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明珠暗投（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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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再见到王公子的时候，王公子已是进士及第，风光非常。随之而来的是他要去其他地方当官的消息，明珠含泪把王公子送走后，日日以泪洗面。
偶尔有人说到王公子的消息，明珠总是想着法子暗暗听着，由此知道后来王公子政绩卓然，升了好几次官，这般人物，自然已经有了几房姬妾。
王公子对于明珠信誓旦旦的承诺，一直没有兑现，徒留下她等了一年又一年，满心幻想，直到破灭。
好在，明珠虽然容颜半老，但是才华无人能及，在凌云阁中仍然有一席之地。
不少人都知道当年是明珠把王公子的词作在罗丞相面前唱出，才有了后来罗丞相力排众议，亲批王公子为进士。
失意才子，落魄佳人，总引人心生怜悯。
有权贵曾想把明珠赎出去，却被明珠拒绝。
即便情郎已封妻荫子，明珠仍保留了一丝希望。
明珠盼了又盼，终于盼到王公子风光回京，王公子也如同不曾忘记旧情一般，安顿好家眷后，当天就来见了明珠。
他并未声张此事，却习惯一般带了不少随从家仆，鸨母会意把他引进明珠的屋子，便带着人远远走了。
凌云阁的头牌此时已经不是明珠，她的屋子也挪到了角落，可屋里的布置、燃烧的凝神香，还和以前一样，昭示着屋子主人清如梅雪的性情。
可美人老去，多少脂粉都无法抹去岁月的痕迹，在看到如今的明珠后，王公子脸上的怀念便荡然无存，他以一种傲慢而冷淡的语气问她——是否该嫁人了？
“明珠，”他循循善诱，故作温柔地在她身边说，“你是个好姑娘，为何还不寻个好人家嫁了呢？你也不是当初的年纪了，再不考虑嫁人，待到年老色衰，终究还是要被人弃如敝屣。即便如今有人怜你，愿意帮衬你，却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这个年纪的妇人，不少孙儿都已环膝尽孝了，你不想要个孩子么，明珠？”
明珠万万没想到阔别已久的情郎会这么对她说，一瞬间脸色惨白如纸，面容因此显得更加憔悴苍老。
孩子，他们也曾在情意浓时，面红心跳地讨论过孩子的事，王公子曾说想要个儿子，明珠亦把这个愿望作为了自己的心尖上的事。
早年，明珠在侍奉贵人后，必须服用一碗苦涩的汤药，日子一久，要怀上孩子便很不容易。她问了几个已经赎身从良的姐姐，打听到有擅长调养她们这些青楼里出来的风尘女子的大夫，满心期待等着王公子高中为官，攒下钱后把她赎出去，她便一定要去看看那个大夫。
“若非明珠真心待我，将我引荐给罗大人，我也不会这么快坐到如今的位置。”王公子见她露出动摇的神色，十分满意，“明珠，我一直记挂着你的恩情。若你看上了什么人，我总不会忘恩负义，定帮衬你一二。”
明珠扶着桌子，才支起身子，眼中已蓄满泪水，也是借着桌子支撑，她才有勇气，反复摇着头，对王公子说：“明珠自始至终，心中只有承晟。”
“啪！”
茶杯落在桌上，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王公子皱眉：“明珠，我已娶妻。”
明珠跪了下去：“我知道大人已经成家，哪怕是做妾室……”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情郎已非当年的落魄公子，而是如今高高在上的朝廷要臣。
她向王承晟跪下，将自己的尊严丢在他脚下，而王承晟往前走了一步。
他长长叹了一声，似乎已不准备再用情谊劝告明珠，而是冷冷道：“我的妻子，是好人家的姑娘，明珠。而你，只是一个凌云阁年老色衰的风尘女子。你该认清这一点，不要总摆出清高的样子，并不是你读了书、习了字，你就是正经人家的小姐。就是因为你不摆正自己的姿态，才会落得如今的田地。”
往日深情，大概都被时光打磨，消散殆尽了罢。
许久，明珠磕了个头：“是明珠痴心妄想。”
王承晟脸色这才好看，把她扶起来。
他意有所指，话题一转：“我听说，当年你举荐我的事，你常常和如今的恩客说？”
明珠如遭雷击：“明珠从不曾夸耀此事！”
王承晟微微一笑，眼神却没有笑意，语气冷硬道：“我也知明珠不是那般的女子。”如同想起了什么事，他的脸一瞬间扭曲了一下，转眼又露出笑意，继续说，“别人总道，我若没有明珠，如今定还是一个无名之辈。”
明珠道：“承晟……”见他脸色一黑，她只能幽幽改口，“王大人那般才华，即便没有明珠，也定能位居人上。”
