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里兰塔之歌》扎姆卡特

3、第一部 第三章

　　“嘻嘻，讨厌，死相……”

　　“贝贝，我赶路。”

　　“讨厌啦！人家偏要跟你玩，不行吗！”

　　“……你喝酒了？”

　　“没有，嘻嘻。”

　　一定有。罗里兰塔盯着包裹在黑色紧身衣下的丰满胸脯，不用闻那刺鼻的酒臭味，吸血族的变身美女就站在他面前，青葱玉指爬搔他的脸颊，如兰气息吹着他的耳根。

　　“哎呀，我头好晕哦~~~”贝贝娇嗔着靠向魔曲师。

　　“贝贝，你知道我怀里抱着的是什么吗？”

　　“铺盖嘛！你想今晚跟人家睡，直说不就得了！”

　　罗里兰塔紧盯着她丰润的唇瓣，正想开口，附近一扇房门被从内打开，奔出一个人来：“贝贝你怎么拿了我的药酒！…咦，罗里兰塔！”

　　“桑？”

　　“贝贝她偷喝了我的药酒。”作学者装束的中年男子祭出手里的空瓶，瞥见贝贝的样子，连连叹息：“完了！老板会骂死我！”

　　“你们干嘛这么紧张……”

　　“回房间去，贝贝，如果不想我在你耳边弹一晚上送葬进行曲的话。”

　　吸血族少女狠狠瞪了眼魔曲师，吐着舌头不甘地走进房间，砰上门。桑松了口长气，道：“太好了，还好有你，也只有你和老板镇得住这小魔星了。”

　　“桑，有人需要你的医术。”罗里兰塔开门见山。

　　桑笑了笑：“早猜到了，是他吧？进来。”将他迎了进去。

　　杂货店的仓库，这是每个看到桑的工作室的人的想法，罗里兰塔也不例外。他轻巧地跳过满地乱七八糟的书籍、药瓶、植物标本、试管等杂物，倒是房间主人被绊了好几下，好不狼狈。他先手忙脚乱地拍熄正煮着什么的白蜡锅的火头，再挥手扫开一摊奥多姆的果实，露出底下的床铺，让同伴将人放在上头。

　　“哦！”揭开的斗篷下露出一张无比秀丽的面容，虽犹带稚气，而且脸色惨白，却增添了一份脆弱的美，药师赞叹，“好漂亮的孩子！”他很快收敛心神，双手熟练地触摸男孩身上的几处部位，表情一沉。

　　“没救了吗？”罗里兰塔捕捉到他的变化。

　　“不，他虽伤重，但碰上我，又有一口气，性命自然无虞，但是——”桑直直望进同伴海水蓝的眸子，一字一字道，“他不是人类吧？”

　　“是。”罗里兰塔点头。桑叹了口气：“真是，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没等对方回答，他挥挥手：“算了，现在救人要紧，没空盘问你，等人醒了，你再把事情经过好好交待清楚。”语毕，开始专心治疗。

　　过了片刻。

　　“奇了，他到底是什么种族？绿色头发…是精灵？森之种族吗？可耳朵不是尖的。这么美的长相，还有水族，但腮的位置不对……”

　　“是翼人族。”看见同伴烦恼的样子，罗里兰塔主动解惑。

　　桑瞪大眼：“翼人族！？那他的翅膀在哪儿？”

　　“被拔掉了。”

　　“老天！难怪！”桑立刻翻转男孩的身体，这一看连罗里兰塔也吃了一惊，衣服破洞里伸出两片小小的翅膀，但是大小只及原来的十分之一，而且色作死黑，绝非当时明亮的翡翠绿，羽毛布满焦黄色的线条，极为丑陋可怖，还隐隐散发出一股腐烂味。

　　“翼人族的翅膀脱落时，马上就会再长出一对，但这下手之人十分狠毒，拔去翅膀的同时在伤口洒毒，不仅废了这孩子新长的翅膀，还意图害死他，如今毒素已侵入他五脏六腑，即使我救回他性命，也没办法恢复他飞翔的能力。”

　　“万事难两全，你救得了他一命就不错了。”罗里兰塔冷冷地道。

　　桑的手指停在一罐药剂上，犹豫不决。

　　“听说翼人族重视翅膀胜过生命……”

　　“是吗，只是无聊的自尊作遂吧。”罗里兰塔抢过药瓶，一把拔开玻璃塞就往男孩背上泼去，顿时，一道青烟伴随滋滋声袅袅升起。

　　“啊啊啊——”

　　“罗、罗兰！”

　　“这药是洒在上面用的吧？”罗里兰塔平静地道，塞好盖子递还药师。桑一脸挫败：“没错，可是……”顿了顿，他放弃指责魔曲师轻率冷酷的行为，因为骂了也没用，转身去拿别的草药。

　　痛！好痛！男孩脑中只有这个意识，背部传来的痛楚是他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仿佛灵魂被撕成两半，又像□□被硬生生剖开，火烧般迅速漫延至全身。

　　男孩想大叫，但饱受摧残的身体只能发出神智模糊的□□。

　　“好了、好了，这下就行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他以为会熬不住而一命呜呼时，感到有人在他背上涂抹，接着一股清凉的感觉取代了灼热，痛楚也渐渐平息。他意识到是有人在帮他疗伤，感激无已，努力张开眼睛，想看清救命恩人。

