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碎心 ...
-
——“……”
——“他说的没错……人转世轮回就会把前世的一切都忘记……记忆……习性……感情……”
——“为什么你不听话呢……陪伴在我的身边不好吗……”
——“你那么怕疼，为什么就不能消停一点呢……”
——“我想你啦……冥凌……”
……
……谁……是谁……谁在说话…………好熟悉………………
——“云邪！”
夜凌下意识地挣扎，手指不自觉的蜷缩，可是他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自己死了吗？为什么还是那么疼呢……嘶，师尊，我好疼啊……师尊…………
冷冽的声音如同一道闪电骤然划破黑暗：“夜凌。”
谁……是师尊吗……师尊……师尊！
夜凌猛地睁开眼睛，强光刺眼，他又立即闭上，过了片刻，他悄悄地睁开一条缝儿。他的声音沙哑无比：“……师尊……”
岚玥递上一杯水贴着他的唇，慢慢的喂给他。夜凌一口一口地抿着，喉咙处的火辣灼烧感才慢慢缓解，声音也不像之前那么沙哑。
岚玥神色清冷，眉头微皱，他垂着眸，不知在思索什么，待夜凌喝完了水，他倏地开口：“你刚刚——说了什么？”
夜凌不解：“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岚玥盯着他的眼睛，尔后摇摇头：“不曾，或许是为师听错了。”他轻轻放下夜凌，替他掖了掖被褥。坐在榻前，取过一本古籍继续阅读。
夜凌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贪婪的描绘着他的眉眼，一点一滴，刻在脑子里。他总感觉他又差点失去了师尊。昏迷的时候他好像做了一个梦，但是，他不记得内容了，连梦里的人都不知道，但是感觉却更深刻，刻骨般，仿佛一生就来那么一次就会受不了了。
那种感觉，太过于不好，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其他的东西所占据内心——师尊从他醒来之后就再也没有主动对自己说过话！他问的时候师尊也只是简单的回答几个单音节！
“师尊，是你救了我们吗？”
“……”
“师尊，那只旋龟死了吗？”
“嗯。”
“师尊，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们遇难了呢？”
“……”
“师尊，你一直在照顾我吗？”
“师尊……”
“师尊你看看我好不好？师尊……”
岚玥终于将视线从书上转移到夜凌的脸上，嘴抿成一条直线，然后又一声不吭的移走。
夜凌：……
完了，师尊是真的生气了。
平日里岚玥一直冷着脸，所有情绪都不曾外露，就算真的生气也显山不露水的。可是现在，夜凌就是十分肯定，他家的师尊，生气了！
#师尊生气了怎么办？在线等，急！#
“……”夜凌眼珠子咕噜一转，随后从容不迫地撒着娇，卖着惨：“师尊，你看看我好不好，不要生气了，我好疼啊……疼死了……师尊……”
“疼”这个字眼一直是岚玥心头上的一根刺儿，倒不是因为他怕疼，而是夜凌怕。从小到大，无论多少程度的伤他都会叫痛。哪怕被针扎一下他也能疼出个撕心裂肺。
岚玥终于还是心软了。就算不是那个人，养了十年，总归是有感情的。更何况，岚玥这个人呐，外冷内热。他伸出手摸了摸夜凌的头顶，声音略显温柔：“好好歇息。”
“嗯。”
*
经历那一场事故后，或许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又好像没变，三个人依旧谈笑风生，却默契地不再谈那天的事。唯一有变化的还是夜凌，或许这变化微小得连他本人都没注意到，但岚玥偏偏发现了。
夜凌练功比以前更卖力了。
如若不是他尚未辟谷，几乎是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了。但他像个机器般，不知疲倦。说到底，那天的事还是影响到他了。岚玥曾一度想过将他这段记忆封印，但真当下手之时他又犹豫了，放弃了。
夜凌在成长，他不能阻止，就算解决了这次，还有下次、下下次、无数次……
*
“凌凌，你就这样啦？为了练功连自己身体都不在意了？”
夜凌舞剑的动作不停，闷闷道：“我太弱了，我连自己都护不了，怎么来保护师尊？”
“可是月君已经足够强大了啊……不需要别人来保护……”花精灵突然禁了声，因为夜凌的脸色看起来更不好了。
“我知道。”夜凌一下又一下的挥舞着臂膀，重复着同样的动作，不知疲倦。
“……”花精灵有些担心：“凌凌，你这个样子好像是进入瓶颈期了啊。”
“……”
“……这样不行，你若是执泥于此，怕是永远也突破不了……你最近心神不定更会影响。”
夜凌右臂肌肉突然抽搐了一下，挥剑的动作骤然停止。但他又咬牙坚持着，“你说得对……可是我不能停下……”一停下，脑海中又会浮现那一天的自己——渺小、无助、蝼蚁一般……
“我觉得吧……”花精灵托着腮道：“你应该去历练——去下界历练是最好的，不仅磨炼心性，提升修为，说不定还会突破瓶颈。”
去下界历练……
夜凌眼睛一亮，将剑归鞘，突然抱住花精灵，欣喜道：“你说得对——瑶瑶，我应该去历练！我现在就去和师尊商量！”
不知道为何，就算夜凌抱着自己，瑶瑶还是感觉到了铺天盖地的凉意，还有一丝嗜血的味道，她僵硬的转过头，正好看见门外的一片白色衣角一闪即逝。
瑶瑶：……