王承晟笑道：“正是如此，若不是我这么多年步步为营，如何能爬到如今的位置？可是，明珠知道外人如何说么？”
如何说……
明珠在金陵，对于他人如何评价王承晟，确实心知肚明。
有关他的传奇故事里，必有明珠的身影。
真真假假的故事，为人唱诵。
也有人因此慕名来见明珠，却大多失望而归。
世人总偏爱才子佳人的凄美爱情，若是佳人老矣，难免失去兴致。
明珠脸色不佳，王承晟亦神色愤懑。
“你可知道……无论我做出何等政绩，总有人提起你——明珠。我所做的一切，因为你，都半文不值，不过是你传奇故事上多出的一笔。”
他站了起来，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多年为官，早已让他变得足够圆滑，能够掩藏自己的情绪。
可积累了多年的怨恨，却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容易控制。
他转身出门，鸨母笑脸相迎，家仆奴役扶着他上轿。
王承晟在凌云阁门口，刻意掸了掸身上的灰，如同扫去了前半生的肮脏龌龊。
如他这般地位的人，足够轻易决定一个人的去留生死。
明珠当天夜里便被接出了凌云阁，她一走，凌云阁便换了名字，叫做“明珠楼”。对于各方来打听虚实的，鸨母只道：“明珠是个好命的，被人赎了去过好日子了！”说到改名的事，鸨母捂嘴娇笑，“还不是王大人念着明珠，出了笔大价钱帮着修缮……”
年老色衰的美人，好比迟暮的英雄，若能得到个好去处，幸幸福福度过了余生，人们总是很高兴听到这样的故事的，就好像自己晚年安闲一般高兴。
只是鲜少有人知道，明珠究竟去了哪里，给什么人赎了去，毕竟，那只是一个不相关人的事罢了。
王承晟把明珠从楼里偷偷接走之后，把她送进了狱中。
天子刚刚抄了一位大臣的家，那户人家的女眷正被关在狱里，明珠被单独关着。
名单王承晟已经动了手脚，以他的身份，要把一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加进罪人名单里，本就是十分轻而易举的事。
这些罪臣的女眷都会在脸上刺字，表明此女是有罪的，这种刑罚，被称为黥面之刑。被施以黥面之刑者，终生都会带着印记，后半生再也无法恢复清白无罪的身份。
明珠在被王承晟接走时，尚不知道自己将受到何等残酷的对待，更不知这么多年，曾经爱过的人，在流言蜚语中，是如何将爱化为了恨。
当那个被烫红的烙铁举到明珠面前的时候，明珠发了疯一样挣扎，却被死死按住。
对于入梦的沐清清来说，此时明珠是她，她即是明珠。
看着那烙铁，也就算知道是记忆中虚幻之物，沐清清还是难以自制犯了怵。
烙铁落下，明珠发出凄厉的哀叫，可无论她如何发狂，也无法挣脱束缚，只能眼睁睁看着。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都被烙铁带来的余温蒸干。
沐清清恐惧地闭上眼，虽然梦中并无感觉，但是那场面太残酷，她不忍心看，可不看，疼痛却突然到来了。
在明珠楼明珠坠落时，沐清清曾感到脸部一阵刺痛，那时候，是沐清雨以灵力抚过，刺痛感才消失，如今梦中明珠受刑，不知为何，那阵刺痛感又突然回来了。
沐清清顿时咧了咧嘴，睁开眼睛，眼前的场景俨然发生了变换，她已经不是明珠。
——却也不在现实之中。
引梦蝶在她身边焦急地飞舞，似乎想向她传达什么。
沐清清抱着脸抽冷气。
如同感受到她的痛苦一样，香囊中灵力散尽的小纸人飘了出来。
蓝色的光芒包裹着小小的纸人，上面的“雨”字在光芒中逐渐透明消失，纸人飘到沐清清的脸上，清澈的灵力透过纸人的身躯，源源不断传入沐清清的伤痛处。
疼痛得到了舒缓，小纸人却彻底化为了灰烬，随风飘逝。
沐清清只来得及伸出手，连一丝一毫残余都不曾握住。
她一下子急坏了，只好去抓引梦蝶：“去找清雨！”
可是引梦蝶却无法把她拉出梦境了，也许，她是被另一个非人之物拉入了新的梦境。
使用过的纸人，本已不存有灵力，沐清雨却强行在远方操控纸人，为沐清清抵挡诅咒带来的疼痛。沐清清虽然不知道沐清雨做了什么，但驱动纸人一定让他付出了无法想象的代价。通灵之术，在于借取天地灵气，有借，便有还，逆天行事，定会遭到强烈的反噬。
正当她又急又恼的时候，天空被撕裂了一个口。
一个清瘦修长的身影，出现在裂口中。
梦境因为闯入者而生出暴风骤雨，狂风席卷，两人的长发相织。
“阿姐，”素衣黑发，浩瀚星眸，他微微一笑，“这里太过危险……我来接你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明珠暗投（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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