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下之绎》李浩初

3、共灵

　　“毕言神君！毕言神君！我是阿瑶，给您送玉浆来了！”

　　毕言坐在玄晖殿屋檐上，俯视着那个来送玉浆的小仙官，眉毛微蹙，道:“谁让你来的”

　　阿瑶低下头，手紧紧抓着放置玉浆的盘子，嘴要张不张，不知如何是好，轻轻道：“是扶上神君。”

　　微风在两人脸颊上温柔的抚摸，朦胧的夜色中毕言无奈的摇摇头，笑道：“你先回去吧，把玉浆放在门口就行。”

　　待阿瑶走后，毕言一跃而下，端起酒杯直接喝起玉浆，“好家伙，这昭阳宫的玉浆果然名不虚传”毕言心想，他与兄长扶上关系不好，就是在冥殿埋下的祸根。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扶上之所以避他，实在是他自己太闹腾。

　　毕言拿着酒杯，迈着棉花般的腿，缓缓向卧室走去，晕红的脸显得格外可爱，碰到床沿，鞋子也没脱，便一头扎进了柔软的被窝。

　　伏上送完来访的神君仙家，恰好路过玄晖殿，犹豫了一会，不知该进不该进。他整理了衣裳，便轻车熟路的溜进了玄晖殿，就像毕言轻车熟路溜进昭阳宫那样。

　　“兄长，不要抛下我…”

　　“兄长，我怕黑…”

　　“兄长，对不起…”

　　毕言的手紧紧抓着被子，额头冒了些许汗珠，眼睛紧闭，嘴里一直说着梦话。

　　伏上坐在毕言床榻边，拿着一块白色方巾为他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将紧紧抓住被子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整理好床铺，一切是那么自然又熟练，像是给他盖了两万年的被子。

　　确保毕言能睡一个安稳觉之后，伏上才离开玄晖殿。

　　此时，神界夜已深，四处寂寥一片。

　　唯独扶桑的玉枝随着微风的拂动，相互碰撞，似乎在争夺这美妙的夜色而兵戈相向，但却是清脆悦耳，余音绕梁。神曲只应天上有，凡间难得几回闻。

　　玉枝同生于扶桑，尽管会因为争夺夜色之美而产生矛盾，但过于熟悉彼此，这场争夺，也是欢乐而有趣。

　　伏上走到扶桑树下，把手放在扶桑粗壮的树干上，触碰的那一刻，周围的玉枝迅速缠绕在伏上的手臂上，运转灵力和神树相互感应，此时的神树发出不同于与夜夕感应的蓝色光芒，而是启动源灵纽带的红色光芒，如妖邪般刺眼，伏上微微闭眼，待光芒结束之后，缓缓睁眼，却已是满眼泪水。

　　这种源灵纽带关系在四大神族里是感知先辈记忆的最直接方式。

　　第二天，金乌衔着太阳从旸谷一啸而出，撕裂了黑暗，注射进了猛烈的阳光，光与暗相互交织，象征着早上的到来。

　　不管神界还是凡界，早上都有一个艰难的内心挣扎过程，那就是起不起床的问题，怎么起，何时起，起了之后该干嘛。

　　这不，毕言睁着铜锣大的眼睛，望着房顶上的梁木，呆若木鸡。想吃吃不下，想睡睡不着。

　　“二公子，金乌都飞上九天了，还不起床，等着吃晚饭呢？”

　　毕言的眼神重新凝聚，佯装睡意的说道：“啊…啊，我已经起床了，在穿衣服，图尔，你先去看看扶桑，检查我的弟弟妹妹们有没有长大。”说完便掀开被子，重新拿了一套新的衣裳换上。

　　“我已检查过了，小果子们一个没少，长大了很多，都想着毕言哥哥呢，只可惜啊，我告诉他们，你还在睡懒觉，今天是没办法去看他们了，一个个伤心不已哦。”图二在门外绘声绘色的讲小果子们有多伤心。

　　“好你个图尔，欺负我的小果子们，看我不扒了你的狐狸皮，给小果子们做新衣裳。”毕言一边换衣，一遍恶狠狠的威胁图尔

　　“明明就是你不对，怎么还赖我了，你以前不是天天早上跑去扶桑下看看有没有新弟弟或妹妹降生吗？谁叫你昨天晚上喝那么多，今天叫了快两个时辰了，才把你叫醒。怪我咯？”

　　“怪你，怪你，当然怪你，昨天你死哪去了，也不去昭阳宫帮帮我，任由伏上把我扔出去了。不过后来他让阿瑶给我送了一壶玉浆，喝着喝着就醉了。”毕言挠挠如扫帚一样的头发，又拉着图尔的衣角，撒娇道：“给我准备热水了没有？”

　　图尔叹了一口气，眼白都要翻到天上去了，边和毕言朝浴堂走去边说道：“早给你准备好了，收拾收拾你这邋遢的样子吧，今天东黎真颜氏为小儿子颜伽办百日宴，你得去一趟。”

　　毕言更加撒娇了，略作哭腔：“我可以不去吗，头…”

