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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惹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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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父子垂着眼眸,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分明是自家即将过门的媳妇,却收了人家一颗狼牙。这事倘若传出去,岂不是要被满朝文武笑话死。
可是心里难受归难受,这新娘子既然已经迎进门里,就不可能再给送回去。尤其是李照懿身后还有个当奉国公的祖父,这样庞大的家族和势力,周家绝不可能拱手让给晏家。
周相主意打定,轻咳一声,不疾不徐的说道:“不过是一颗狼牙罢了,在你晏行道看来或许很珍贵,可是在我等寻常人眼中,也当不得什么信物。”
“曦容与照懿的婚事,是老臣亲自请的媒人。聘礼和婚书一样不缺,所有礼仪都是按照老祖宗的规矩来办。周李两家这门婚事结的既合礼仪,也符合法度。我想就是让陛下来评判,也应该挑不出什么毛病来才是。”
周相说罢,笑眯眯的对着皇帝拱手道:“陛下,您说是也不是?”
唯恐有人作梗坏了这桩婚事,周相索性先发制人,一席话堵死了所有的可能。
皇帝心思灵敏,何尝看不出这老臣的用意。只是身为主子,叫臣下这般算计,心中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遂轻咳一声,似笑非笑的睨着周相说道:“周卿此话确然有那么几分道理,但是有一点,你怕也是忘了。”
“周李两家联姻,朕事先并不知情。所以今时你叫朕来评判,怕也是师出无名。虽然朕是皇帝,但是不知前因后果的事,朕也不好妄加断言呐。”
说的人态度还算轻松,听的人却已经吓得汗如雨下。周相没想到能叫皇帝拿了把柄,连忙俯身跪在地上,惶恐道:“陛下恕罪,我儿曦容只是个白丁,小小一门婚事,亦不敢叫陛下操劳。”
皇帝目光一凝,抬眼看着门外。就在隔着一道帘子的外面,正有十几个大臣垂手站着。再过两日才是朝廷开朝的日子,这些臣子就连皇帝都没能见到,却已经成堆扎到丞相府里来了。
与眼前活生生的这些人相比,周相这番说辞显得何其可笑!
强忍心中怒火,皇帝敛目垂眸,将一切思绪都收进心底。
周贵妃焉能不知皇帝心中所想,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父亲和兄弟,刚想开口求情几句,却见周相微微摇了摇头。
她此刻已经张开了嘴,见状连忙掩唇,佯装打了个呵欠。
看着周贵妃那已经微微隆起的肚子,皇帝眉目逐渐柔和下来,有些无奈的挥挥手道:“罢了,今日天色已晚,朕与贵妃先行回宫休息。这新娘子既然已经抬进府里,你们该怎么操办就怎么操办吧。”
周相携着儿子千恩万谢,起身之后让出一条路来。周贵妃不舍得父亲,眼圈不由得红了。一边叫嬷嬷搀扶着往外走,一边同周相说着贴己话。
正当一家人依依不舍之时,身前横插进来一把大刀。明晃晃的刀刃,不偏不倚正对准着周贵妃的肚子。
周相就在贵妃身侧站着,见状吓得惊叫一声,慌忙伸手将女儿扯开。慌乱之际也不知如何就伤到了,待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周相的手腕已经叫那刀刃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周贵妃吓得两眼一翻白,直接就昏死了过去。
小小的屋子里又是好一阵兵荒马乱,周相一边捂着胳膊上的伤口,一边急声吩咐下人去请大夫。
就在众人惊慌失措的时候,晏行道手持大刀,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稳如泰山。
他本意只是想掏出刀来吓一吓众人,却不知怎地丞相伤了,贵妃昏了,众人都乱了。
晏行道觉得自己有些无辜,可是其他人却不这么想。
尤其是皇上,不论今日他对周家的婚事有多么不满,但周贵妃肚子里好歹也怀着他的龙种。能在这个年纪能再怀上一个孩子,很难得,也会格外珍惜。
故而当晏行道以刀相威胁的时候,皇帝是真的暴怒了。待宫人将周贵妃抬走之后,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晏行道面前,抬脚就踹了过去。
“竟敢妄图伤害朕的子嗣,晏行道,你这是在找死!”
