目标:

      “好啦,去北海道吃鹿肉!”

      被鹿们撞倒那一刻就想吃鹿肉了,可是尽管方言有些难懂,大概还是能get到,奈良人似乎把鹿视作神明,贸然提出这种条件不太好。

      北海道有点远,坐飞机比较快,不过奈良没有机场,要从大阪飞过去。去酒店收拾行李,步行到近铁奈良站。

      她不太能分得清日本各种列车的区别,也不是很在乎有没有坐对车。

      在窗边欣赏沿途风景,坐到有点犯困,结果列车上,她所在的车厢,发生了情侣吵架激情杀人案件。

      情侣里的女方被捅了三刀,满身是血,慌不择路,躲在了埃琳娜座位前的小桌底下,试图用埃琳娜的长裙挡住自己。

      男方眼神发直,攥着一把带血的刀,嘶吼着横冲直撞,一眼就看到了女方的藏身处,挥刀砍向碍事的埃琳娜。

      车厢里的人几乎都被他的凶相震慑住了,没有人敢站出来制止他行凶。

      第一下被埃琳娜举起行李箱挡住了。

      沉重的金铁相交,铛的一声巨响,埃琳娜两臂震得发麻,行李箱差点砸到脚上。日本的武器管制严格,裙子没有口袋,此时此刻最该出现的防狼电击棒不在身上。

      藏在她裙子后面的女方又哭又嚎,抓着她的裙子一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不肯撒手。

      埃琳娜拽了一下,没拽动,没办法同时兼顾女方和凶手,偏偏脚上穿的又是一双配裙子的圆锥底玛丽珍,行动不方便,脱下来也不能当武器。

      她完全没点亮空手入白刃技能,飞行箱小巧玲珑,足够结实但是颇有分量,她的力气不够连续挥动很多次。

      行凶者的刀再次挥动,埃琳娜俯身趴在小桌上躲开,本想撤到后面,让空座位挡一挡,争取时间。

      可女方的哭闹愈发尖锐刺耳,拽她裙子也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把她拉扯得一个踉跄,脚崴了一下,下一刀砍来时就没能完全闪避。

      这一跤救了她的命。本来会砍断她脖子的刀锋擦着她的腰侧插进外套的布料中,没伤及骨骼和内脏。

      剧痛袭来,眼前发黑,行李箱咣当落地,在她摔倒时磕到了她胸口。

      埃琳娜不经常受伤,紧急状态下无法判断伤势多重。耳边是车内乘客此起彼伏的尖叫、惊呼和哭泣,与凶手的咆哮混在一起,冲击着她的神志。

      殷红光影朝着她的胸口扎过来,看来说什么也躲不过去了。

      如果这一秒就是她人生的最后一秒,要做点什么呢?

      所有的颜色都在视野里褪去,所有的声音都在听阈中远离,所有的情绪都在她心中消失,她发现自己此刻前所未有地冷静。

      拔出插在脑后发髻上、一头尖一头圆的木簪,视线聚焦于杀人犯颈侧锁骨后上方的一点。

      肺尖。

      没有骨骼保护,脂肪层和肌肉都很薄弱,容易突破。

      开放性气胸和肺不张,会在十分钟内,送这头无能狂怒的畜生,回去它应该去的地方。

      ——怎么?指望西西里女巫闭眼等死吗?

      「你敢宰我,我就咬你;你敢割断我的脖子,我就送你下地狱!」

      意料之中的第二次剧痛没有发生,拼尽全身力气临死一搏的木簪没有扎下去,手腕被人攥住,手指被迫张开,唯一的武器离开了她。

      温柔的女声冲开层层障碍,一遍遍地告诉她:

      “没事了,没事了,你安全了,女士。”

      失去的感官刺激重新回到了她的躯壳内。

      埃琳娜看见一位金色短发的混血女性,紧紧地抱着她,防止她伤害到自己。

      凶犯被另一位壮得像头熊的粗眉男性摁在地上,再起不能。

      列车长带着随员姗姗来迟,维护秩序。

      难以忍受的疼痛随着五感的恢复,山呼海啸般袭来。

      不能失去意识。

      她在日本是孤身一人,必须保持清醒。

      腰侧是皮外伤,疼痛的主要来源是伤腿和胸口磕到了行李箱的冲击,都没严重到需要启动“昏厥”这一机体自我保护机制。

      埃琳娜缓慢地看了看扶着她坐回座位的混血女性,又看了看混血女性在赤手空拳对阵持刀凶犯的搏斗中受了些伤的男友,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位壮硕的男性所在的五人合影背景上。

      「警视厅警察学校」

      春日里的樱花烂漫,还没留起胡须的那个人,脸嫩得像个高中生,好可惜不能掐一把。

      哦,明白了。

      虽然没找到任何“绿川唯”的过去,但她看到了“诸伏景光”的过去。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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