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章二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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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凉呼啸着的风咆哮着席卷了他们身边的每一寸土地，仿佛将整个天空都搅动了起来，打在身上生疼的飞砂，掀得三人几乎站不住脚。
无数条刺眼的晶光像是利箭一样从厚重的彩云中射出，好像再也承受不住来自宇宙的压力，轰然崩塌的云层瞬间翻落，直直地向着琼华山门砸去。
韩菱纱难以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苍紫色的飞火流光，像是带出了一片耀眼的流星雨，在天幕之中拉开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火网，朝着人间重重地砸落。
火光闪烁之中，一片又一片黑压压的阴影，像洪水一般蜂拥而至，瞬间已经将紫色的云雾撞得支离破碎。
那竟是无数妖孽组成的冲击，正浩浩荡荡地朝着地面飞扑而来，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使得大地都好像在颤抖一样。
猩红漆黑的妖兽嘶吼着冲在阵法的最前端，尖锐地利抓毫不留情地撕裂着云彩，将整个天空都沾染成了昏惑的颜色.
之后还弥漫着强大妖灵，层层叠叠地震荡着压抑的天空，好像山雨跌落在单薄的屋顶上一样，发出剧烈的晃动。
这，这就是妖界降临的前奏么？
在璇玑的惊呼声之中，半托于云雾之上的，仙境一般的琼华山崖上，倏地腾飞起无数飘扬潇洒的长剑，长剑之上的琼华弟子都迎风而立，挥袖执剑，前赴后继地组成了一片淡蓝色清风，朝着迎面而来的妖灵之阵撞击过去。
璇玑几乎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声嘶力竭的尖叫：“天呐，妖界已经降临，掌门……掌门，开了清风阵！”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韩菱纱和云天河抬头看见，无数的琼华派弟子，用自己的身躯组成了一道闪闪发光的幽蓝阵法，蓝白相间的灵光在天空之中熠熠地闪耀起来。
清风阵，乘风而御化，玉石俱焚的序曲。
无数道四分五裂的剑光在苍穹之中炸裂开来，旋转的阵法边缘，开始迸射出惊心动魄的激战之光，仿佛瞬间就要将其中的一方撞得粉碎那样剧烈的震动顺着山体传到了脚底。
“师叔——紫英师叔！”璇玑在看清楚阵法正中间的人时，抑制不住地呼喊起来，纤细的身躯在狂风中几乎站立不稳，好像随时都要被巨大的风暴卷走那样危险。
韩菱纱第一个回过神来，一把拉过璇玑，摇晃着她的肩膀大声吼道：“璇玑妹妹！现在赶快带我们去琼华派，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璇玑的眼中涌出的眼泪在一瞬间又被风吹走，在流转的气旋中被撕裂得粉碎，再也看不见了，她匆匆地抽泣了几声，急忙用袖口拭去颊上的泪痕，担忧地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长剑，迟疑地道：“这……三个人，太勉强了……”
云天河自告奋勇地拿出自己的长剑，交到璇玑的手里说：“用我的剑，我这把比较粗。”
暂且也来不及去理论云天河荒谬的言论，璇玑一咬牙，手指倏地挥出，云天河那把幽蓝的长剑就像是被人全力掷出一样，清啸着腾空而起，三个人闭着眼睛一跃而上，转眼间就已经摇摇晃晃地冲进了迷蒙的云层之中。
脚底好像是踩着不够实在的棉花一样，三人只觉得像是在风浪湍急的大海之上荡漾，眼前尽是白茫茫，绿莹莹的流光迎面而来，根本来不及辨别方向的恐慌感瞬间将三人笼罩在中间。
璇玑的力量似乎不足以抗拒来自天空的强大的吸力，一阵天旋地转的翻腾之后，重剑猛然间失去了依托，旋转着下坠，连带着三人也在空中旋转着，重重地跌落在琼华派的山门之前，强光闪烁之中，甚至辨不清四下的方向。
来不及多想，三个人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相互扶持着飞快地冲进了琼华派的山门，混乱之中也看不清往日雄伟壮阔的琼华仙境如今变成了什么模样。