这一脚踹的极狠,晏行道闷哼一声单脚跪在地上,一只手拄着刀柄,抬头倔强的看着老皇帝:“我不想找死,我只是想要回属于我的东西。李曦容收了我的狼牙,她要嫁的人应该是我。”
“奉国公这个孙女真是吃香的紧,不光是周家人起早贪黑的惦记着,如今就连你晏行道也盯上了。看来在朝廷里浸淫这么多年,你也长了不少本事嘛!”皇帝嘴角勾着冷笑,眼神中却满是失望之色。
自从晏行道没了父亲那年开始,皇帝便将其接到宫中教养着。如今一晃也快过去十年,眼看着这孩子一点一点长大,皇帝是真心拿他当自己人对待。
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竟然也学会了朝臣们勾心斗角的那一套了。为了与大家族联姻,竟然不惜一切闹到了这种地步。
垂眸睨着跪在地上的人,皇帝心中瞬间升腾起许多种念头。这样不受管束的人,倘若是真的动了歪心思,究竟是留还是不留?
“这偌大的汇京,出身好的姑娘也有不少,你又何苦与李家的那位纠缠不清!”最后抉择之际,老皇帝不免有些痛心疾首。
“可是她们都不如李照懿长得好看啊……”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处境,晏行道噘着嘴,声音显得有些闷沉。
老皇帝神情一瞬间有些呆滞,有几分不确定的看着晏行道:“你说什么?”
唯恐再挨踢一脚,晏行道这次语气格外小心翼翼:“我说,李照懿脸长得好看。”
“所以,你费了这么大的劲想要娶她,只是因为脸长得好看?”
晏行道耿直的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朕还真是冤枉你了……”得知真相的老皇帝,心情变得无比微妙。
察觉到皇帝心情好了不少,晏行道斗胆从地上站了起来。跪了这么半天,他膝盖都有些麻了,一边揉着痛处,一边不死心的追问:“所以,我能娶她……”
话未说完,老皇帝一记眼刀飞射过来:“滚滚滚,赶紧给朕滚了。”
站在一旁的魏奇看不过眼,走到晏行道身边,悄声劝说道:“贵妃此刻正在医治,腹中胎儿尚且不知如何,陛下心情不好,晏大人还是别惹事了。趁着此刻周家的人不在,赶紧带着你的狼崽子回家去吧。”
晏行道想了想觉得此话有理,回手将大刀别在身后,将走之时,复又不死心的回头看了一眼皇帝:“等明日陛下心情好一些,我再过来同你说。”
晏行道铁了心要将死缠烂打的招数进行到底。
唯恐他在周府惹事,魏奇令两个宫人一路贴身送行,直至彻底将人送到府外面,众人方才松了一口气。
未过多久,有宫女过来同皇帝报信,说是周贵妃已经醒过来,腹中胎儿安全无恙。只是周相手上那道伤口伤势不轻,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出血。现下父女两个正在房中说话,看那难舍难分的架势,怕是贵妃今晚要在这里住下了。
“也罢,这里总归是她的娘家,许久没有回来看看,住一宿也是应该。”老皇帝叹息一声,转而对魏奇吩咐道:“你去安排几个宫人留下伺候贵妃,余下的人同朕一起回宫去。总归今日也是周家大喜的日子,就叫他们一家人热热闹闹的过吧。”
待魏奇将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皇帝披上鹤氅出了门。此时众大臣在寒风中站了快一个多时辰,差不多也快冻透了。现下看见皇帝从门里出来,个个心中松了口气,忙不迭跪在地上送行。
周相也慌里慌张的带着家眷从后边跑出来,他的肩膀上系着大氅,受伤的那只手端在胸前,厚厚一层白布格外显眼。
皇帝看着他受伤的那只手,态度格外和蔼可亲:“贵妃腹中怀着朕的龙嗣,照理说不应该留在你丞相府中过夜。朕的用心,爱卿可能明白?”
周相匍匐在地,感激涕零的说道:“老臣明白,多谢陛下恩赐。”
君臣二人话到既止,谁也没有再深说下去。皇帝微微扫视一眼朝臣,转身上了銮舆。
“起~”魏奇呼喝一声,宫人稳稳的将銮舆抬起,在御林军的护送下,一步一步缓缓出了周府。
此刻京都早已宵禁,偌大的街头看不见一个身影。一阵北风袭来,夹杂着几片冰冷的雪花。魏奇抖了抖衣服上的雪,紧走几步,追上了銮舆。
“魏奇,明日你就带人上街去寻访,但凡有那样貌丑陋的,都给朕带到宫里来。”
“陛下您这是……”魏奇惊疑不定的看着銮舆,只可惜隔着一层帘子,他看不见皇帝当下的表情。
老皇帝勾起嘴角,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朕要给太傅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