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魍身》肆书五味

1、第 1 章

　　宇智波神社，上空。

　　一览无余万里无云的苍穹，突兀出一朵铅灰色的积雨云。

　　像是即将抵达的暴风雨的征兆，偶有零星的雨点从数千英尺的高空处坠落，坠到建筑嶙峋狰狞的残骸上。
　　身为与千手起名的大族，宇智波的渊源，或追溯至无文字史料可考据的远古时期——这一族遍布大陆角角落落的大小遗迹，也可从侧面验证这一点。
　　从这长满了斑驳青苔的破碎砖石上，也能够窥见它深厚底蕴的小小一角。

　　不过在今天，在这片曾经辉煌的废土上，这历经辉煌、最终无可避免衰败的伟大氏族，终于，只剩下最后的两人了。

　　“原谅我，佐助。”

　　鼬微笑着，用最后的力气，埋伏下延时的天照，打从心底希望，不要的得到这孩子的原谅。
　　永远不要。

　　查克拉在身体里运转时的疼痛好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穷途末路的麻木。
　　九天上的响起了雷声，沉闷，慑人，而又震耳欲聋，似近还远，像是南贺川终年不歇的隆隆瀑布。

　　他想自己大概，该休息了。

　　……

　　今天是公元2019年的2月5日己亥年丙寅月癸酉日，春节，中华民族最隆重的传统佳节，除丧事外，诸事皆宜。
　　可惜叭叭叭着“雨雨雨雨”的天气预报不以为。
　　这座南方不大不小小城市里，格外来势汹汹的雨，同样并不这么以为。

　　如注的暴雨，像是老天爷恩赐的一桶冷水，“哗啦”的一下，生生兜头泼灭了少数城市留守人员，在假期结伴出行给城市的添堵热情。
　　可惜，只有雨能挡得住的人，还没有雨拦不住车；雨点粘连成幕，雨刮器才刷完一片就又补上了另一片，能见度低到高速入口直接封道。
　　雨天开车安全第一，所以大家都非常的……

　　“我靠！”
　　风大雨大的傍晚，在雨伞底下走得挨挨挤挤、小心翼翼、你侬我侬的小情侣，没被老天浇成透心凉，反被突如其来的水花给淋透“半边天”。
　　对此“飞来横祸”，两个人都怒了。染成黄毛的小青年对那辆擦着水坑绝尘而去的车尾破口大骂：“艹，特么哪个神经病啊！什么素质。”

　　“神经病”车窗紧锁，理所当然听不到。
　　这辆车在规划极度落后的旧城区城市道路上，直接把车速飚到60码，拿职业赛车员的身手敏捷擦过在雨天“小心驶得万年船”的一种，亮着通红行驶灯，潇洒左转闯过一个红灯，漂移一头拐进比便利店还要24小时彻夜灯火通明的医院急诊大楼。

　　医院搂底，在十分钟前收到消息的医生与护士严阵以待，没等嚣张了一路的车停稳，先拖着病床拉开后座门。

　　抢救时间就是这么分秒必争。

　　打开驾驶座车门的是个年轻人，长着天然卷的黑发，浑身泛着半湿的潮气，看上去差不多也就二十五出头的样子，如果不读研，大概是个连本科毕业都没几年的职场菜鸟。

　　恪尽职守的医生对“司机”熟视无睹，只剩下特意慢了一脚、晚走一步的年长护士长和他匆匆一点头，继而便转身匆匆快步离开，跟上前头健步如飞的医生。

　　只来得及抬手、连手都没来得及放下去的青年呆立了三秒，默默叹了口气，拿那只尴尬停留在半空的手抓抓乱蓬蓬的后脑勺。
　　举止里也带着属于大男孩拙笨的稚气。

　　把车停在大门口未免有挡道，他重新矮身钻进车里，想给这位年迈的大爷移个驾。
　　可不知道是引擎进水，还是此老爷子不满有人把老爷车飚成法拉利的无耻压榨，“吭哧”若干下，不负众望地……熄火了。

　　青年：“……”
　　啧，果然该退休了。
　　他轻叹口气，强打起精神，探身从副驾座那里的储物格里摸出钢丝钳，打开车门钻出驾驶室，几步走到车头前，抬手推开引擎盖，跟血管似的弯弯道道面面相觑，认命地弯下腰，尝试凭自己的段位能不能再抢救一下，祈祷能瞎猫碰上死耗子，让它能“起死回生”。

