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夫君》夏时舟

10、第十章【修】

　　琼华巷的摄政王府是当年先帝赐予顾凌皇子时的生辰礼物。

　　当时先太子已逝世多年，唯一的儿子还是个不到上学堂年纪的稚子，顾凌作为先帝最年幼的儿子，最得先帝宠爱，是先帝众多儿子中除了先太子外，唯一一位自启蒙便由先帝带在身边亲自教授诗书策略的，听说是为这位皇子修建府邸，就算远在兴安府，监造匠人们也是极尽所能，将摄政王府修建得富丽堂皇，这一点，看摄政王府把琼华巷一整条巷子占得满满当当便可见一斑了。

　　不过谁也没有想到，打从摄政王府修建好，当皇子时，顾凌自是无瑕前往位于大兴朝最南边的兴安府小住，后来数十年中，先是先帝病重，顾凌代理朝政，接着便是皇长孙奉先帝传位圣旨登基为帝，顾凌则被封为摄政王辅佐新帝，最后头一个住进这诺大的摄政王府的反倒成了新王妃沈昭雪了。

　　对于苦守在兴安府摄政王府的人来说，沈王妃的到来简直就像是一盆冰水浇在了他们的美梦上，一下子就把他们这么多年心里的火给浇灭了。

　　王爷不来兴安府就算了，如今还把不得王爷喜爱的王妃给打发过来了，候在兴安府摄政王府中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沈王妃的车马进了王府大门，对视一眼，都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的前途算是没了，自然，对沈王妃和她的陪嫁没什么好脸色。

　　沈昭雪到兴安府的第一日，三餐过时少菜不说，晚上洗漱时喊人送热水过来，迟迟等不到人，凤青去厨房叫了好几次，最红送过来的竟然还是只不能沐浴的温水。

　　沈昭雪心里明白，王府的人如此怠慢不过是因为自己这位摄政王妃有名无实罢了，他们不愿意伺候她，她也不想着占了摄政王的便宜，第二天便让凤青找管事的喊来，看了王府的监造图，让他拿钥匙开了西角门边上的院子，带着凤青他们搬进去住了。

　　当时不过是图这座院子远离正院，景色荒凉，府中人除非整修打扫，从不愿到这里来，没想到一年后，这院子倒是大大的便利了沈昭雪的出行。

　　出了角门，凤青扶着沈昭雪上了青帷马车，喊了车夫往西大街去，这才撩开车帘，坐了上去.

　　听着车窗外的兴安口音叫卖声，凤青是打从心底里感到安心。

　　“小姐，以前还真不觉得自己也把兴安当家看了，这回在昭州遇上这么多事，回到了兴安，就觉得心里格外舒心暖和。”凤青感慨道。

　　“可不是。”沈昭雪撩开车帘一角，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模样，面上露出了会心的笑容，“除了家里，就数这儿住的时间最长，呆得久了，倒也觉得这里是另一个家乡了。”

　　“我也是啊，小姐。”凤青乐呵呵地坐回沈昭雪旁边，见她面上笑着，也掰着指头说起兴安的好处来，“要我说啊，兴安倒是比上京还要好些，上京冬天冷，没有地龙暖房子，冻得人耳朵都要掉了，兴安这里一年四季气候如春，就是冬天最冷的时候穿件薄棉袄也能将就过去，可不是上京好嘛！”

　　“还有还有，兴安也不像上京那么多规矩，小姐，我们在上京一年也出不了几次门，哪像在兴安啊，想什么时候出来，就能什么时候出来……”

　　见她越说越开心，眉飞色舞的，沈昭雪忍不住打趣道：“既然你这么喜欢兴安，那好啊，待会儿我让张掌柜给你在兴安城里相看相看，找个合适的，要是你也看得上，就把嫁在这里好了！”

　　凤青脸一红，忸怩道：“小姐你说什么呢，我才不要嫁人呢。”

　　沈昭雪抿唇一笑，逗她：“说起这事啊，上回咱们回清州之前，张掌柜就和我说过这了，好像是有个什么公子还是少爷的看上了，借着陪家中姐妹来铺子里买香粉的机会和张掌柜打听你呢，这趟出门实在是太久了，要不是你刚说起，我差点给忘了。”

　　凤青脸更红了，扑上来抱住沈昭雪的手臂，撒娇道：“反正我就是不嫁人，我就是要陪在小姐身边，陪着小姐过一辈子。”

　　说着说着，凤青想起什么，松开沈昭雪的手臂，疑惑地看向她：“小姐，我记着咱们在清州时得的口信是王爷要来兴安了，怎么咱们都从清州回来了，王爷还没有到啊？”

　　说起这事，沈昭雪也很是疑惑。

　　回到王府那日，她便让院子里的人喊管事过来问话，管事回话说没有收到王爷身边的人传来口信或是书信，还说什么听上京传话的人说了，王爷为了保护皇上受了伤，大抵是为了照顾王爷，路上走得慢些罢。

