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锦赋》苏蔷薇

28、交易

　　帝都的秋夜，繁华依旧。
　　如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随着时光变迁而发生改变的，在顾横管眼中，就只有欢场了。
　　这奢华享乐的夜，和戏子们甜的发腻的笑。哪怕再过个一百年，都不会变吧？无非是门面更新，新颜换了就容，然而这些骨子里的灯红酒绿，是不会有一丁点改变的。
　　“顾少！”莲波娇嗔着塞过来一瓣蜜橘：“您今天倒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顾横管失笑，修长的指尖轻轻一挑莲波的下颌：“我也有疲倦的时候呀。你倒是心急个什么？”
　　莲波撅嘴，媚眼如丝：“您已经疲倦很久啦！自从谢少大婚之后，您对我们就一直不是很上心的样子。今日呢，就是敷衍两句都不肯说了，总是发呆，越发不爱理睬我们了。”
　　顾横管一手撑着头，一手逗弄着莲波的樱桃小口，笑着摇头道：“可不是，自从吹凡那小子成亲后，本少一个人风流也挺闷的。”
　　“嘻嘻，依莲波看，玉绣公主可是不准谢少再出来花天酒地的。”莲波抓住顾横管不安分的手偷笑。
　　顾横管挑眉，不置可否。眼神却带着几分迷离，凝视莲波：“你又想他啦？”
　　“尽胡说。”莲波故作薄怒，甩开顾横管的手。
　　顾横管笑嘻嘻的又把手搭了上去，用力一扭，将莲波搂进怀里。莲波起初抗拒，然而顾横管的力道强硬又温柔，她在他怀中动了几下，就慢慢服帖了。
　　半晌，莲波才幽幽的叹了口气：“我是说真的，顾少，您最近真的是有些不一样。”
　　顾横管一僵。又想起今晨遇到父亲时的谈话。
　　那个时候，他风流一夜，匆匆归家。正好碰上外出上朝的父亲。顾横管尴尬，顾相却一脸无所谓。
　　他只是先以一种少见的认真望着他，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瑶锦公主。
　　他支支吾吾，风流场上耍惯了的人，却意外的红了脸。
　　顾相立时笑了起来。答案已不言而喻。他拍拍自己爱子的肩，斩钉截铁的告诉他：她会是你的。
　　就这么一句话。他恍惚了一天。
　　——她会是你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呢？父亲……要替自己向皇上求亲么？那么，他又凭什么那么肯定，她会嫁呢？
　　一想到瑶锦公主，顾横管又是满心的欢喜——如果……她真的嫁的话，他该有多么高兴呢？那精灵一般让他动心的女子呵，如若可以，他愿意把所有的温柔体贴悉数给予她一个人身上。
　　——只要，她愿意。
　　“顾少？顾少！”莲波不满的轻轻推了顾横管的胸膛两下，“看你灵魂出窍的样子！”
　　顾横管回过神来，歉意的看了莲波一眼，随即调笑道：“有你在这儿，我的魂怎么出得去？”
　　莲波闻言娇羞不已，娇俏的瞟他一眼：“你说话总这么受听。让人气不起来。”
　　顾横管却没有再接话。只是一反常态的沉默。
　　莲波等了半天，见没动静，有些奇怪的抬起脸来，就发现顾横管俊美微锁，神色淡漠。
　　“顾少……”她有些不解。
　　顾横管忽地一笑，推开她起身道：“我今晚还有事，就不留宿了。”他只是忽然没了兴致，看着她的脸就觉得厌倦。
　　“哎？”方才还是温柔模样，此刻就转身要走，莲波还没反应过来，顾横管就已大步离开了。她怔怔的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片刻，艳美的模样慢慢变得冷肃下来。

　　夜已经低沉了。
　　顾相把玩着手上的令牌，温吞的起身，缓缓的走过幽寂的长廊。表情严肃而慈祥。
　　管家顾磊在后边亦步亦趋的跟着，眉目平静，也看不出一丝情绪来。
　　直到走到了书房门口，顾相才回头使了个眼色，顾磊点点头，神色里有了一丝警备，将整个书房连同院子前后左右都认真的看了一遍，这才小心翼翼的站在了离门口不远不近的地方。
　　而顾相早已进门去了。