　　这种雨，公交得慢成蜗牛挤成沙丁鱼，至于出租……
　　大年初一的，谁还乐意满街跑，能找到半顺路的顺风就很不错了。

　　约莫是感念于此人怀揣着的如上惴惴，老爷车对晚辈比较宽容，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五分钟后，等青年合上引擎盖，回到驾驶室重新尝试转动钥匙点火，欣慰地发现，至少看起来一切正常。

　　诚惶诚恐地将车移驾到地车库，驾轻就熟地找到离电梯口最近的车位，他下车以后直接拐进地下二层的电梯间，摁下电梯以后走了进去，看也不看，凭手感摁到了一楼。
　　这条路他熟，来过挺多次了。
　　前头等待着的，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或许各自参半，又或许，不好的，要更多一些。

　　电梯里，响起“叮”的一声。
　　围绕在按键“1”周围的红光灭了下去。
　　老旧的机械女声刻薄地报出“一楼”，青年回过神，顿了一秒，这才迈步走了出去。
　　左拐，往前三十米，再往右拐，继续往前五十米，左拐。

　　他的脚步声在北京时间二十一时后的医院黑暗走廊里，声控的灯亮起了一盏又一盏，又在他身后慢慢地熄灭了一盏又一盏。

　　在最后一个拐角后，青年推开门，好像这来到了充满人文关怀的世界，见到非节能的慷慨人造光源。
　　走廊尽头，一扇大门紧紧地闭合着，几点莹莹绿光闪烁着，在人造LED冷光底下茕茕孑立着，远远看过去，不分彼此地糊成了亲亲热热的一团，像是只长在光明里的一只独眼。

　　他走上前，脚步频率并没有什么变化，只随意瞥了眼“抢救中”三个无机质似的幽绿字样，就找了大门对面、一张临近的蓝色塑料椅坐下，微弓起脊背抵住椅背，缓缓低下头，抬起手，捏住了鼻梁。
　　他的鼻梁里仿佛藏着一个开关，后知后觉的疲劳，随着他的这个动作被短暂地释放了出来，叫他的眉心不自觉攒成了一团，凸显出一个疲惫的形状。

　　因为老爷车闹脾气撂挑子，这时距离他到医院，怎么都过去了得有小半小时。
　　刚坐下没多久，抢救室的大门就打开了。他强打起精神，抬起头，冲从门里快步走出、刚才和他打招呼的护士长笑了笑，礼节性地招呼：“秦阿姨。”

　　“伤者情况不是很好，小止你……”女人一边大步走来说一边匆匆从白花花的报告里头抬起头，一顿，这才看到他被雨水湿粘成几绺的头发，“你怎么了？”

　　“车里没伞，淋了几步路，”他说，站起了起来，自然而然地摊出一只手，“我知道，当时就看得出来。给我吧，我来签。”

　　“秦阿姨”一愣。
　　病危通知书基本是下给家属的，所谓的“通知”基本也就是在走形式，或者说仪式，相当于冰冷书面的准备“节哀顺变”。
　　可人民公仆的身份，还没升级到人民家属吧？

　　真要节哀哪还节得过来？

　　仿佛“听”到护士的心理活动，青年也没再说什么，仍旧保持着微笑，但固执地不肯把手收了回去。

　　“秦阿姨”前后统共犹豫三秒，可能还不到，就把签字版与签字笔递了过去。

　　青年口中道谢，接了过去，可能是职业的习惯使然，还是粗略看过一遍通知内容，这才在“亲属/监护人”一栏签字。

　　竖横竖横，横撇竖勾一撇再连捺。
　　“止水”。

　　都说字如其人，青年无疑写得一手好字，起收笔半点不拖泥带水，就像握住签字笔的那只手，瘦劲分明，有力好看。

　　接着，笔尖一顿，落到“亲属与患者关系”上，谨慎停顿一秒，潇洒地签上了一个风流不羁的倜傥连笔，仿佛恨不能从挣脱白纸一飞冲天。
　　“见义勇为的路人”。

　　字还是好字，可惜和上头的那两个相比，龙飞凤舞吊儿郎当得像是两只手写的。

　　秦澜：“……”
　　要不是伤者情况不容乐观，要不是因为报警也得转接到这小子的手机上，她已经拨110报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