总感觉不妙啊。
……
夜凌下凡历劫的事情还没有定下来，因为岚玥失踪了，或者说，躲着夜凌去了。
行吧，躲就躲，反正他总会能找出来。
……
在答应夜凌后，有那么一瞬间，岚玥感觉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加速，心中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看着那双煜煜生辉的眼眸，岚玥抿了抿唇，默默咽下拒绝的话。
“你去吧。”
……
来自灵魂深处的刺痛来势汹汹，夜凌走后，岚玥陷入了昏迷，
……
曾经有人问过岚玥，你在这世上跋山涉水，走了那么久，不会累吗？
岚玥答非所问：“我在找一个人。”我不会累，因为我在找一个人，即便那人的痕迹无处可寻。
……
第十个年头的雪，格外冰冷刺骨。
白梅与雪交融着，凝为一体。云邪望着那棵不比前年的白梅树，眼底划过异样的情绪。
“怎么了？”岚凌笑语盈盈。云邪顿了一下，笑道：“……没什么，来饯行。”
——来饯行，不是来给你饯行。
岚凌微皱眉头，直觉告诉他云邪话中有话，可也想不出个理所当然，只得作罢。
云邪默了许久，终于像下定决定般的伸出了手摘下来蒙着自己眼睛的白绫——他想在离别之时好好看着岚凌，记住他的模样容颜。
凉凉的东西在岚凌脸上融化，岚凌抬起手，接到一片雪白，他抬头“望”树，眉眼如画，即便是戴上了白绫，也丝毫不影响红衣的美感。妖冶如火的衣服在茫茫白雪中更加惹眼，生生透出了一种凄清之美。他呢喃道：“又下雪了啊……”
云邪默默微笑。若是岚凌此时双目尚在，定会早先一步——竭力阻止这次分别。
——云邪一袭白衣，一身浩然正气，笑的时候眉眼弯弯，左瞳如纳星空，湛蓝无瑕疵，右瞳虽为灰色，古井无波，毫无生气，却魅惑不自知。可此时，那双能让天地为之失色的异瞳充斥了悲伤。
随后，云邪拉着岚凌入座，取出一方玉盒。那盒子似是玉翡做的。晶莹剔透，通体碧绿。“打开看看。”
岚凌淡笑不语，掩下心中疑惑，打开玉盒。一时间，流光四溢。盒子里静静躺着的，是一条丝带。“是白绫吗？”岚凌摸了摸带上的纹路。
“不对哦。”云邪眨眨眼睛，“这条是红色的——我觉得红色更配你。”
岚凌抓住丝带的手蓦地缩紧。“不必言谢。”云邪再次开口，打断他接下来的话。岚凌颇为无奈的看着他，嗓音有些沙哑：“这个……你做的吗？”
“当然，你以为呢？”
“……纹路……绣的是什么？”岚凌摩挲着丝带。
“这个，……云纹啊，怎么了？”
……
怎么可能——还有勿忘我啊……
……
岚凌的眼睛不能不治，但是，云邪踏遍了整个大陆都没有找到与他眼睛相配的天材地宝。以前，云邪不愿意修炼，可如今，为了岚凌，他要飞升了——仙界或许有好办法。希望他能在岚凌出关之前，回到这里。
如果回不来了……勿忘我…………
……
雷劫停了，山上白梅疏落，散了满地。
……
——如果早知今天如此景象，是不是——是不是，便不会有今日此番……
倩影销，客还立断桥，时景变迁，终是握不住那匆匆岁月。浔山上，依旧雾气缭绕，山上那人却早已不见。
山上的物什一尘不变，可是，真是如此吗？那人当年是何等气愤，云邪心知肚明。欣喜过后的心酸——岚凌毁了整座山，入目，是满眼狼藉，他慌了……即便他看不见……这是那人的心血啊……这是自己和那人的回忆啊……自己怎么就，毁了呢……
——岚凌一块一块地捡起碎片，宛如自己碎了的心，一片一片地缝合……
云邪捂住心口，愣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他后悔了，他怎么就——就把岚凌抛弃了……
岚凌，你在哪里……
天界一日，人界一年，他怎么就忘了，人间十年，天上也不过弹指间的事。即便是浔山，时间缓慢，可是，他在仙界留了十来天……五年，就这么没了……
云邪茫然的看向四周，他走了五年——他到哪里去寻找那个人呢？
岚凌……你等我好不好……
我……我害怕……
“岚凌！”
……
岚玥眼皮颤动了几下，随后从梦魇中惊醒，猛地睁开眼睛。
没有红绫……没有雷劫……没有白梅……没有浔山……
这里是他的书房，他坐在主座上，案上摊开着一本书，他的动作同昏迷前别无两样。岚玥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伸出手揉了揉太阳穴，可旋即，他倏地咳出一口血。
神识刺痛无比——他在夜凌身上留下了一抹神识来保护他，此番情形，恐怕是夜凌已凶多吉少，危在旦夕。想都不想，岚玥立即前往。风拂过，将沾血的那一页悄然翻过。
到达夜凌所在之地时，岚玥才猛地反应过来，这里是苍冥山。夜凌去了苍冥山。岚玥咬牙，接过被击飞的三个人。却被冲力撞的后退几步。
看着那毫无生气的旋龟，电光石火之间，岚玥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那一日，岚玥确实是杀死了旋龟，留了它全尸——他中途突然犯病被重伤，所以在采到草药后就立即离开了。然后，有人来了，将旋龟带走了，炼制成了傀儡死尸。夜凌见他重伤不放心，所以参加蟠桃宴时偷跑出来——太白金星给他传了信息，可他自己却昏迷了！
岚玥咬牙，一字一顿道：“转、轮、王！离、渊、我、生、气、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碎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