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神奈川的春》宁雁奴

11、第 11 章

　　列车疾驰。
　　青叶由希凝视窗外急速倒退的风景，有些怔忡。

　　“怎么了，青叶同学？”
　　身旁响起少年清雅的嗓音。
　　青叶由希转回头看向柳莲二，下意识扬起唇角：“没什么，突然发现这一条线风景很好。”

　　其实……有点懵。
　　明明只是一起逛古书街，不知怎么就发展到自己跟着对方一起回神奈川。
　　转念想：反正家里没人！
　　本来，如果不是想着送别真奈，她没打算这周回东京的。

　　“柳君在看什么？”
　　目光落在对方捧在手里的书，青叶由希肃然起敬。
　　难怪这人学习那么好，抓住每一点碎片时间都在看书……头脑聪明还这么用功，让人自惭形秽。

　　“《宋元时代》。”柳莲二简短回答。
　　“宋元……我理解的那个‘宋元’吗？”
　　“啊。”

　　青叶由希被勾起好奇，不自觉倾斜身体，靠近少年：“我能看一眼吗？”
　　柳莲二的回应是朝着女孩微微靠近，将书籍挪到两人中间。

　　青叶由希第一眼就看到个熟悉的人名：“赵光义……高梁河车神嘛？”
　　“高梁河车神？”柳莲二一字一顿重复女孩说的汉语名词，“能麻烦青叶同学解释是什么意思吗？”

　　青叶由希注意力跑偏：“柳君学过中文？发音不错呢！”
　　“啊。”柳莲二没在意她的跑题，淡淡说明，“因为想要真正理解古典文学。”

　　女孩闻言点头。
　　也对，国语科目不但要学习汉文古诗，还收录一些中国作家的现代文。
　　以柳莲二对待学习的无死角态度，学中文没什么好意外的。

　　没纠结这个问题。
　　青叶由希回归先前的话题，用日语解释一遍“高梁河车神”绰号梗。
　　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

　　她也喜欢看书，不过正儿八经的古代史看得不多。
　　打扫房间时手机自动播放有声读物。
　　跟着了解到不少正史、野史。

　　不知不觉说了很多。
　　柳莲二是很好的听众，安安静静听着女孩说得尽兴，不曾插话打断。

　　直到列车语音播报响起：湘南台公园站到了。
　　陆续有人下车、上车。

　　青叶由希猛然回神，轻呼：“柳君到站了！”
　　险些坐过站，真是说话说迷糊了！

　　赶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两秒，少年少女顺利下车。
　　青叶由希手拿着柳莲二刚买的那本《宋元时代》；
　　柳莲二单肩背着自己的包，手里提着女孩的包。

　　两人间忽然安静。
　　默默走出人流攒动的车站。
　　穿行经过公园。

　　青叶由希后知后觉感到赧然：“刚刚说了好多话……打扰到柳君了。”
　　“不会。”
　　柳莲二声音平静，一如既往没什么波澜：“听青叶同学的话，学习到许多知识。”

　　“……”
　　青叶由希不自在地摸了摸脸颊。
　　有点燥热。
　　过了几秒又道：“我说的好多都是野史。”

　　柳莲二回：“野史也能增长见识。”
　　青叶由希默了默，笑：“柳君真的很好学呢！”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抵达站牌，刚好有车到站。
　　是路过舅舅家的那一班车。

　　少年少女先后登车。
　　今天车上人有些多，只能扶着扶手站立。
　　好在也就不到十分钟的车程。

　　青叶由希这回没有奇怪柳莲二为什么同行……
　　自然而然，仿佛有些习惯。

　　路上似乎遇到什么突发情况。
　　公车一个急刹车。
　　“小心。”
　　褐发少年揽住少女的腰。

　　直到车子运行平稳，这才松开手。
　　青叶由希抿唇，强行忽略烧热的耳根带来的不适感，抬目冲身前的少年微笑：“刚才……多谢柳君。”
　　“不客气。”

　　目光注意到对方提在手里的包，青叶由希忙道：“包我自己拿着……”
　　“快到站了。”

