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安魂曲》JaneYang

6、靳朗的邀请

　　靳朗没走，他在这里还有两场大学的演出。
　　三天后，靳朗去了一趟乐团，说是来道别的，再过一天自己就要走了。
　　他去的时候隋愔不在，晚上吃饭的时候是洛阳跟隋愔随口说了一句的，隋愔有一瞬间的停顿，然后只嗯了一下。
　　“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你不去见见他？”洛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不用吧。”隋愔低着头吃东西，虽然这一个星期她和李暝恪还是像以前一样只是彼此间的笑容多了一些，她还是觉得跟像靳朗这种注定以后没有什么交集的人没什么必要培养什么所谓的友谊。
　　“OK。”洛阳再也没说什么。
　　隋愔到家的时候李暝恪正在书房。隋愔在卧室刚放下包，手机就响了，不认识的号码。隋愔直接按了静音。过一会看屏幕上只剩下未接来电一个。也没在意。但是就在隋愔马上准备睡觉的时候，同样的号码又打来了第二次。
　　“隋愔！是我。”电话那头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呃…靳先生？”隋愔没有想到会是靳朗。不过洛阳给了他自己的电话号码，很正常。
　　“靳什么先生！靳朗。”
　　隋愔低头尴尬地笑了一下。“您有什么事？”
　　“哦，其实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后天就要走了。”靳朗的语气很平静。
　　“嗯。我听洛阳说了”隋愔更加淡淡的回应。
　　“那么，我想明天逛一逛多伦。”
　　隋愔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讨论类似约会的事，理论上说这没有什么。其实根本也没什么。只是以她现在的处境，答应与不答应都是尴尬。
　　隋愔起身揉了揉头发，在屋子里踱步。电话那头靳朗还在讲着：“你当我导游，我请你吃饭。”
　　隋愔嘿嘿了一声“没事，没关系的。其实我应该好好尽地主之谊的。”她开了卧室的门，倚靠在门柱上。向书房望了望。李暝恪应该还在那里。
　　“所以，你是答应了？”电话那头很高兴。
　　“这个…好吧，明天见。”隋愔挂掉了电话。
　　没有时间，没有地点。

　　第二天早上，隋愔还在睡觉，手机便响了。
　　“喂？”懒洋洋的声音。
　　“我到你家楼下了。”靳朗的声音。
　　隋愔从床上一把坐起来。瞬间清醒了。一定是洛阳把她的住址告诉他了。
　　隋愔清醒过来后，第一反应是看看李暝恪还在么。还好他已经走了，隋愔觉得自己这种清醒的感觉有点像劈了腿。
　　她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一下，从23层的窗户往下望去，竟然能找到靳朗的身影。他穿了件米色的大衣，深灰色围巾缠得倒也正派，还有那个放浪不羁的发型，他果然比李暝恪懂得时尚。不过，门前没有停车。他就双手插在衣袋里，低着头在门口踱步，有时踩一踩落叶，有时抬头望望。
　　他的眼睛就像吸过毒一般。
　　门口，靳朗看见隋愔出来后，还没等隋愔开口，就迎上去说“去德山。”
　　隋愔想着靳朗这种人什么“款式”的城市没见过，本来准备说沿着滨海大道转一圈就可以了。但靳朗的语气完全是不必再讨论的样子，之前自己纠结一晚上应该带他去哪玩，现在看来都不是问题了。他好像一直决定着一切，就好像这个城市里他是主人，而她只不过是一个即将离开的观光客。
　　“哦，好。”隋愔走上前，他明白这一天都将是他在领着她“游玩”了。