　　初时眼前雾蒙蒙的，等了会儿，视觉恢复，他缓缓移动目光，对上一张白皙俊逸的侧面，愣了愣。他对这张脸有很深的印象，被狩猎人那帮该死的混蛋包围时，就是这个神秘的乐师出手相助，没想到还把他带来这儿治疗。

　　“你……”男孩费力地蠕动双唇，想说出感激的话语，却力不从心。对方完全没查觉他的动静，对室内另一头喊道：“怎么突然煮起东西来？”嗓音仍是一如男孩记忆的清朗，只是原先那股冰冷的味道，好像少了点。

　　“我在熬清火补血的药。虽然解了毒，但他失血过多，体力也大幅流失，需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桑转头答道，睁大眼，“哎哟！他醒啦，罗兰！”

　　“嗯？”魔曲师低下头，望见一双宛如倒映着初夏万绿的眸子。见他终于注意到自己，男孩一喜，挣扎着想爬起来，无奈双手无力，撑到一半就往床外跌下。

　　“小心！”幸好桑及时赶到，扶住他，瞪了同伴一眼，转向男孩，和蔼地道，“小弟弟，你伤还没好，不要乱动。对了，是罗兰把你带来这儿的，他是你的救命恩人。”

　　银发青年就站在床旁却没相扶让男孩有点失望，听了桑的话又高兴起来，真诚地道：“谢谢！我叫利拉，你呢？”

　　“罗里兰塔。”魔曲师双目微垂，“酒馆里大家都叫我罗兰。”

　　“这样啊，那我也叫你罗兰可以吗？”

　　“随便，还有，救了你的不是我，是桑，他是个一流药师兼三流学者。”

　　“罗兰，我说了很多遍药师只是我的副业，学术才是我的兴趣。”桑不悦地瞪了眼说话苛薄的同伴，朝利拉绽开友善的笑容，“别听他贫嘴。利拉，伤好前你就放心住这儿吧，我是个医师，所以异族也好，人类也罢，我一律一视同仁。”

　　利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是异族，你是人类，你…你们却要收留我？”光是罗里兰塔从狩猎人手里救了他，他就已经感激不尽了，这个外表有点优柔寡断的大叔竟然还要他在这里养伤，令体验了太多人情冷暖的利拉有隔世之感。

　　罗里兰塔冷冷地道：“严格的说你现在不算异族。”

　　“咦！”利拉一愕。罗里兰塔没理会桑拉扯他袖子的手，续道：“为了治你的伤，我刚刚把你新长的翅膀化掉了，而且因为毒素的关系，你以后大概都长不出翅膀——是这样吧，桑？”他问药师。

　　“喂喂！罗兰！”桑拉着同伴躲到角落，先觑了眼僵在床上的男孩，再压低声音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没神经！这种事应该等当事人有心理准备再说吧！就算你要他及早面对现实，也该把语气放柔一点！”

　　“正是为了要他及早面对现实，我才明白告诉他，难道我们要一直瞒到他自己发现羽毛秃光吗？”

　　“万一他受不了寻死怎么办！？”

　　“这样的确很可惜，但我们也只好认命，当作斗篷和药草都丢水里了。”

　　“不是这个问题啦……”

　　“我不会寻死的。”利拉插口道，虽然失去了翼人尊严的象征翅膀，但翼人族优异的听力让他一字不落地听见了两人的谈话，“因为这是罗兰先生、桑医师，还有我重要的半身拯救的生命，所以我不会放弃。”

　　他环住上身，想要触摸曾经温暖的羽毛，却只摸到冰凉的深夜的气息，眼泪终于忍不住自两颊落下，滴打在床单上。

　　桑一凛，淡淡的灯光在男孩的绷带上投下斑驳的阴影，更衬得他身形单薄纤细，秀丽的脸蛋珠泪盈盈，显得楚楚可怜，十足似个惹人爱怜的绝色少女。但随即，他就放下心，因为，男孩瘦小的身体明显不具一丝曼妙的曲线。

　　“你能这样想就好。来，喝药吧。”桑走到扑扑作响的陶壶前，刚打开盖子，瞥见魔曲师转身迈步，忙拉住他问，“你去哪儿？”

　　“很晚了，我也该睡了。”罗里兰塔冲他淡淡一笑，“麻烦你了，晚安。”语毕轻轻甩开他的手，走向房门。见状，桑不再阻拦。利拉记挂狩猎人，伸手喊道：“等等！罗兰先生，我还有事……”

　　咯嚓！罗里兰塔对他的叫声置若罔闻，随手关门，消失在房外。

　　“……”利拉愣在当地，直到桑端来药汁也没回神。药师一边递给他碗，一边劝道：“你别介意，罗兰的性子就是这样，任性惯了，我们这些伙伴也拿他没办法。”

　　“罗兰先生是不是讨厌我？”利拉喝着药就哽咽起来，“我一定给他添了很多麻烦……”

　　“没这回事！”桑打断，虽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他已打心底喜欢上了这个乖巧文静又坚强的孩子，不忍他为一个误会伤心半天，决定道出真相：

　　“其实，罗里兰塔他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