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九漓》倾翊

4、第四章

　　喻先生，姓喻名先生。他父母不善起名，只希望日后他能受人尊重，索性唤作先生，听上去也很书生气质。
　　喻先生的父亲开了家客栈，不在大城中，而是开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说是可以帮助帮助这些可怜人，也为自己积德，好日后与世长绝时能在佛那领些赏头，不在地狱中受难。喻先生的母亲是卖米家的大闺女，为人贤淑，对丈夫唯命是从。由于父亲信佛，自喻先生生于世事，父亲便去寺庙祈福，特地从寺庙中取了“依安”这块玉佩来，望平平安安。
　　可佛好似在跟喻先生开玩笑般，在喻先生年满二十时，父母一同早逝，只留下这间一喻客栈与那块“依安”。喻先生的品性着实温和，待客栈里的每一来客都无比友善，从未有人见过他发火。即使是蛮不讲理的恶霸拽着他的衣领时，他也可同恶霸笑。笑什么呢，他也从未知晓，仿佛他自己从不知暴躁为何物。附近的人都觉得是喻家烧了几代高香，才得到这么一位温和善良的子嗣。
　　某日，喻先生刚将客栈开门，不远处便躺着一只雪白的幼兔，只不过一动不动。那时大冬，喻先生立马从客栈中拿出上好的棉布包裹着那兔子，带进了自家客栈。经过些许日子的修养，那本被冻的动不了的兔子已经可以活蹦乱跳了。它天天黏着喻先生，喻先生倒也不反感它。有趣儿的是，自从这兔子在这客栈后，喻先生若遇上蛮不讲理的客人，统统会被这兔子赶出客栈。有好几次，一些五大三粗的人要踩死兔子，都被喻先生给阻止了。习惯了兔子的存在后，喻先生每日的无聊都化作与兔子的闲聊。谈谈前几日茶小二与他说城镇里发生了些什么，他上山又遇见了什么。喻先生许是随了父母都不善起名，便直接把玉佩的名字许给了这只兔子，唤它为依安。
　　这种日子持续了一两年，兔子便消失了。喻先生起初是觉得依安贪玩，可过了几日，他便将客栈关了，上山去寻依安。可一连好几日，他都不曾在山上寻着依安，他也询问了山上的农夫子，可那农夫子答这山上从未有过兔子的影子。喻先生失落的回到客栈，心里空空的，好像落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当他回到自己的屋子，便看见一女子站在屋子中，喻先生未来得及开口询问，那女子便毫无礼节的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了喻先生。他的耳根子瞬间红了起来，手脚有些慌乱。接着那女子松开了他，笑道：
　　“我是依安啊！”
　　喻先生虽不知依安如何化为人形，但他只要看见她还在，心里就十分满足。
　　从那以后，一喻客栈里多了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性格极其暴躁，谁都不敢与她多理论三分。而喻先生还是和以前一样，温和的性子，不惊不乱。可是奇怪是事发生了，自依安化为人形以来，附近的村民也越来越少，过客也越来越少。有时住在客栈里的客人，竟一夜间不知去了哪。一喻客栈的名声也越来越差，说里面有邪物，去了就别再想活着回来。
　　喻先生也问过依安是怎么回事，可是这小丫头总是回答不知。直到一个夜晚，喻先生亲眼看见依安将人托出客栈时，他才明白了过来。喻先生记得，他初次捡到依安时，只不过几个月大。他曾听闻途径的道士说过，妖要正常修炼化成人形，少说也要上百年。可若妖靠吸取人的精华，不出几个月便可化成人形。翌日清晨，喻先生便于依安坦白了。依安也不惊讶，她知道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迟早有一天会被先生发现，但她也不后悔。她就是看不惯那些坏人欺负先生的样子，也不明白为什么先生从不发火。他能受，她不能受。
　　喻先生要依安答应从此不再害人，这小丫头倒是气的跑了出去，三四日后才回了来，身上负着很重的伤。他也没有将她赶走，而是扶进屋子里好生照料。听依安说，是被道士伤的。喻先生倒也不意外。他还是要求她不去害人，她思考良久答应了。可好景不长，不过三四个月，一喻客栈又开始有人无缘无故消失，他再次与她谈话，她再次消失，又再次负伤，也再次回到客栈答应他的要求。
　　这样重复发生不下十几次，许是佛也看不下去了，就让喻先生在一次上山为依安采药时，失足而死。
　　依安在一喻客栈里等了喻先生好久好久，她这才上山去寻喻先生。却在一条溪边发现了他冰凉已久的尸体。她痴痴的立在原地，久久不能走向他。在一瞬间，她化为了本体，与此同时她的身体里还飞出了好几道有生人气味的光。依安缓缓跳向喻先生身旁，眼泪再也不能被框在眼里，滚烫滚烫的顺着脸颊流下。心里仿佛被一把刀反复割着，每每一下都是钻心的疼。
　　她不过贪恋化成人陪在他身边，却不想害的他失足丧命。
　　刺眼的阳光透过林子洒向这亭子，亭子四个角的风铃开始作响，清脆的，好似在颂唱一首曲子。岸九漓的睡意渐渐消散，她睁开双眸，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有那个温和的男人，还有那个哭的凄惨的女人。
　　这又让她开始思考，“情”原来也是会害人的，也没有像所有人说的那么美好。可是，岸九漓回想喻先生给她讲这些事时的面容，却又是如此幸福，嘴角的微笑在提及“依安”二字时格外灿烂。
　　喻先生看上去一点也不后悔失足而亡这事，也不后悔一遍又一遍的与依安说不可害人，更不后悔去善待每一个人。
　　后来岸九漓在喻先生喝孟婆汤前问了他一个问题：
　　“先生为什么能不厌其烦的将依安引上正道？”
　　喻先生只是笑笑说：“我不愿看她铤而走险，不愿看她为我害人。她本就是一只不懂世俗的傻兔子，而如今她走上正轨，我也就没什么好牵挂了的。九漓姑娘……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先生请讲。”
　　“若你日后有机缘上人间，看见了依安，你告诉她，将记账台右手边第一个抽屉打开，里面有隔层，那是我送她的礼物。”
　　随后三生石上又多了一个好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