顺着三人奔跑的方向，只看见高耸入云的观星台之上，无数的琼华弟子承前继后地御剑而上，飞一般地幻化作无数莹兰色的光芒，冲进阵法之中填补上阵中被撕裂的空缺。
可是那浩浩荡荡的妖灵阵法，却好像永无止尽，不断地变幻出凶猛的妖兽，狂啸着将琼华派布下的清风阵撞击得支离破碎。
在那之后，巨大的紫色阴影，越来越接近天空，美轮美奂的轮廓，已经在苍穹的顶端凝结起来，却不知为何，速度缓慢，丝毫没有冲击的力量，像一枚紫色的，闪耀的泪水一般，缓缓地顺着天空苍白的面颊上滑落。
璇玑急急忙忙地飞奔像观星台，与她一起赶到的韩菱纱和云天河，举起双手抵挡着强烈得足以将人吹翻的狂风，卖力地奔跑着，步步维艰地来到琼华派至高点的观星台之上，一眼便望见，一身蓝衣，飘飘欲仙的琼华掌门夙瑶，正双手合十，顶风而立。
在那一瞬间，天地之间没有任何声音，只剩下单调的动作和最后的固执眼神。
夙瑶淡青色的发丝，在风中翻飞中，全身上下被一种惨白的光线笼罩着，勉力地支撑着天空中摇摇欲坠的清风阵，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妖灵之阵冲破一样脆弱。
韩菱纱摇摇晃晃地在冰蓝色的阵法之中寻找着慕容紫英的身影，不知为什么，那一袭冰蓝色的长衫却始终没有跃入她的眼目，就好像已经湮灭了一般，了无踪迹。
耳边传来璇玑用尽全力的呼喊声，可是与那漫天呼啸的狂风相比，她的声音竟显得微弱无比，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飘飘乎乎听不真切，韩菱纱只隐隐约约听到她断断续续地朝着夙瑶道：“掌……掌门……我也去……”
再一次抬起头，云天河不可思议地望着天空中那惨烈绝伦的碰撞，就好像是夺人魂魄的烟花一般，那些死去的人们，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甚至连一点残存的遗迹都没有留下，漫天纷飞的都是支离破碎的光线和淡而混浊的血腥气息……
没有谁知道，妖界降临，竟然是这样强势的天意，没有谁可以妄图扭转这注定的天道，无论人神，似乎都将在这场轮回注定的浩劫之中，被命运的巨轮撕裂成粉齑，连一点存在过的证据都没有留下。
人意于天意，还未对决，便已一败涂地。
山摇地动的绝望之中，璇玑紧紧地咬着牙关，看着身边飞身腾起的琼华弟子越来越少，天空的光线越来越剧烈，眼见就要抵挡不住妖界幻境的坠落了，于是她心中一横，甩开自己的袖口便要御剑腾空而起。
韩菱纱一眼便看见她的动作，一个不忍心，急忙伸手将她拉了回来，用手捂住鼻子挡住若有若无的血腥气，目光严肃地，朝着璇玑重重地摇了摇头，大声道：“你去了也于事无补啊……”
不知道是没有听清楚她的话，抑或是根本顾虑不到那么多，在这个时候，璇玑已经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了，除了与师门共存亡之外，她的人生已经再也没有了别的可能，韩菱纱看得到她眼中决绝的泪水，可是却怎么也不肯放手。
两人正争执不下，突然之间，只看见最后一名琼华弟子犹如蓝色的流星一般在遥远的苍穹之中消逝不见了，一直勉力维持着阵法的夙瑶此时突然猛地一震，像是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出去老远，笼罩在她四周的光华猛地炸裂开来，随着衣带翻飞着，消失不见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訇然中开的天空猛然泄漏出无数条光线，怒滚滚的气流瞬间将残留的清风阵吞没了，蓝色的光线顿时无影无踪。
然后，在他们各自惊讶震惊的目光之中，一抹清冷的光线，顺着清风阵中最后的一点光芒中散射了出来，速度之快，就好像稍纵即逝的天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妖灵之阵切成了两半。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乘着呼啸而过的罡风，飘然而出。
耳中的轰鸣尚未减退，韩菱纱和云天河几乎什么都听不到，但是璇玑那一声惊喜又却又悲怆的竭力呼喊他们缺真真切切地听在耳中，好像平地惊雷。
璇玑几乎是哭着冲到崖顶，朝着那一抹飞速闪动的蓝光，几乎跪倒在地，长嘶道：“紫英师叔——！！！”
