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狂奔》晓月风荷

4、第四章 离婚

　　婚姻就像一道门，把没结婚的挡在外面，把结了婚的困在里面。站在门外探头探脑想要进来，一探究竟；困在门内的却一心向往着门外的阳光灿烂，自由浪漫。就这样，人们从门外走进门里，又从门里走到门外，出出进进，婚姻之门里外总是站满了人。红离婚半年了，从婚姻的门里又站到门外。两人世界的那扇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把她关在安宁、温馨之外，她不得不再次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红是纯粹的城里人，从她爷爷的爷爷那一辈起就住在城里，说一口地道的城里话，行为举止都是标准的城里作派，在哪都能一眼看出她的城里人身份。她的前夫叫伟，是第二代城市人,父亲招工进城，他也顺理成章地成为城里人。那个时候城里人的身份是可以继承的。伟是电信公司的业务员，这些年电信事业如日中天，伟的业务遍布全国各省市区，腿杆子都跑细了，然后就跟单位一起跑业务的年轻女同事跑到床上。红原以为伟对她热情似火的爱情全变成了虚幻，她不肯原谅他，只能离婚。离婚后有一段短暂时光，她如释重负，感觉如鱼归大海，重获自由。但这种感觉没维持多久。日子并没有像红期待的那样，比过去更好。对于一个结过婚的成熟女人而言，有很多东西比自由更重要，比如二人世界、对一个人的牵挂、爱与被爱等等。现在，这一切都离她远去，她回到一个人的生活里。她不打牌，也不像别的女人一样爱逛店子，她以前来往的几个女朋友、同学结婚后早就疏远，不来往了。现在离了婚，要去找她们也让她觉得很难堪。何况，人家现在都结婚生子，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是单位的骨干，自己一身事都忙不过来，哪有那闲功夫陪她聊,听她倒一肚子苦水呢。这样的日子过一阵也没什么，但每天都这样，人就像被放在刀锋上，时光被无限制地拉长，每个日子都变得漫长、孤独，像一年一样长，让红备受煎熬。
　　伟倒是更滋润了。离婚前，他已经与那个女同事住在一块，那道情感的门已经对她关闭。红是个优秀的女人，她实在难以理解，伟为什么要抛弃她呢？念旧是人的一种本能。红29岁，正是鲜花怒放的年龄，结过婚，对未来充满憧憬。她了解自己,也了解男人，知道男人喜欢什么，不愿意将就，既然已经从婚姻的城堡中逃出来，就一定吸取教训，不再重蹈从前的覆辙。可随着离婚时间越久,她忍不住越来越多地想到伟，伟就像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萦绕着她。以前,她一直把男欢女爱当作对伟的恩赐，如一汪秋水，而伟就像水里那条活蹦乱跳的鱼儿，让她欲罢不能。两个人在一起时，她很享受那种鱼水之欢的感觉，虽然总抹不下面子，如果伟不提起，她绝不会主动。现在她明白，自己对伟的那份感情还是割舍不下，那扇情感的门虽说已经关上，但却只是虚掩着，轻轻一推就会门洞大开。她想把自己从对伟的记忆中拉开，打开一个新的世界，却不知道通向新世界的门在哪，该如何打开。
　　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自然会为你打开另一扇门。她曾经想尽快找到另外一个，如果遇上另一个她爱的人，伟在她心里的分量就会大大减轻。有段时间，她有意识地与那些心仪的男子交往，几个知情的亲戚朋友也热心地帮她作介绍。她去见过几个男人，都没看上。相亲就是这样，不是挑别人，就是被别人挑，往往是你看上的看不上你，看上你的你看不上。茫茫世界人潮涌动,要找到那个对的人，还真不容易。缺少爱的滋润，红感觉世界渐渐离她远了，生活变得漫无目的，缺乏激情。她就在这样不甘不愿、不尴不尬的处境中过了大半年。
　　我们都从自己的视角理解认识这个世界，但你看到的与实际情况可能并不相符，甚至可能是错误的。人们有时就在这种错误与困境中成长成熟。她现在明白，两个人的聚散并不是那么简单，说散就散。或许，在决定离婚之前，她应该与伟好好谈谈，把情况弄清楚，了解各种可能性，找到最佳解决方案。其实自己更离不开伟，如果能挽回，她或许应该重新抉择。可她明白得太迟了。在这个事情上，她任性了，就得承受任性的后果。