　　果然是德山游乐园。
　　隋愔真的想说自己以前去那里只是在压马路，稍微刺激一点的东西，她是碰都不敢碰的。
　　在等公交车的时候，隋愔和靳朗没有什么交流，根本没人看出来两个人是一起的。不过隋愔看得出来，他这身故作普通的行头跟这个有些破旧的公交车站还是有些格格不入。周围的人也都这样觉得。
　　隋愔想到这，抬头看了看站在站牌旁边的靳朗，个头很高但不是高的要死，做不了冷酷男模。隋愔笑了一声。
　　靳朗转过头看向她，隋愔能感觉到周围几个人的目光。
　　靳朗走过来，“你有零钱吗？”他一边说一边拿出两枚硬币。
　　“嗯…我有。”隋愔双手提着包，眨了下眼睛，又点点头。
　　靳朗扬了扬眉毛，还继续看着她。
　　隋愔就从手提包里翻出了公交卡，晃了晃。靳朗撅了一下嘴就转身站好了。
　　过了一会公交车来了，靳朗很兴奋地最先跳上车，隋愔因为一直站在后面所以在车下看见已经上了车的靳朗直接坐了车后面的双人座位上。
　　一路上公交车摇摇晃晃，两个人的胳膊经常撞在一起，谁也没说什么。隋愔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这她已经看了无数次的风景，还是一样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这回希望公交车不要停下。

　　德山的人很少，今天也不是什么休息日，所以很适合游玩。隋愔这才觉得靳朗这地方选的还不错。
　　德山是以西式风格和传说为主题建造的，隋愔的乐团曾经在这里举办过露天音乐会，就在南边的花园广场上。那时候隋愔还不是乐团里的首席大提琴，但是那是她的第一次大型演出，所以怎么也忘不了那种兴奋的感觉。
　　靳朗从刚进大门的时候就东张西望，但并不是像初次光临的游客那样，而好像作为一个同行的在对竞争对手的作品不断的审视。
　　有时候他一边倒着走一边咧着嘴左看看右看看，有时候望着城堡顶端点点头嘴里嘟念着“还不错还不错…”
　　隋愔就一直跟在他的后面，双手插在大衣兜里，毕竟她对这里已经没有新鲜感了。再加上她也从来不会玩什么所以她只把这里看做是饭后溜达还要付钱的地方——至少这里的建筑很漂亮。
　　“这里哪个好玩”靳朗把头转向她。
　　“嗯…”隋愔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她几乎没玩过这里任何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值回票价的东西。
　　隋愔站扭头向四周看了看，她实在不知道可以把哪个介绍给他，因为她只进过鬼屋，还有......海盗船。
　　剩下的都是帮别人拿包坐在路边的长椅上喝饮料。
　　“那…这里最刺激的是哪个？”靳朗看隋愔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说出一个，撇了撇嘴。
　　“可能…”隋愔又想了想，然后朝不知什么方向扬扬头，“过山车吧。”
　　靳朗的表情很惊讶，然后又难以置信地问，“你没玩过？”
　　“我…心脏不好。”隋愔都觉得这个理由有点怪。她心脏是不好，但还没到这个地步，她知道。
　　“哦…”。
　　她能感觉到靳朗的失落，也许他是想找一个特别擅长玩这类游戏的人来当他的“导游”吧。
　　“海盗船…可以。”隋愔尴尬的为自己也为他找着话题。
　　靳朗噗地一声笑了。
　　“好！ 好！ 就海盗船。”靳朗不知道怎么形容眼前这个有些不知所措的女人。他看得出来她想在他这个并不熟悉的人面前表现得尽量得体，可他看到更多的是小心翼翼，他就这么让人不舒服么？
　　靳朗摇摇头，笑着朝不知在哪里的海盗船进发。