不知道为什么璇玑此时的声音里，就这样多了一份悲痛欲绝的不舍和不安，可是那份悲痛，确实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真切地感受到了的。
他们一直等待并寻找的人，终于出现了，可是却是那样遥远，再也难以触及了。
冷峻的光辉，撒落在天空的每一个角落，惊人速度，稍纵即逝的风姿，一如他往日的潇洒，动人心魄。
可那却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一种剑阵。
就在柳梦璃滑落的那一瞬间，慕容紫英指间冰冷的剑气也霎时间烟消云散，根本容不得他分毫的思考，他脚下的长剑就已经急转直下，不顾一切地追上她坠落的方向，手臂轻转，让她跌落在他的怀中。
紫色的光华，蓝色的清辉，终于在虚空之中交汇了，擦出一道黯淡的、即将熄灭的光华，湮灭在彼此渐渐冷却的怀中。
慕容紫英的眼神绵延出一方痛苦的破碎，那是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柳梦璃是真实存在于自己的怀中，距离接近得他几乎可以感受到她的柔嫩肌肤擦过他幽凉的指尖。
这样的她，或许再也不是那个稍纵即逝的幻象了，可是又何以如此脆弱，脆弱到让他不忍触？
慕容紫英的眉缓缓地皱起，眼神剪影出了柳梦璃再也无力支撑的身体，感受到她渐渐消逝的气息，冷傲的眸子，突然之间有种痛彻心扉的感受在决堤，淹没了他目光中决绝的苍黑。
柳梦璃虚弱却宁静的笑容，突然在感受到他的触碰的那一瞬间绽放开来，在他的指缝间，泄下一片清凉的美丽，无声无息。
他伸出手，颤抖着抚去柳梦璃眼角尚未滑落的泪水，那么冰凉的她，却唯有那泪，深深地灼伤了他的指尖，直直痛进心里那般无助。
就是这样片刻间的意乱情迷，片刻间的悱恻缠绵，片刻间的相互依偎，抵消了身边那些令人惊恐的轰鸣和天崩地裂一般的晃荡，即使是整个世界在他们的身边轰然崩塌，他们也是，浑然不觉。
四周的整个空间突然之间像是失去了最后的依托，剧烈地摇晃起来，急促的空气压迫着他们身边尖啸的风，天旋地转之中几乎将他们从云层之上震落。
透过他们翻飞舞动的衣带，微凉的薄雾沾染了他们漆黑的发，好像纠结在一起难以解开的缠绵。
在无数人仰望中，在韩菱纱与云天河的呼唤之中，在妖界陷落的碎裂声中，慕容紫英和柳梦璃只觉得四周开始亮起起破碎的流星和石雨，呼啸着在他们的身边燃烧，坠落，然后消失不见，竟是像极了那夜青湖上碎裂之后才完美的烟火。
像极了她执袖浅笑得那一抹淡雅和刻骨铭心。
他们几乎是相拥着飞翔在两个世界的边缘，萦绕出一整片与天空不同的色彩，好像她衣上飞扬的流苏，那曾经淡染了整个冬季繁华颜色。
柳梦璃垂落的袖口，突然悄无声息地抬了起来，她用沾染着血迹的手指轻轻地缠绕其慕容紫英胸前垂落的一缕黑发，好像在这样执著的缠绵之中能够汲取到最后的力量那样，气若游丝地叹息道：“……最后还是觉得，梦璃很没用……”
迎着两个世界交汇擦出的火光，她看见，慕容紫英英俊的面容微微泛红，黑耀石一般的瞳仁中只剩下支离破碎的不舍和寂寞。
对啊，是寂寞，那是她从一开始就能够读懂的情感，他还是，那么寂寞啊。
柳梦璃的指尖渐渐地失却了温度，再也握不住他最后的一丝温暖，只能任凭那一缕发丝从自己的指尖逃逸，伴随着世界末日一般的喧嚣飞散在风中了。
慕容紫英伸手按住了柳梦璃的苍白的嘴唇，很轻柔地截断了她刚才说的话，看向她的眼神里，好像是想要穷尽永生永世的温柔一样。
因为，我们未必有来生了。
然后，在柳梦璃的手失去最后一丝温度和柔软的那一刹那，他俯身在她的耳边，低沉如夜的声线，穿透身边巨大的碎裂爆炸之声，突然对她轻声说道：“我们一起走。”
随着慕容紫英话音柔和的起落，无数条飞速窜动的蓝色光华犹如光练一样，呼啸着从他的剑匣之中飞出，霎时间，整个幽暗灰寂的夜空被撕裂，冰蓝色的光芒统治了整个天际，将世上的一切事物照得透亮。
整齐排列的数十把长剑，在虚空之中闪烁着，旋转着，好像银河倒倾，飞星传织，在妖界与人界交汇的地方拉出了一条极为刺眼的蓝色断层，无情地粉碎了妖界陨落的地方所有的一切。
包括那架……消失在苍穹深处的，纯白的玉之箜篌。
那以性命为燃引，以灵魂为代价，绽放的冰蓝色羽翼，无声无息地在慕容紫英的身后舒展开去，好像是遗落在凡间的神迹。
慕容紫英最后一次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怀里，柳梦璃很安祥地沉默着，靠在他的胸前，像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娃娃，精致曼妙的柳眉渐染，星眸如梦，和很久很久以前的他们一样，她安静地，很安静地在他的身边，一句话也不说。