　　去离婚那天，伟来了。他是敲门进来的，红去开的门，开门后就一直让门敞开着。红还起床不久，没准备好。她很爱清洁,客厅里收拾得整整齐齐，沙发上、茶几上没有一点杂物。见到伟,她情绪低落，把伟一个人撇在客厅里，在卧室梳妆打扮。她是个要强的女人，不想让伟看到自己垂头丧气的样子，她要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花枝招展，哼着歌去办离婚，让伟知道她决不会离了他就不能活。她相信，总有一天伟会后悔的。
　　过去两人世界的生活是美好的。那时，他们常常是红在卧室里忙，伟在客厅看电视，或者读一些消遣的书,温馨而浪漫。那天，伟没开电视，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卧室里红悉悉嗦嗦的声音，闻着屋子里那熟悉的带着红体香的空气，伟忽然变得柔肠百结，起身悄悄关上门，像刚结婚那会儿一样。红听到关门的声音，没有动。她太熟悉这个动作了。伟轻手轻脚走到卧室门前，倚门望着红。两个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混沌而暧昧。
　　红已经打扮得差不多了，她衣着得体，静静地坐在那儿，似乎在等待什么。伟从红为他打开门那一刻起，就意识到这扇门对他而言是敞开的，他还有机会。他之所以上楼来等红，一是想表达自己的深深歉意，也想看看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房子是红的单位分给她的，两室两厅，两间卧室的门都朝向客厅。伟站在主卧室门边，注视着红。红背朝伟，没理睬他，面对梳妆镜补妆，正襟危坐，恬静而安祥。
　　在伟看来，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独处一室，一切都可能发生。尤其是当这个女人与你有过多年肌肤之亲时。红坐在一张没有靠背的圆椅上，自顾自地梳妆，完全忽略的伟的存在。旁边是他们曾经的婚床，宽大而熟悉。现在床上只摆放一只枕头，孤零零的，与宽大的床形成鲜明对比。想到两个人过去的美好时光，伟渐渐被昨日的温情所充溢，一种深深的歉疚和感动包围了他。他是爱红的，与女同事只是一时冲动，事后他反复向红解释，想要挽回，但红根本不听。在法律关系解除之前，现在他们名义上还是夫妻。领了离婚证，过了今天他们将重新变成路人。一股暖流从伟心里升腾起，他走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红。红很惊愕，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时候伟还会有这种举动，顿时手足无措。这场景她太熟悉了，几乎已成习惯。在这卧室，伟曾经无数次以这种方式开始他的表演。红慌乱不已，片刻工夫，几乎要陷进去。
　　女为悦己者容。经验告诉伟，至少今天的红是为他打扮的。她之所以这么精心地描画妆容，无非是为了在他面前展现她可爱、温柔、精致的一面。他真的被红打动了，很绅士地主动向红伸出手。红犹豫了一下，把手递给他。他握住她的手，红霎时放松了，身体后倾靠向他。他觉得想要的效果出现了，微微一笑，轻轻拉一把，红像一只温顺的羔羊，向他靠过来。他轻轻拍拍她的脸，一双手顺着脸颊下去试图去解她衣服扣子。红醒悟过来，伟已经不是从前的伟，从今天往后只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伟在与女同事上床那一刻，就已经在她心里死去。红终于意识到这一点，转身猛地推开伟。
　　放尊重点！她辞严厉色。
　　伟猝不及防，仰面翻倒在床上，狼狈不堪。红迅速化完妆，径直走出卧室。
　　伟讪讪从床上爬起来，跟在红后面出了门。婚就这样离了。红再次站在了婚姻的门外。
　　这个结局早有征兆。宿命地来看，红与伟的婚姻也许注定长不了。伟与红的第一次约会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那天是个周末，艳阳高照，伟打电话给红说约了几个同学去山里秋游。红未加思索就答应了。穿上她最喜爱的裙子，赶到约定的地点却发现只有伟一个人。伟说别的同学临时有事来不了。红明知他是撒谎，却没说破，鬼使神差地跟他进了山。山上人迹罕至，伟把她带到偏僻的林子里，上下其手就成了好事。那是她第一次。事后，她很生气，但想着伟是爱她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也就原谅他了。红就这样嫁给了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