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九漓》倾翊

22、第二十二章

　　灰蒙蒙的一片，暴雨侵蚀着后院的一切，几块硕大的碎石杂乱无章。池塘原本清澈的水，已经沾满了污垢，就连那桥竟也被砸出个窟窿来。一切的一切都仿佛浸泡在黑暗当中，连风声也变得像是鬼魂来索命。
　　尤浔炀全身都湿透了，瘦小的身子在大雨中打着抖。他纵使什么也看不清，也在凭着感觉朝着李青的方向走：“阿青！阿青！阿青！你还在吗！你一定还在这对不对！快点，快点答复我啊！阿青！”
　　“轰——”
　　突然来的一阵雷声，带着耀眼的闪掉。他吓得坐在了地上，他什么也看不清，雨水多到让他难以睁开双眼。尤浔炀咬咬牙，又站起身来，继续呼唤：“阿青！阿青！你听到的话就回我一声好吗！阿青！”
　　不知怎么的，他好像走到了池边，脚一滑，竟摔入池子里，池水相对于阿娘与阿爹来说自是不高，可对于他这个小娃娃来说，却是深的很。他屏住呼吸，拼命的挣扎着，可不论他如何挣扎，他依旧不得从水里出来。尤浔炀突然不动了，迷迷糊糊之间看见有人跳下水，应该是来救他的吧……
　　苦涩的药香在屋子里弥漫，其中似乎还有香草的味道。尤浔炀缓缓睁开眼，眼前人的模样从模糊变得清楚，是阿娘跟阿爹。
　　“你可醒了，老天保佑啊。炀儿你这是要吓死阿娘啊！前几日下那么大的雨，你不好好待在屋子里休息，跑到后院作甚？还听闻下人们说，你还在喊，喊阿青？阿青是谁？阿娘怎么不知她的存在？”女人嗔怪道。
　　尤浔炀一听到“阿青”，立马从床上跑了下来，却被自己的阿爹按住。
　　“臭小子你又要跑哪去啊？这刚醒就想闹出事端不成？”男人将挣扎的尤浔炀抱回卧榻上。
　　他急切的看着自己的阿爹：“后院，后院没什么事吧？小草，小草没有被毁了对不对？”
　　“小草？后院那么多草，又有山石滚下来，难免会压着几株。炀儿怎么关心起这事来？”女人抢先回答，生怕一旁的男人又骂尤浔炀两句。
　　尤浔炀急了：“阿娘，我想去后院看看，好不好？好不好？”
　　最后阿娘同意了他的请求，他来到池塘边，却发现一直陪伴他的那珠草早已不见踪影，心里闷闷的，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心口，一下子换不过气来。他愣愣的走向只有一个小土坑的地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止不住流出泪珠来，掉在土地上。
　　站在身旁的女人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却不知说些什么。
　　近几日，尤府的大少爷不吃不喝，整日闷在屋子里，不知是出了什么毛病。
　　尤浔炀坐在凳子上，拿着长棍发呆，他多么希望阿青还在，可是不论他去几次后院，那处也只有小土坑，没有阿青的影子。
　　“你怎么了？”
　　“不是叫你们出去了吗！”尤浔炀气的大叫，他分明同这些丫鬟说了，不要进来，却还是进来了。
　　“你跟我说说你怎么了呗？”
　　他气的望向说话的人，眸子闪过一丝惊讶，接下来是充满疑惑。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娃娃站在他的面前，但是她的头发却是翠绿色。
　　尤浔炀小心翼翼的问道：“你……你是阿青？”
　　“嗯！”李青点点头。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你不在了呢！”尤浔炀冲上前抱住李青，鼻涕眼泪的又全部出来了。
　　李青拍拍他的背：“那日我修成了人形，本想静养几日，但你却落入水中，还好被我见着，否则你现在可能在阎王那报道去了吧。”
　　“反正，反正你还在就好。”
　　由于她的回来，他很快又变回从前的那个大少爷。尤浔炀越长越大，逐渐继承了家父的事业，日日在台上唱戏，并娶了李青为妻，小日子过的好不幸福。可是，好像总有什么，看不惯幸福，想要硬生生将它打碎。
　　“相公你回来了？”
　　尤浔炀看了眼自己的妻子，点点头。方才在唱最后一场戏时，一位官爷将他叫了去，表面上说是欣赏他的表演，实际里是想与他沟通沟通，能否把前几日那些当官从海外运回来的私货，暂放在他的府上，并且到时候四五分。他当时没敢答应，毕竟这藏私货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他不过一个唱戏的，又何苦染这趟浑水。
　　“相公，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李青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走到尤浔炀身旁。
　　他皱着眉，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给了李青：“我主要是怕，若那些官爷强迫将东西放在我府上，可如何是好？”
　　“没事的没事的，若他们伤你一分，我便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李青说着，眸子中放出狠光来。
　　尤浔炀原以为这事本就这么过去了，不想那位官爷竟大摇大摆的搬着私货上到他府里来。他接待，不妥。他不接待，也不妥。于是硬着腰杆前去迎接了。那官爷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要将那私货放在他的府上，他答应就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官爷慢走。”尤浔炀陪着笑，可这心里却是笑不出来。
　　李青看那些当官的一走，便走到他的身旁：“相公真要把这货方于府中？”
　　“哎——我又能有什么法子，我不过一个唱戏的，这事，能不让别人知道，就不别让别人知道好了。”他无奈的甩过衣袖，使唤小厮将私货藏好。
　　让尤浔炀长吁一口气的是，这私货没人发现，还被当官的成功卖了出去，他竟真从中获取了不少银两。不知怎么的，他越来越希望有私货放在他的府上，这样他获取的银两也越来越多。李青也曾劝阻过他，可已经没什么用了。她知道，银两给他带来的所谓好处，已经将他的本性吞噬了。她更加预感到，早晚有一天，会被揭发。
　　果真，这一天很快来临。尤浔炀被官府抓走前，还抓着李青的衣裳咆哮，他的表情似狰狞的猛兽，与平常同她谈笑说情的相公全然不是一人：“是不是你去告诉官府的！是不是你去告诉官府的！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她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摇头，眸中含着泪水，只感觉到手臂上被他抓的生疼，直到他被官府抓走。
　　后来，尤浔炀在牢里死去，听那些牢里的守卫说，他死时，不停喊着“阿青，对不起”，至于阿青是谁，守卫也没那个兴趣多去探讨。
　　岸九漓看着台上演完的戏，她记得尤浔炀死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同李青道歉。
　　他说：“这辈子我千不该万不该被金银迷惑了双眼，而负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