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门赋（未修改）》空蝉之秋

3、章一（已修）

　　01

　　她真的不知道过了多久。

　　曾经听身边的丫环提到过，慕容家，与寿阳相去数千里，坐落于西北之极的帝都。

　　她只感觉到一路颠簸晃荡，似乎是水陆交替，一直走了不少天，直到现在才停下来。

　　记忆里还残留着父母哭着送别的情景，但是似乎也离得很远了，在她的心里只留下了一些淡淡的痕迹。

　　自己竟然能够冷血至此呢，她在心底嘲弄自己。

　　轿子在媒人尖锐的吆喝声中砰然落地，她也感觉到自己脸侧的珠花随着落地的震动而摇摆起来，打得自己的脸颊生疼。

　　然后，在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中，她听到轿门口的陪嫁丫环甜甜地唤道：“姑爷……快来踢轿门吧。”

　　熟悉的，细细的嗓音，带着一种让她不解的水样情怀，仿佛看见了叫人心醉的美景，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随即，了然一笑。

　　这个时候，她才突然记起，曾经有人对自己说过，自己未来的丈夫，是一个英俊不凡，少年有成的绝佳美男子。

　　关于慕容紫瑛的传奇故事她已经听了太多遍，多到连她自己都快要记不清了。

　　不过，即使她真切地记得又怎么样呢？

　　他是不是血统高贵的皇族后裔，是不是天资过人的昆仑仙人首徒，是不是俊朗不凡气宇轩昂的少年，这些，和此时的自己又有什么必然的关系呢？

　　即使是隔着红巾，她还是可以真切地感觉到眼前陡然一亮。

　　轿门被一股重重的力道推开，垂下头，只见盖头的边缘出现一片刺眼的光华。

　　那竟是一柄剑。

　　还是一把绝世的好剑。

　　哭笑不得地，她不禁想着，用这样的一把宝剑撞开轿门，应该说她未来的夫君是太奢侈了，还是太小气了？

　　剑光在自己的眼底飞快地退离，直晃得她的眼睛一片模糊。

　　媒婆干枯的双手小心翼翼地伸进轿中，缠住她身前的红绸，将她从轿中轻轻地拉了出来。

　　不知多久没有接触到阳光了，门外绚烂的阳光竟一时间搅得她有一些晕眩。

　　司仪拔高的嗓音猛地窜进自己的耳中，只听他道：“高卷珠帘挂玉钩，香车宝马到门头！”

　　四周突然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她微微一愣，被盖头蒙住的眼睛自是看不清，从慕容府到两边的街道上，蜿蜿蜒蜒地站满了前来观礼的人。

　　在摇摇晃晃的珠花后面，她可以看见自己的前方，陌生男子冰蓝色的衣摆平稳地，单调地晃动着。

　　下面是万古不变的，稳重的步伐。

　　竟是不屑到连衣服都不肯换么？

　　在媒婆的牵引下，她亦步亦趋地迈动有点僵硬的步伐，跟在蓝衣男子的身后，任红色的裙摆划出优雅的弧线。

　　身边的人仍旧是大声地喝彩，高声赞扬着眼前的一对璧人。

　　男的面如冠玉，气宇不凡，女的身姿玲珑，婀娜娇柔，正是一幅天作之合的美景。

　　天作之合？她已经是第几次听见这个词语了？

　　柳梦璃真的不知道，自己和慕容紫英走在一起的时候，是怎样一幅画面，因为她什么都看不见。

　　她只看得见，他那没有温度的衣摆，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不徐不急地随着步伐晃动，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忧伤。

　　就像她此刻的心情。

　　她就像一只布娃娃一样，麻木地被人摆弄，麻木地跟随，麻木地……拜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这个时候，没有任何理由，她恍然间记起了很小的时候，曾经在寿阳的一场婚礼上，被母亲抱着观过拜堂之礼。

　　现在，是不是也是像那样人山人海？高堂之上是不是也坐着笑容满面的父母？身边是不是……

　　也有一个笑得春风得意的新郎官？

　　夫妻交拜之时，她的心里竟是一片无动于衷。

　　她只是，木然地转过身，仍然对着那一抹冷得刺眼的蓝色，微微地一弯腰。

　　礼成。

　　然后，在一片逐渐冷却的欢呼声之中，她看见盖头之下那只花纹样式别致的袖口不耐烦地微微一甩。

　　然后，是一个温润如水却又低沉如夜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冷漠地说：“这就够了。”

　　然后，她看着那一抹很单薄的蓝色，很迅速地撤离了自己的眼睛，伴随着依旧冰冷的步伐，远远地消失了。

　　然后，周围突然，一片死寂。

　　然后，她就这样，独自一人，被扔在礼堂之上，很淡定地站着。

　　然后，她很了然地一笑，伸出纤纤玉指，用没有任何实质意义的动作，优雅地捋了捋自己胸前垂下的，淡墨色的发丝。

　　然后，假装看不见四周人各异的神色，仍旧婷婷而立，依旧是那一尊没有任何情感的木美人。

　　——所谓的郎才女貌，所谓的天作之合，所谓的旷世奇缘，在命运交汇的地方，不过一曲沧海桑田，瞬息万变。

　　只怜湘妃竹，未老先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