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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娓娓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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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郁以为纪时婉在讽刺他,沉默了一会儿,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生意没有被抢。
纪时婉更不明白了,她只好换个方向问:“所以你在这里跪着,是图什么?”
“……不知道。”
崔郁是真的不知道。他想也没想,听到纪时婉回西南的消息之后,就将所有事情安排好,买了最近时间的火车票,不带脑子地来了西南。
纪时婉没话说了。
可她也不太乐意自家门前跪着个人惹人注目,只好说:“要不你今日先回去吧,你总不能睡在这里。”传出去多不好听。
……虽然他在这里跪了一个白天的事传出去也不好听。
于是她又补了一句:“明日也别来了。”
本以为要费些口舌,甚至采取强制措施,结果男人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许是因为跪久了,他起身的时候险些摔了回去,径直走了。
纪时婉皱眉:看这架势,他明日必然还会来。
“姐姐!”
少年跑过来,像一阵风。
纪时婉无奈地看他:“总说要你稳重些,怎么还如此不知轻重?”
纪期恒却顾不上这个,“那个混蛋呢?姐姐看见他了吗?”
没等纪时婉开口,他又自责起来:“都怪我,只顾着让他吃点苦头,没有及时把他赶走。”
“阿恒……”
“姐姐不必忧心,下回他再来,我一定立刻让人把他抬走,不,把他绑着送回京城,让他这辈子都不能踏足西南。”
纪时婉轻轻叹一口气,倒也理解自家弟弟这样着急的态度。
“明日他若再来,就请他进来罢。”
少年不可置信地看她。
她只是笑:“不知道哪里没有说清楚,总要解决了才好。”
——
纪期恒冷着一张脸坐在上首。
纪时婉端着一盏茶,坐在右侧。
崔郁被人带进来,仍在状况外。
如果说是纪时婉突然觉得他和善可亲,想要与他深交,那当然没可能。
他来的时候是顺心而为,也没考虑结果,后来细想,发现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个什么结果。
他原本打算先在门口跪上一个月,可是这才第二天,他就被人客客气气请进门了。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纪期恒连让自家姐姐跟这混蛋多说一个字都不能忍,坚决要求由他交涉。
纪时婉争取之下,终于能够坐在一旁喝茶。
纪期恒巴不得崔郁赶紧走人,于是直入主题:“既然你问心有愧,我就把你被查封的产业还给你经营。不过,经营所得尽数充公。想好了就签字吧。”
崔郁被这一大通话砸得有些茫然,反应迟钝地抬眼看他。
纪期恒以为他不乐意,不情不愿地补充:“这是姐姐的意思。”
崔郁转头去看端着茶盏的姑娘。
纪时婉被点名,也不说话,抿唇笑着,轻轻颔首。
这就是承认了。
崔郁苦笑,看着纪时婉身旁小木案上的纸笔。
纸上密密麻麻的字,不用看也知道内容与纪期恒说的没差。
签了这张纸,等于是签了一张卖身契。
他清楚得很。
正是因为清楚得很,所以他半点犹豫也没有,径直走过去签了字。
纪时婉拿起那张纸看了看,转头朝纪期恒示意——签名没有问题。
纪期恒见他这么随随便便地就把自己卖了,一时怀疑他在京城雁过拔毛的名声,气势去了一半,干巴巴地说:“放心,会给你留棺材本的。”
然而刚刚才让人签了那样不人道的协议,再说这句话实在没什么可信度。
纪期恒也想到这一点,既然目的达到了,也没必要跟他周旋。
少年理所当然地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崔郁也不找借口留下——整个人都要给纪家卖命了,还差这点时间吗?
而纪时婉压根不在意他的去留。
她只知道眼下西南重归安定,百废待兴,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这样一来,自然不能缺钱。
正巧有这么个无偿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她心满意足地将那张纸小心收起来,纪期恒伸手来拿,被她躲开。
纪时婉瞪他:“你抢什么?”这么大了,总这样没轻没重。
少年委屈又憋气:“姐姐,你总是留着他的东西。”
留着干嘛?睹物思人吗?
纪时婉觉得好笑,只好解释:“先前的是婚书,婚姻大事必然要看重的;现在是拿捏人的把柄,也不能随处放置。阿恒,你从小到大学的规矩呢?”
纪期恒被她一顿说教,倒是没再争。
纪时婉看自家弟弟意气用事的作风,颇为头疼 抬手按了按太阳穴:“阿恒,我不是不给你,只是生怕你一个气不顺就把这张纸撕了。”
纪期恒沉默。
他确实有这个想法来着。
“我知道,你是有主意的,你聪明得很,很多事情你能处理好,我本来也不擅长处理那些事,不会干涉你。”纪时婉打算趁着现在把话说清楚,拉着纪期恒坐下。
纪期恒下意识地心慌。
“我没什么可操心的了,阿恒,”纪时婉轻声说,“你现在有段家帮扶,没有什么能威胁到你。”
眉目温柔的姑娘笑了笑,又说:“而我呢,我不想要再折腾,也不想嫁人,如果阿恒想我呢,就去莲华寺看看我。”
纪期恒这下彻底清楚她是什么打算了,猛地站起身:“不行!”
纪时婉也没打算跟他争论,只是摇摇头:“阿恒,你不要任性。”
纪期恒也清楚自己没法改变她的想法,而且她在这儿过得并不安心。
一切都过去了。
战乱过去了,逃亡过去了,风花雪月和风光无限都过去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纪时婉过不去。
她也知道自己过不去,于是尽力推了纪期恒一把,让他羽翼丰满,然后再功成身退。
也许她在坐上段家派人来接他们的车时就做好了决定。
她在京城结交一小群好友,让纪期恒不必为她无人倾诉而担忧;她与慧净请教佛经,在段家老宅的佛堂度过了纪期恒在外的大半时间,是为了现在提出的打算有所铺垫。
好像什么都变了。
只有京城没有变。
纪时婉下了车,看见莲华寺门前慈眉善目的住持。
她手捧《妙法莲华经》,像是在娓娓道来:“佛说,今日宜皈依。”
慧净神情平和。
“施主与佛有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