　　烛影摇红。屋内已经有了两人，一站一坐。坐着的那人着了件连帽的黑色披风，正低着头品茶，眉目隐在阴影里，看不出一丝端倪来。
　　可是站着的那人……顾相视线一转，望着他的目光有几分复杂。
　　这人虽说是站着的，可是在那坐着的人身后，腰一直都没敢挺起来。而他虽然也一直低着头，可是顾相仍能一眼将他认出来——这不正是御前的钱顺么？那么，坐着的这个人的身份，是呼之欲出了。
　　顾相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倒是没料到他会亲自前来——“臣顾韫叩见皇上。”
　　坐着的那人这才微微抬起头来，顾相借着烛火偷瞄了一眼，他神情冷傲，果然是萧祯。
　　“顾爱卿。起来吧。”那几个字像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别提多不甘愿。
　　顾相心中好笑，面上却也没表现出半分，只一味低眉顺眼的躬身立在一旁。
　　“咳咳……”皇上清了清嗓子，艰难的开口道：“顾爱卿，朕……今日来，是有要事和你商量的。”
　　顾相抬头看了看皇上，将眼角的那一丝精明掩去，一脸恭顺道：“皇上请讲。”
　　皇上心里是气得牙痒痒，知道这老头子已吃准了自己，面上却也只能平和的尽量充满威严道：“朕希望，顾爱卿能在三日内带头捐银至少三十万两，捐粮十万石。”
　　顾相蹙了蹙眉，看都未看皇上一眼：“这对老臣而言可有些困难。”
　　皇上冷笑：“困难与否，顾爱卿心中有数。”
　　顾相缄默了片刻。才慢悠悠的重新开口：“那不知皇上所谓的‘商量’又是为何？”
　　皇上闻言一愣，忍不住在心里骂了声老狐狸，这才拿捏着答道：“顾爱卿何必明知故问呢？”
　　“是皇上什么都不肯说明白，倒让老臣惶恐了。”顾相的神色平静异常，在摇曳的烛火映照下，深不可测。
　　——难不成这老东西非要逼朕亲口把话说出来？
　　皇上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才镇静道：“顾爱卿，朕今夜既能亲自走这一趟，你心里难道还没有个底么？”
　　“皇上既不愿明说，老臣是实在放心不下的。毕竟……”顾相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头：“这可是有关犬子终身的。”
　　“呵呵，”皇上皮笑肉不笑：“顾横管年少有为，琴棋书画皆精，又生的风度翩翩，与朕的妹妹倒也般配。”
　　——那你倒是同不同意她下嫁？顾相心中也琢磨着皇上的意思。
　　皇上见他半天不吭声，心念着他手上捏着的银子和粮食，竟有些心急，沉吟了一下，干脆直接道：“只要三日内顾相能为两州百姓解燃眉之急，这驸马的位置，顾横管求起来又有何难？”
　　顾相眉上一喜，知道此时再不知趣就要坏事了，连忙一边感激涕零一边试探：“多谢皇上恩典，老臣先代犬子感激皇上成全，只是不知瑶锦公主那边……”
　　——成全？若朕真有成全的本事，定先将你们父子扔牢里娶儿媳妇去！皇上心中暗暗不爽，面上却郑重：“君无戏言。朕既有这个说法，公主那边定也是明白的。”
　　——明白？不是同意？顾相忍不住冷笑了一下，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笑逐颜开的保证道：“请皇上放心。老臣定不辜负皇上重望！”

　　萧祯从相府走出来时，已是半夜了。
　　打更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让他觉得份外的凄凉。
　　“皇上，夜深，再披件衣服吧？”钱顺跟在身后，体贴的询问道。
　　“免了吧。”他挥挥手，面色并无欢喜。
　　钱顺是懂得皇上心思的，犹豫了半晌，他才小心开口道：“皇上，这么久了，不去寻瑶锦公主回去，真的不要紧么？”
　　“嗯……”皇上淡淡的抬了抬眉：“朕知道她在哪儿。朕心里还有谱，用不着她那么快回来。”
　　钱顺想再问些什么，然而张了张口，又打住了。再往深里的事，他知道他没资格过问了。
　　于是他沉默的服侍着心事重重的皇上登上来时的马车，正放下帘子时，远远的瞧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钱顺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皇上，看身影似乎是顾丞相之子……”
　　“顾横管？”皇上眉间的神色说不清是厌恶还是好奇。
　　“是……”
　　“别管他。咱回宫吧。”皇上倦怠的摆摆手，钱顺听话的放下帘子，驾车的小太监不敢耽误，连忙抽了领头的两匹马各一鞭子，车子在暗夜里行驶的相当醒目。
　　顾横管自然是看见了。只是他无心去研究车里坐的人是谁。
　　在相府生活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的有不少都是暗夜里来去的勾当。他不过是挑眉一笑，暗自揣摩自己的父亲是不是又谈成了什么要事。
　　只是他不知道，顾相这一夜里谈成的，是笔大生意，大到这竟决定了他和她的一生。

作者有话说

　　已补全～
这章比较短－－因为我想将阿晓和萧御的故事放在一章内：）
最近网络有问题，所以更的比较缓－－我努力努力努力……谢谢大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