　　直到公车停靠，两人下车，女孩的包还是由少年提着。
　　青叶由希心情微妙：前世跟侄女出行、这一世陪同真奈逛街，大多都是自己提重的那个。
　　现在被人这样照顾……
　　感觉，很神奇。
　　带着无法否认的愉快。

　　“柳君平衡感好厉害。”
　　“嗯？”
　　“刚刚……没有扶扶手，居然还能站稳。”
　　“啊。”

　　青叶由希很想扶额。
　　——自己在说什么呢？

　　总算……
　　“我到家了。”
　　青叶由希伸手便要接过背包。

　　啊，差点忘了。

　　“柳君的书。”
　　“青叶同学喜欢的话，可以先借给你。”
　　“不用。”

　　青叶由希摇头。
　　这本《宋元时代》过于学术，她大概看不下去。
　　听听书就可以了。

　　“那，”交换完属于彼此的物品，青叶由希出声告别，“后天学校见了。”
　　“青叶同学。”柳莲二突然问，“现在你的心情好些了吗？”

　　完全没想到的一句提问。
　　青叶由希愣住。
　　半晌，她注视着自己喜欢的少年，露出浅浅的笑：“嗯，好多了。”想想，又补充一句，“我已经完全想开了。”

　　柳莲二颔首，没再说什么。
　　“柳君。”
　　轮到女孩叫住少年：“等我两分钟，我有东西给你。”
　　柳莲二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好。”

　　青叶由希难得匆忙，近乎小跑，快速打开舅舅家门，快速回到自己房间，再快速翻着抽屉。
　　不到两分钟，院门重新打开，她手握着信封，快速走向等待中的少年。

　　看到女孩拿在手里朴素的蓝色信封，向来从容淡定的立海大军师身形微微僵住。
　　青叶由希毫无察觉，在对方面前打开信封，露出里面的物件。
　　一组书签。

　　“银杏、红枫、彼岸花……”
　　青叶由希笑：“我自己做的植物书签。”
　　前世今生，她都喜欢做些小手工，谈不上技艺精湛，但也算可圈可点。
　　审美还不错。

　　是上回两人在市立图书馆学习，路过湘南台公园，拾捡的那些树叶、花朵。
　　想要书签耐用时间久一点，她费了不少工夫处理。
　　直到上周末才制作完成……只是，因为真奈，心情不是很好，书签就一直搁置在抽屉里。

　　“送给柳君。”
　　她没再说什么谢礼、还礼的。
　　感谢的心情是真，却……单纯就是想送。

　　“谢谢。”
　　柳莲二接过信封：“我可以现在看吗？”
　　“当然可以。”

　　“设计得很好看。”
　　“……过奖了。”

　　“这些绳结？”
　　“嗯，中国结，不同的编织手法。”

　　一共十二枚书签——虽然材料用的秋天树叶和花朵——代表着十二个月份。
　　垂悬着流苏的绳结，也是根据月份气质，选择不同颜色，采用不同的手法编织。

　　柳莲二一一看完每一张书签，再塞回信封：“辛苦青叶同学了。”
　　青叶由希摇头，轮到她说：“不会。”

　　太阳将要落山。
　　这回真的要告别了。

　　柳莲二转身又顿足，回头看着女孩：“明天一起去市立图书馆？”
　　明天是周日。
　　青叶由希怔了怔，寻思两秒，点了点头：“好啊！”
　　反正对于她，在哪看书、学习都一样，与柳莲二一起，相当于有个免费的贴身辅导！

　　“明天见。”
　　“明天见！”

　　青叶由希目送少年上了公车，莫名其妙松了一口气。

　　“小由希今天心情很好啊！”
　　一开门，迎上舅妈打趣的目光：“笑得很甜呐！”
　　青叶由希闻言，抬手摸了摸嘴角。
　　啊，好像，一直克制不住上扬的弧度。

　　心情微微躁动。
　　“舅妈，我先回房看书。”
　　“去吧……晚饭好了我喊你。”
　　“辛苦舅妈了。”