　　刚上去的时候，一来就发现隋愔紧闭着嘴不说话，也没有表情。而是特别小心翼翼地赶快坐好。就像一个开学第一天的教室里听话的小孩子。谨慎地遵照老师的每一道指令。
　　靳朗很随意地扣上安全带，看见旁边的隋愔就直直地倚在靠背上，眼睛盯着前方，像一个木偶，等待着人去操控。
　　直到指挥的人指示把最后的铁杠扣下来以后，隋愔才舒了一口气。
　　靳朗选的是比较靠近顶端的座位，所以一场摇摆下来，隋愔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她还是头一次坐得这么靠后，以前她总是选靠近中间的位置，可是即使这样，她还是感觉心惊肉跳，自己马上就要掉下去了的感觉。今天在摇到最高的时候她几乎都要流出眼泪来，同时心里想着再也不坐了。
　　相反，靳朗也在摇到顶端的时候轻轻松松地举起双手“喔~唔~”，开心的叫出来。
　　隋愔在最害怕的时候不自主地抓着靳朗的右手，就像要把他的手捏碎了一样。靳朗这时候扭头看隋愔的眼神，隋愔看得出，跟他第一次看她时候的眼神一模一样。
　　不过隋愔同时也瞥见，坐在靳朗右边的那个女生，也在尖叫的时候紧紧地抓着靳朗胳膊，而靳朗，并没有挣脱。船停下后，那个女生近乎深情的看了靳朗几秒钟，是那种小女孩第一次看见了一个自己喜欢的男生的眼神，当然，靳朗也对她绅士般地笑了笑。隋愔后来也在低头偷笑，因为她发现那个女生走的时候朝她瞄了好几眼。她好想告诉那个女生，“我不是她女朋友。”
　　或者，朝那个女生优雅地一笑，示意她，“这是我男朋友。”
　　最后，她都没有做，而是装作看不见，低头好像费了好大的劲似的解着安全带。她想那个女生可能会很骄傲于让一个帅气的男人喜欢上了自己却同时有一个傻女人根本不知道。
　　隋愔没有任何的不悦，相反，她觉得轻松了很多。因为她明白靳朗也是一个很有趣很有趣的男生，不过注定会伤了很多认真的女生的心，但不是她这样的，她这样的女人不会是靳朗会别样对待的类型。
　　靳朗发现了隋愔表情的变化，没有说话，抿了抿嘴，很轻松继续走着。
　　两个人走了好久，除了中间停下来在喷泉旁边坐下喝了杯饮料。隋愔觉得很抱歉，他一定没想到跟自己来游乐园这么无聊。
　　“呃…对不起，我是不是太无聊了了。”隋愔转过头看向靳朗。
　　靳朗吸了一口饮料，“是有点。”
　　隋愔瞬间不可思议地盯着他，却又被他不同寻常的眼睛吸引了过去。
　　“这双眼睛一定吸引了很多女孩子。”隋愔不无讽刺。
　　“是么？可是我觉得，并不是所有女孩子。”靳朗紧紧盯着隋愔，让隋愔感到十分不自在。
　　“对有些人而言，可能会，很辛苦。”隋愔道。
　　“女人都比较喜欢有挑战性的男人。”靳朗意味深长地说。
　　“你这么认为？”隋愔转过头问他。
　　“差不多。”
　　隋愔沉默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应不应该说。
　　思索了一番她还是没有忍住。
　　“你觉得男人天生就比女人成熟关于爱情”隋愔说的很正式。
　　“嗯…我当然不认为所有女人都认为婚姻和爱情是自己奋斗的目标，有很多所谓有思想的女人在追求着她们所谓的独立人生意义，但是这又有什么意义？他们没有发现，最终自己还是为了能够找到一个丈夫才这么努力，还是没能逃脱这个圆圈。”靳朗扬了扬眉毛。
　　“为了个丈夫？那你难道不是为了找到一个更好的妻子？”隋愔有些不理解，因为她觉得自己所信守的东西遭到了蔑视。
　　“女人，人，无论如何都是自私的，她们忍受不了，也承受不了以前嘴里自认为能承受的种种，面对爱情，友情，甚至是亲情。女人从古至今所能表现的主题就是如何能让别人尽可能少的分享自己的那一份。”靳朗撇撇嘴。
　　隋愔心里已经很气愤了，但是表情在是在努力地克制中。
　　“你并不了解，”隋愔继续说，“你低估了女人的能力。”隋愔很坚定地说。