紫英如月，琉璃如歌，同去同归……
蓝色的剑气，拖着清长的尾翼，蒸腾起朦胧的光晕，刺破铺天盖地的炙热震动，好像是编织成了一对冰冷华丽的蝶翼，在天空的深处无尽无穷地伸展开来，所到之处，漫天都铺陈起洋洋洒洒温热的粉尘和风。
绞碎了前尘往事中无尽的冤孽，统统化作时空中的尘灰，不知是否……能够得到救赎？
云天河死死地抱紧了韩菱纱，与众人一起躲藏在观星台的石碑之后，只觉得耳中与脑中都是空白的，眼前也是一片绝望的惨白，几乎分不清究竟是活着或是死了，蜷缩在石碑之后，却唯有夙瑶，顾不得那几乎摧毁双眼的强光，逆着温热的风，死死地看着天空中张开的，绝美的羽翼。
玉白色的粉末，夹杂着淡雅的，离香的幽香，跌落在肌肤之上，激起阵阵难依难舍的冰凉和温柔，好似她的主人满满整个春日的忧伤。
“风华翼……”她喃喃低语，双目在那夺人心魄的光华之下几乎失去焦距。
风华翼。
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好像就在一瞬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震耳欲聋的轰鸣与炸裂，令人绝望的炙热光亮之后，云深之处的琼华仙苑，突然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惶惶然地站起身来，韩菱纱惊恐地拍落自己身上的灰土，缓缓地，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几乎被尘土掩埋的石碑，那一时间，她几乎都还没有习惯这样宁静安详的气氛。
璀璨的星云，淡淡地漂浮在天边，好像还沾染了一些寰宇之中的尘埃，变得朦胧而且幽深。
邈远开阔的天空，鲜红欲滴的半轮落日，渐染如新的山峦层林，带着强烈的真实感直直跃入她的眼帘，她揉揉眼睛，就好像片刻之前那场震撼人心的浩劫……
不过是一场荒谬的梦境。
四下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她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了一样，猛地转过身去看向光滑如洗的天空，那里晴如锦绒，丝毫没有受伤的痕迹，甚至连一丝陌生的颜色都没有留下。
再也找不到他们存在过的证据，甚至就连，一个美好的企盼都没有留下。
“紫英！！！梦璃！！！——”
韩菱纱疯狂地冲上观星台的最高点，她的声音在山林里反反复复地回荡起来，却再也得不到丝毫回应，就好像她所呼唤的人已经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一切都是那么突然，甚至都来不及伤心到流出眼泪，韩菱纱孤零零地站在琼华派的至高点，感受着四周温暖的轻风，一时间觉得心里空空荡荡的，仿佛想不起自己究竟是遗失了什么。
她是遗失了那个默默包容自己的慕容紫英，还是遗失了那个静静听自己说话的柳梦璃？还是她把他们都弄丢了……
她的手紧紧地握着腰间悬挂的帝女翡翠，坚硬冰凉的触感，刺痛了她的手心，残酷地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云天河紧张地追了上来，仔细地拉着韩菱纱打量她又没有受伤，正见得她木然地仰面立于崖边，泪水顺着她迷茫的眼眸滑落，便顺着她的眼光看向广阔无垠的天空，眼光所到之处，突然有淡淡的黑影顺着天际滑落。
韩菱纱猛地拭去眼中的泪花，凝神望去，只见一柄漆黑锃亮的英石长剑，沿着风华翼展开的地方缓缓从虚空之中跌落，划出了一道忧伤的轨迹。
然后，慕容紫英的长剑悄无声息地插落在远处的山巅之上，恍若一座无名无言的墓碑，祭奠着那些灰飞烟灭的人和事。
长剑擦落天空的轨迹，映射在韩菱纱澄明清澈的眼眸里，好像是那些坠落了的流年往事，撕裂的伤痕。
从那里，逃逸了歌吹弹唱的浮华岁月，还有那些青涩年华里咏诵过的歌赋。
于是这一切，都结束了。
华门流年，至此而终，只放飞一片无处可寻的孤傲青春而已。
至于那些错付的尘缘，也终究是曲终人散，再回首已百年。
作者有话说第22章 章二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