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制衡 ...
-
魏奇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觉得刚才可能有些幻听了。
且不说晏行道这当朝一品太傅的身份,光是看他今日为了李家小姐拼命的架势,魏奇就觉得皇帝这主意出的有点馊。
“陛、陛下若是要给太傅赐婚,朝臣中有不少适龄少女可选。您若是要捡那相貌丑一些的,据微臣所知也有那么几个……”
“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主意出的不好?”皇帝打断了魏奇的话,掀开面前帘子,透过缝隙注视着他。
“臣不敢。”魏奇惶恐的低下了头,支吾了半晌,方才又说道:“微臣跟随陛下这么多年,深知打理朝政的艰辛。如今贵妃怀孕,周相又与奉国公结成了亲家。无论从哪方面来看,局势也有些对陛下不利。”
“自从晏公死后,晏家式微这许多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将太傅抚养成人,您若是给他娶一位布衣夫人,这无疑是要断了晏家的后路啊……”
自古以来所有的当权者,都在朝政上讲究一个制衡之术。高高捧起一方,再借机打压另一方,让大臣之间相互牵制,从而求得格局上的平衡。
眼下周家双喜临门,桩桩件件都跟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尤其是经过这一门婚事之后,恐怕其势力会扩展的更大。在这样的情况下,若是周贵妃再生下一位皇子,那将来的朝廷会变成什么样,光是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如此严峻的形式,魏奇能看清楚,皇帝又如何不明白。
“十四年前,钟家惨遭灭门。半年之后,晏公又悄然病逝。曾经让朕引以为傲的三大家族,如今也只剩下了一个周家……”
“这么多年来,朕用心培养德也,就是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匡扶门楣,再度替朕制衡周家。只可惜这孩子像极了他的先祖,骨子里充斥着一股子蛮性。做事容易冲动,喜好全凭自己的心情。”
“他如此不受束缚,朝中那些矜贵的小姐多半也降服不住。倒不如从民间寻一位有些韧性的姑娘,如若能收一收他这蛮横的脾气,倒也不枉费朕的这番苦心了。”
老皇帝吐字文雅,用意高深。魏奇恭顺的垂着头,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这意思就是太傅脾气不好,陛下怕官家的小姐们不抗揍,所以特意从民间找一个抗揍的是吗?
可即便如此,又为何要找那相貌丑陋的呢?
魏奇满脸疑惑的看着皇帝,后者淡然一笑,坦然道:“自古美人多祸国,看看朕就知道了。”
想了想周贵妃的容颜,魏奇深以为然。若不是被她的美貌唬住,老皇帝何以会那般辛勤耕耘,以至于后宫众嫔妃腹中空空的情况下,却独独叫那周贵妃怀了龙嗣去。
如今被周家明晃晃摆了一道,老皇帝显然尝到了苦果。只是教训固然惨痛,最终倒霉的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外人。
晏行道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本想抢个美人回家,却引起了适得其反的效果。
看过晏行道为了美人那不要命的架势,老皇帝打定主意要给他取个丑妻。回宫之后便叫魏奇拟诏,君臣二人在上书房坐到深夜。
这一夜周贵妃留宿娘家,在众大臣的见证下,周曦容终于与李照懿成婚。虽然错过了吉时,但婚礼却仍旧热闹。朝中最大的三方势力团聚在一起,每个人都笑的十分开怀。
晏行道没抢到自己的新娘,心灰意冷的搂着狼崽子进入梦乡。梦中他看见自己娶了个美人,甚至比李曦容还要美上三分。
晏行道乐不可支,抓着狼崽子的爪子亲了一口。
子时过后,天空又开始飘雪花。京城五里之外的李家村,有一户人家却仍旧亮着灯。
慕晚鱼背上披着一件薄棉袄,蜷缩在炕脚默默的喝着鸡汤。她身前不远处,李天星和老慕正你来我往的划拳喝酒,脚边一堆空坛子。
李天星本就是个话痨,醉酒之后更是絮叨。拉着老慕一会叫大哥一会叫爹,间或拿眼睛偷瞄慕晚鱼,白痴似的咧着嘴一通傻笑。
地中间的灶子里噼里啪啦烧着柴火,锅中热水翻滚,白色的热气在屋中弥漫。
门外寒风肆虐,屋中温暖如春。将最后一口鸡汤喝到肚子里,慕晚鱼穿鞋下地,拎了桶热水准备回房洗澡。
李天星嘴里说着要帮忙,一只手却径直的往锅里伸去。在他被煮熟之前,老慕连忙将人捞出来。
趁着那厮被老慕抓着,慕晚鱼一口气出了门,几乎小跑着回到自己房间里。
自从老慕搬走之后,慕晚鱼的地盘就变得十分宽敞。除了睡觉的卧房之外,还给隔出来一间澡室。老慕懂木匠活,屋内的家具都是他一手打造的。从梳妆台到小凳子,样样都很齐全。
慕晚鱼简单的洗过了澡,将洗澡水拎到门口。老慕已经在那里等着,看见她出来,连忙伸手将水桶接过去。
他的另一只手端着碟点心,送到慕晚鱼面前,贴心嘱咐道:“放在床头,晚上饿了吃。”
慕晚鱼顺手接过碟子,心中了然:“三姑过来了。”
“嗯,她来给你说媒。”老慕语气十分自然。
慕晚鱼已经十九岁,在农村的姑娘里面,这个年龄还没有定亲的,独独只有她一个。老慕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比谁都着急。
如今好不容易能有人上门提亲,看的出来,老慕心里十分高兴。
慕晚鱼觉得心里发空,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什么。想了半天,只问出一句话来:“给谁说的媒?”