　　“哦！希望你能变得像你说的那样坚强，和，不在乎。”靳朗无所谓地说。
　　“你觉得婚姻，爱情，是女人给自己套上的枷锁？你不能这样的以偏概全。”隋愔反驳道。
　　“你难道不坚守于忠贞的爱情？难道不渴望一个爱你的丈夫和一个美满的家庭？你终究还是一个女人，隋愔。”靳朗的目光中充满了对一个女人的怜悯和无奈，隋愔看到了这样的眼神，这是她最不能接受的，一个男人对于一个女人在对一件事情无能为力的时候所变现出来的怜悯，因为怜悯背后，就是蔑视与高傲。
　　“女人是希望有一份完美的爱情可美满的家庭，但是爱情和家庭都是这世界上我们追求的众多物质和精神享受的一种，因为很难得到其他的，因为这样过的容易一点，并不也是因为我们天生就喜欢。”隋愔不知道还能怎样表达。
　　“嗯，好吧。”
　　靳朗还是没有听进去。
　　“我们不必争论，很简单。在我看来你现在的解释只是为所有女人的现实进行不现实的辩论。要别人相信你说的不是小女人的抱怨，告诉我，你的信条呢？”靳朗问隋愔。
　　“我的？”隋愔有些不知怎么解释。
　　“对，你的想法，你的目标，为了向这个不懂女人的我以及鄙陋的世人证明女人的坚强和高尚，你的未来在哪里？”靳朗的眼睛盯着隋愔，仿佛要看穿她的心。
　　隋愔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愤怒，直盯着靳朗的眼睛。她本以为会让此时的自己变得强大一点，直到她看见靳朗眼中倒映的小人儿，那么的不羁，又无能为力，却不想示弱，在每一次眨眼睛的时候想要清空别人的想法，在每一次低下头的时候想要让别人否定他们上一秒认为的对自己是有着怎样的野心的猜测，在每一次露出无所谓的笑容时让别人感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对自己的生活是多么的满足。最后只能让别人感觉自己是多么的没有威胁性。
　　此时此刻，她真的还能隐藏得住么？她在靳朗眼中就要像一副连皮肉都不存在的自画像，就算被已经别人看穿了，还是紧拽着皮囊滴着血也要告诉自己隐藏的很好。
　　“我…”隋愔低下头，轻轻说，“我不知道。”
　　靳朗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又恢复到以前的眼神。靳朗仰头长舒了一口气。过了一会，低下头，对着隋愔解脱似地笑了。
　　过了一会，隋愔说“抱歉。”
　　靳朗站起身，拍了拍大衣：“我觉得我俩都是太无聊了。不清楚自己的需要和愿望，找不到生活的目标和意义，就会深陷在“无聊”的深渊中。”
　　“你还研究心理学？”隋愔终于是无法看清眼前的这个人了。
　　“心理学？呵，看来我该写本书了。”靳朗笑起来。
　　说完这话，靳朗低头看了看还坐着的隋愔，笑着说“可我现在相信，你很有理想。”
　　隋愔不可置否地看着他，靳朗则一身轻松地朝着他笑起来。没等隋愔反应过来，靳朗一下抓起隋愔的手，拉着她朝前面的露天长廊狂奔而去，同时惊起了周围的一群正在地上觅食的白鸽。
　　靳朗在长廊的尽头停了下来，两个人都扶着膝大口喘着气，然后抬头开始傻笑起来。
　　“这个…比…海盗船刺激吧。”靳朗大口喘着气调侃着说.
　　“还可以。”隋愔扬了扬眉毛。

　　晚饭后，靳朗直接开了一辆停在餐厅外的车送隋愔回来。
　　“今天谢谢你。”靳朗说。
　　“没有…”隋愔很不好意思。
　　“那，再见。希望以后还可以见面。”靳朗张开双臂，隋愔也礼貌性地迎上去拥抱了他。
　　隋愔回到房间的时候，往窗外看了看却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隋愔扬了扬眉毛，估计没什么可能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