　　图尔就猜到毕言拒绝，立即打断他：“作为羲和后人，当然得去了，很多仙家想去都去不了呢，正好趁此机会，与其他三大神族好好商议重修建木一事。”

　　“啊，那不是伏上才管的事情吗，我才不想管呢。”毕言的嘴抿成一条缝，眉头紧蹙。

　　“这关乎神界生死存亡，不仅是大公子的责任，更是四大神族每一位世子的责任，也是扶桑树上每一个小果子未来的责任。”

　　“可是，我哪有那能力啊。”这次，毕言的眉头更加紧蹙了，眼里的泪都快要涌出来了。

　　“二公子，我会一直帮你，好了，第一步就是沐浴。”

　　说完，图尔将毕言按在水中，泡了半个时辰，才把他捞出来。

　　东黎。

　　“欢迎各位来小儿百日宴，若有招待不周，各位请见谅，来来来，喝酒”

　　“神君说笑了，自羲和氏两位世子诞生以来，两万年间没有新生，如今神界四大家族终于得一世子，实乃神界大兴。”

　　“对啊，小世子气宇轩昂，英俊潇洒，剑眉星目，实乃人中龙凤啊！”

　　“我看神界的复兴，就指望小世子咯！”

　　“哈哈，哈哈…”

　　众位仙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夸赞这位刚刚降生不到百日的小婴儿。

　　毕言保持一段距离的跟在伏上的画面，伏上与仙家敬酒，他也端起酒杯一同饮下。仙家与伏上交谈甚欢，毕言也只站在他身后，不置一评。

　　“伏上神君，建木之事，有何进展？”

　　伏上眼神凝固，道：“毫无进长”

　　“难道取神骨修葺建木也不行吗？”

　　伏上怔了一下，道：“修葺建木的指导书河图洛书已在洪荒时期随巫族落入凡界，现在取谁的神骨都没用。”

　　“那重修建木一事不就得搁置了吗，凡界还等着我们呢！”

　　伏上挑眉，轻蔑笑着说：“没有我们神族，凡人一切安好。”

　　众神喧哗，没想到平日谦谦君子，今日却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话。纷纷小声议论着，摇着头，叹着气。把伏上当作神界统治者培养的长老们也都神色凝重。

　　毕言察觉氛围特别压抑，连忙笑着说：“今日颜伽公子百日宴，谈论这些公事作甚。来来来，喝酒喝酒。”

　　旁边也察觉不对劲的几位华胥氏族世子也连忙附和毕言：“就是就是，颜伽公子未来想必也是个人物，一定会带领我们神族走出困境。”

　　“对啊，今日不是我们小颜伽的百日宴嘛，为乐云祈福才是正事啊！”

　　“今日四大神族来东黎，无非图个喜庆，别关心那些糟心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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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神看到原始神族华胥氏尽力圆场，只好作罢，不再把伏上那番话放到气头上。

　　东黎水门厅。

　　“哎哟，这小脸蛋可真像你夫君，还有这嘴巴，肉嘟嘟的，眼睛也是水汪汪的，恨不得偷偷抱回我们雷泽，做我们华胥氏的世子哦！”
　　一位年轻的妇人，头戴八宝翡翠簪，耳上挂着一对碧绿色水滴吊坠，里面液体发着点点星辰光芒，着一只金镶红宝石手镯，指甲涂着古老的漆红色。身着云锦华服，以典雅秋香色为基调，边镶黛紫嵌螺钿。脚着一双迦蓝云鹤鞋。一举一动一颦一笑，皆是风景。

　　“姐姐又说笑了，偷我们伽儿，倒不如和你夫君多亲近亲近，赶紧为神族添丁啊！”

　　抱着婴儿的那位夫人，因诞神胎，损耗灵力过度，虽已过百日，但脸色还有些许憔悴，她身着一身墨绿宽松长裙，外披一件漆黑飞鸟云甸丝衣，头发仅是挽着，并未戴任何首饰珠宝，仅是嘴唇涂了些许朱砂，改善气色。

　　华胥夫人叹了一口气，眼神逐渐涣散，道：“许久没见他了，今日来伽儿百日宴，也是我带着他几位年幼的弟弟们一起过来的。当初父君将我许配给遭受重创的华胥氏大世子，我很乐意，也很中意这位未来的夫君。我听说他晓勇善战，在平乱判军的时候斩杀了敌方好几位大将，听说他礼贤下士，将有用之才大加重用，奖罚分明，听说他身材高大，神貌俊郎，神界女子谁不为之动心啊！……”她越说越激动，神采飞扬，嘴角的弧度从来没有平过。“我嫁给他之后，他确实如别人所说，完美无缺，可是，他心里从来没有装下过我。一直都是别人。”
　　很快，阴霾重新在她脸上覆盖，漂亮的脸蛋，却有数不清的感觉。

　　东黎氏夫人一边抱着孩子，一边紧紧握住华胥氏夫人的手，她此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说一切都会好起来吗？怎么可能呢，几万年的相处都是冷默多于热情，泪点多于笑点。这样的生活就算好起来了，两人之间也还是会有隔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