老慕回头看了厨房一眼,有些满意的笑着道:“他母亲亲自同三姑过来的。你们两个也算青梅竹马,我觉得这门婚事十分合适。”
这意思就是要定下了。
慕晚鱼捻起点心吃了一口,平静的点头道:“您觉得合适就行。夜深了,快回去睡吧。”
说罢退回房间里,顺手插上门栓。
直至看着房间里灯光熄灭,老慕叹息一声,扭头踉跄离去。
他已经老了,诸多事情不能左右,如今唯独希望看到的,就是这个女儿能平平安安的活着。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不论是诡计还是阴谋,都在夜幕的掩映之下悄然发生。
而当新一轮的太阳升起时,世间又是空空荡荡,一片清白。
李天星严重醉酒,又哭又闹折腾了一夜,第二日虚弱的步子都迈不动,不得已只好叫家里人抬走了。
荷花街贼偷没抓住,慕晚鱼只得和另一个同僚结伴。两人步行入城,仍旧找了个地方蹲守。
今日运气极佳,没过一会就看见了那贼的影子。慕晚鱼和同僚两面包抄,意图将他抓住。
那小贼年纪不大,身体却极为壮硕。打斗之中同僚伤了手臂,眼见着贼要逃脱,慕晚鱼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空心铁,套在手指头上,对准小贼的鼻子狠狠一锤。
那小贼捂着鼻子哇哇大叫一通,鲜血如注,顺着指缝往下流。慕晚鱼和同僚身上都没带着镣铐,只得用一根细绳子将他绑了。
围观群众一阵叫好声,有大妈拎着一篮子菜给慕晚鱼送过来,叫她摆手谢绝。只从那篮子里捡出一根小葱,掐头去尾,用小刀切成寸长,一面一个插进了小贼的鼻子里。
那小贼本来还想着逃跑,叫这葱段子一熏,差点昏死过去。
身为本朝最低等衙门里的一位捕快,今日发生之事只是慕晚鱼生活中最寻常的一件小事。她本该和同僚一起将贼押回衙门,交差之后,便可有几日休息的时间。
可偏偏在即将离开的时候,被一行人拦住了去路。
这些人身上统一穿着蓝色袍子,腰间挎着弯刀。为首者约四五十岁,穿着一件青地绣花的道袍,头上戴着三山帽。
“可否问一问姑娘的芳名?”这人脸上挂着笑容,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和蔼一些。
慕晚鱼心中有些警觉,下意识后退一步,平静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姑娘,理当明白,女儿家的芳名是不可以随便告诉旁人的。”
“好个伶牙俐齿,我喜欢。”那人鼓掌轻笑。
慕晚鱼微微一皱眉,觉得这人多半精神不正常。回头看了同僚一眼,两人转身回头,决定从另一边离开。
那人不依不饶,挥手命人围住慕晚鱼:“相逢便是有缘,劳烦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大白天强抢民女,大人眼中可有法纪?”慕晚鱼说罢又摸了摸自己的脸,她记得早上出门还特意照过镜子,此刻这张脸是要多丑有多丑,何以竟然还会被人惦记上?
对面那人神秘一笑,不再理会慕晚鱼,转而看着她同僚问道:“看你们这样子倒像个不入流的捕快,不知道在哪个衙门里供职?”
“京、京畿县衙门。”或许是对方态度有些强势,慕晚鱼同僚心中发怯,下意识就做了回答。
而与之相比,慕晚鱼倒是脸色如常。不知道是真的不紧张,还是故意表现出来的淡定。
那位大人满意的点点头,吩咐道:“回去之后告诉你们大人,就说这位姑娘我带走了。”
“敢问您的身份是?”
“中书令,魏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