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锦赋》苏蔷薇

6、真相

　　那一次，已经是快过年的光景了。
　　清晨的时候，帝都下了雪，白茫茫的一片，虽冷，却干净的似仙境。
　　微风摇庭树，细雪下帘隙。
　　萧祯兄妹几个见雪就兴奋，难得的又在宫里玩了个天翻地覆。后来，他们几个想到母后是最喜欢雪的，因为雪最为纯净，所以他们想堆一个大大的雪人，送给母后，以解她终日来的郁郁寡欢。
　　为此，萧祯还特别去找了萧御来。
　　兄弟十几年，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的找他来一起做个什么事。萧御虽震惊，却也不好拂逆，只好一起来了。
　　可是，雪冰冰凉凉的，遇暖即化，要怎么堆雪人才能将它们带到母后面前呢？
　　萧祯兄妹三个叽叽喳喳的讨论了半天，都觉得要么不现实，要么太麻烦。正颇为苦恼的时候，一直沉默寡言立在一旁的萧御忽然说道：“用我的披风吧。我们可以把雪人堆在我的披风上，然后拖到母后的寝宫外给她看。”
　　萧清晓一愣，仔细打量了萧御几眼。他早不似幼时那般微胖了，如今的他瘦了不少，可是个子依旧不高。天气这么冷，他把披风摘了，会不会着凉呢？不过是一瞬间的想头，那边的萧御已经自顾自的脱下了披风，淡淡道：“皇兄，两位皇姐，快一点吧。不然等一下雪说不定就停了。太阳出来，雪化的就更快了。”
　　既然萧御已经脱了披风，萧远晴就觉得无所谓了，她第一个冲萧御一笑道：“谢谢你呀！那我们开始堆雪人吧。”然后就已经把雪往披风上扔了。
　　萧祯和萧清晓一样怔忡了片刻，可是看着萧御已经铺在地上的披风，却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犹豫的看了自己的披风一眼，还是蹲下身头一次闷着声去堆雪人了。
　　见木已成舟，萧清晓也轻叹了一口气，跟着去堆雪人了。
　　雪人很快就堆好了。由一个小太监在后面拖着，跟着他们去皇后的寝宫。

　　四人才走近皇后所住的凤栖殿，就看到殿门外远远的守了好多位宫人。
　　几人不解，上去问了才知道，原来皇上也在里面，正屏退了左右，和皇后说着什么。
　　萧祯好奇心大起，不顾众宫人的阻拦，带着弟妹就靠近了殿门，本想着就听一下父皇母后在说些什么吧，然后就让母后看雪人。却未想到，他们听到的是父母隐约的争吵声。
　　其他的话他们都没怎么听清楚，可是母后最后的一句尖叫却像惊雷一样重重的打在他们每个人的心头：“我不想看到萧御！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几个孩子呆住了。
　　萧祯兄妹慢慢的将目光凝聚在同样目瞪口呆的萧御身上。
　　在静默的空气中，那个孩子有些无措的站着，怔怔的望着他们。他脱了披风的身形越发显得瘦小，面色比簌簌落下的素雪更加苍白。
　　他咬着唇，眼神里的震惊慢慢散去，剩下的是一种固执和孩童的委屈。他从对面的三人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震惊、困惑以及怜悯。
　　好像一个瞬间，他的身份就跌了下去。他成了一个野种，而他们三个是依旧高高在上的皇裔。
　　他忽然转过身，在漫天飞雪中头也不回的跑远了。
　　萧祯兄妹则各自平复了好久，才镇静的敲开母后的大门。然而，他们再没了让她赏雪人的心情，只是胡言乱语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因为他们都清楚，那道萧御和他们之间的河界，已经更加的宽了。

　　而那日之后，萧清晓听景夏说，三皇子大病了一场，风寒太深，高烧不退，吓得宁贵妃在皇上面前跪了好几个时辰，求他让所有御医都去看看她的儿子。
　　从此之后，萧御更加的消瘦，并且沉默寡言了。
　　十几岁的少年，却再没有天真的玩闹过。
　　他看萧祯兄妹的目光总是淡然并疏离的。而他们看他的目光也带着尴尬和怜悯。
　　除了在学堂，他们能看到他的时候少之又少。因为知道皇后的不喜，萧御连请安的次数都减少了，很多时候，都只是在殿外就被皇后遣了回去。
　　这个根本不是自己弟弟的弟弟呀，倒是有几分可怜的。
　　——这是十三岁的萧清晓，对十一岁的萧御，最分明的印象。

　　这样相安无事的两年后，一切都慢慢的恢复了从前的岁月静好。父皇和母后关系渐渐融洽如初。萧祯成了新的太子，纳了帝都望族楚家的小姐为正妃，她娴雅淑静，与萧祯也算举案齐眉。
　　而他大婚之后，就是萧清晓迎来了自己即出生后的第二个盛大的日子，及笄之日。
　　这一日是萧清晓十五岁的生日，也是她举行及笄之礼的日子。
　　太子妃率了诸内命妇前来观礼，帝都贵族女眷都送来了礼帖。
　　金碧辉煌的明堂之上，年少的萧清晓华服裹身，珠翠绕肩。明珠金钗衬得她粉妆玉砌的面容如初初绽放的春花，娇艳动人。然而最璀璨的，还是她巧笑倩兮间顾盼流转的神采——那是睥睨天下的骄傲。她眼神里无所畏惧的纯粹，夺了这一刻世间所有的风华。
　　她的母后唇角含着温柔和欣慰的微笑，亲自挽起她的长发，叠作美髻。然后又将一支举世难寻的碧玉簪缓缓插进她的发髻。
　　美玉映人，颜如舜华。
　　萧清晓跪拜先祖，跪拜父母，接受父皇的赐封，从此世人将尊称她瑶锦公主。
　　她抬起头来的时候，清楚的感受到自己的骨血里正在成长的力量。
　　自此豆蔻成绮年，且插梅花自翩跹。

　　礼成后的萧清晓，忽然抬起眼，冲坐在一旁的萧祯和萧远晴抿唇一笑，精灵娇俏。
　　那二人相视一眼，是曾经的默契。
　　每每兄妹几人有了什么鬼点子要实施的时候，就往往会对对方露出这种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