　　青叶由希回房第一时间，拿起手机，发送一条消息。
　　「青叶由希：麻烦柳君到家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是些许迟疑的，补上一个表情包：「（可爱小熊」

　　很快，那边回复一个字：「好。」
　　相隔两三秒，又发来一条：「（大熊乖巧」

　　“噗嗤！”
　　青叶由希维持不住矜持的表相。
　　盯着与柳莲二气质完全不符的表情包，笑了半天。
　　也不知对方从哪下载的，跟她发的是同一套表情包。

　　几分钟后，青叶由希又摸摸自己的嘴角，自言自语：“不要多想了，学习！”
　　好好学习！
　　希望未来能跟柳君读同一所大学！

　　·

　　天气越来越凉。
　　青叶由希收到真奈在美国一切安好的信息，以及对方跟一帮新结识的朋友开心合照，对从小到大的朋友的一点牵挂，终于放下了。

　　少了一个人，日子看似没什么不同。
　　又不经意地发生许多变化。

　　上学日依旧是舅舅家跟学校两点一线；
　　在学校，则在教室、图书馆跟读书社之间往返。

　　到了周末，仿佛达成一种心照不宣的约定。
　　没再刻意提起，但……
　　8:15左右，青叶由希准点在湘南台公园下车，遇到等在站牌、不忘翻着书的褐发少年。
　　然后随机选择公园一个区，欣赏十几分钟的秋色，再去图书馆，复习的复习、看书的看书。

　　天气很好。
　　听说天台花园盛放许多菊花。
　　青叶由希游览一遍美丽的鲜花，下楼，准备去往图书馆。

　　“阿梨给我勇气吧！”
　　“发什么疯？”
　　“不是发疯……今天我一定要跟柳前辈告白！”

　　无意间听到女孩的对话，青叶由希加快脚步，不想偷听。
　　但在下一秒，脚步不自觉放缓。

　　“哪个柳前辈？”
　　“还有哪个柳前辈……网球部柳莲二学长啊！”

　　青叶由希拿着书的手，不自觉攥紧。
　　平复气息，准备加速离开。
　　——有人喜欢柳莲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这、这不好吧？”
　　“阿梨你什么意思，作为好闺蜜，居然不支持我？”
　　听声音，是个元气满满的女孩，这会儿对闺蜜有些恼火。

　　“不是不支持你，但……柳前辈有女朋友，你去告白被人知道了，大家肯定会在背后骂你不要脸的。”
　　“诶——？”
　　女孩恼火的语气变成惊奇：“柳前辈有女朋友了，谁谁？我认识吗？”

　　“诶，你不知道？”
　　“不知道啊……我这不是刚交换回来嘛。”
　　“哦哦我忘了跟你说，是柳前辈同班的青叶前辈，她……”
　　“原来是她！我认得！”

　　青叶由希：“……”
　　她真没想偷听。
　　但……
　　两人嗓门太大了！

　　那位想要跟柳君告白的学妹，为什么还那么兴奋？
　　不对！
　　为什么……连二年级的都知道，自己是柳莲二的女朋友？
　　不，不对！
　　自己根本不是柳君女朋友啊！

　　青叶由希沉默。
　　一路沉默。
　　去往图书馆的路上，远远的，听到网球场方向传来的喧嚣。

　　好像……
　　三年级引退的前辈又在指导一二年级的部员？

　　好久没看过柳莲二打网球。
　　青叶由希心念一动，不知不觉来到网球场附近的草地。
　　好在，有不少男生女生都在围观，悄悄多出她一个人不会突兀吧？

　　“诶——是柠檬味的学姐耶！”
　　“噗嗤，我什么时候听到柠檬味能不笑啊！”

　　“呵呵……柳要下场指导他们吗？”
　　“啊。”

　　网球场外的人自然听不到里面的对话。
　　青叶由希目光梭巡，没找到柳莲二的身影，便要打算离开。
　　忽地听到围观的男生女生小小躁动：“柳前辈进场了！”

　　她不由得止步，回头看向网球场……
　　果然是柳君。
　　居然一个人对战好几个人……真的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