　　凤青听着自家小姐说话，一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王爷就是娇贵，照这个速度走下来，会不会小姐你的酒楼开张了，王爷还没到兴安来啊？”凤青问道。

　　对于这位素未谋面的夫君，沈昭雪的要求不高，最好是来了后能痛快地给她一封和离书，若是不行，大不了她把西院的院门一关，照旧两不相见就是了。

　　“他到不到我们都照旧过自己的日子，院门一关，谁也别打扰谁。”

　　沈昭雪说的洒脱，凤青却面有忧色。

　　“小姐，可那是王爷啊。”凤青低着头，小声道，“那要是王爷听说小姐又是开香粉铺子，又是开酒楼，不高兴了，怎么办啊？”

　　沈昭雪哂笑一声，摸着她的脑袋，眉眼间满是得意之色。

　　“我的傻凤青啊，我朝律法规定，女子本就可以自行处置嫁妆财产，就算他仗着王爷的威严，不肯与我和离，也断不能插手到我的生意中来，除非摄政王想亲自与王妃对簿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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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还没靠近沈家香粉铺，沈昭雪就听到车外纷扰的争吵声，其中竟还有张掌柜的声音，她立刻让车夫加快速度赶到香粉铺门口，下车一看，果然是张掌柜正和别人吵得面红耳赤。

　　“张掌柜。”沈昭雪说着，拨开围观的人群，走上前去，“大清早的，怎么就这么多人来我们铺子门口看热闹了。”

　　见东家来了，张掌柜也不忙着和对方打嘴仗了，转身朝沈昭雪解释道：“东家，可不是我们的错，是杨掌柜带来的这位小姐……”

　　张掌柜话还没说完，站在杨掌柜身旁的一位年轻姑娘突然上前一步，质问道：“你这掌柜的到底会不会说话，不是你们的错，你就是说现在这样是我的错喽？”

　　张掌柜哪里敢得罪客人，赶忙双手抱拳道：“杨小姐，张某哪里有这样的意思，小姐可不要误会张某啊！”

　　那位年轻小姐看着张掌柜急忙向自己道歉的样子，这才朝他点了点下巴，“嗯”了一声，一副“本小姐大人大量，不和你一般见识”的模样。

　　他们言谈时，沈昭雪也趁机打量着他们。

　　杨掌柜算是旧识了，他家开的杨家香粉铺原先是城内最大的香粉铺，沈家香粉铺开张当日，他就派人来趁机捣乱，想搅坏了沈家香粉铺的名声，让沈家香粉铺开不下去，幸好张掌柜有经验，早早做好了准备，这才没让他的奸计得逞。

　　沈家香粉铺开张后，这样的捣乱事件来有过许多次，直到后来沈昭雪从舅舅那儿得了不少海外来的新鲜货，摆在铺子里后，招来了不少城里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一举把杨家香粉铺的生意压得死死的，杨掌柜这才熄了气焰。

　　沈昭雪打量着那位衣饰华丽的年轻姑娘，脑中回想着她方才和张掌柜说话时自矜的态度，猜想着杨掌柜这次上门来找茬，八成和她脱不了关系。

　　想到这里，沈昭雪理了理思绪，面露出淡然的笑容，移步向前，温声问道：“姑娘头上戴的这支凤钗可真更真好看呐，我在兴安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样式，纯金打造的凤凰看起来轻盈欲飞，打造这枚凤钗的匠人可真是手艺不凡！”

　　年轻姑娘见沈昭雪如此识货，一眼便能看出自己头上凤钗的精妙之处，看向她的眼中的倒是少了一分轻慢。

　　“想不到兴安府还算有识货的人嘛，你说的没错，我头上这枚凤钗确实不是凡品，这可是内造的手艺。”听到周围众人的倒吸气声，年轻姑娘面上愈加得意，“我哥哥特意请了一位宫中退休的老师傅给我打造的，天下独一无二，这才配得上我的身份！”

　　一件退休工匠师傅做的首饰就敢自称内造，凤青还从未见过这样浅薄的人，忍不住想要上前与她辩驳一番，被沈昭雪及时拉住了。

　　“小姐！”凤青忿忿道。

　　沈昭雪朝她摇了摇头，丹凤眼中带着笑意，示意她不用担心，凤青这才跺了跺脚，乖乖退到她身后站定。

　　见状，年轻姑娘看向沈昭雪的眼中又多了一分平和，因而，当她见沈昭雪红唇轻启时，自然以为她又要夸赞自己一番，抬着下巴正准备洗耳恭听，没想到，这次沈昭雪说出来的话却让她瞬间脸黑如锅底。

　　“姑娘的发钗精巧，衣裳用的是十金一尺的锦州锻，妆容是时下流行的巧梅妆，看着样样都是顶好的，唯有姑娘身上的香粉味道，实在俗气，配上姑娘这一身富贵装扮，走过别人一闻，恐怕不会觉得姑娘是出身大家的娇俏小姐，反倒会以为是哪家老爷娇养在府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