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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一回 转生 ...

  •   撇下进匆匆奔客房而来的魏王澍等一干人不说,且说伺候白小棠更衣的婢女离开后,一道青光自天而降,落到地上,化作了身姿曼妙的天庭净花使女春萝。
      春萝袅袅走到床边,单手拈起仙诀,顺着小棠从头到脚隔空拂过,宽大飘逸的纱袖在小棠的身上若即若离,柔和的白光登时笼罩满了整个屋子。
      小棠的意识在春萝法术的召唤下,逐渐复苏,缓缓张开眼睛茫然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春萝并不答话,收了仙诀,从怀里摸出一个青囊,取出一枚朱红色的丹药,塞到小棠嘴里。
      丹药入口顿时齿颊生香,原先闷痛的胸口舒畅了很多,小棠只觉得神清气爽,之前因为王贵妃暗算而中的毒已然去了大半,无力的手脚也渐渐恢复了气力。
      春萝弯腰扶她坐起身,低声道:“你试试看运功把余毒逼出来,我为你护法。”
      小棠点点头,盘膝坐好,气沉丹田,默念仙诀便要运功。
      正此时,房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春萝灵机一动,扬袖之间,小棠的身影迅速的从床榻上隐去了:“我用障眼术将你先隐了,你抓紧时间运功逼毒,剩下的事情交给我。”
      话音放落,门已被推动,春萝默念仙诀一个旋身,青光一闪便化作了小棠的模样,虚弱的支着桌子佯作斟茶状。
      杜嫣儿先一步进得屋来,抬头正看见化作小棠的春萝:“咦?白姑娘,你醒了?”
      春萝苍白着脸点点头,看见杜嫣儿身后的魏王澍和福公公,裣衽行礼:“多谢殿下和九小姐救命之恩……”
      杜嫣儿三人面面相觑,继而一并去看那个报信婢女。
      报信的婢女一脸茫然和失措,张大了嘴巴不敢相信。
      杜嫣儿见状,提步来到春萝面前,壮着胆子伸手去探春萝的肩:“你……你可好些了?”因是故作寒暄试探实情,她的表情难免有些紧张不安。
      春萝为了让她安心,伸手轻轻拍了拍杜嫣儿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已经好多了。”
      杜嫣儿彻底蒙了,春萝的手如是柔软,别说是刺,就是一星半点的杂质都没有,不得已尴尬着收场道:“那就好……我……我们都很担心你……”
      “虽然白姑娘已无大碍,大病初愈的,到底太虚弱,还是先让她多多休息为好。”福公公见机使了个眼色给杜嫣儿。
      杜嫣儿心领神会,赶紧抽身:“也好,白姑娘你还是多多休息,养好身子。”
      魏王澍不着痕迹的将杜嫣儿拉到自己身边,向着春萝微笑道:“白姑娘有何需要,只管吩咐下人就是。”
      春萝欠身又是一礼:“如此,多谢了。”
      福公公拉扯着已经呆若木鸡的婢女,跟着魏王澍和杜嫣儿出门离去,不时疑惑地回头去看屋里的春萝。
      好容易送走了一干人等,春萝掩上门,重新施法撤去障眼术恢复自己的模样:“毒逼出来了?”
      小棠咳了两声,俯身将嘴里的毒血吐在一旁的唾壶中,缓了口气:“差不多逼出来了。”
      “时间紧迫,也顾不得许多。”春萝掐指算了算,“明日午时便要问斩杜小六了,我方才来前已然去过刑部探看,那里戒备太过森严,我们进出倒也自如,只是杜小六是肉眼凡胎,想要在守护大狱的狴犴君眼皮子低下把他劫出来,怕不容易。”
      “难道天庭没有给狴犴君旨意,让他帮助我们救人?”
      春萝摇摇头:“我问过狴犴君,他说,此番文曲星须得历尽劫难方可归位,这次牢狱之灾便是其中之一。因杜小六目下身属人界,就得按人界的规矩行事。他职责所在,就算有心相助,却不敢违背天道轮回。”
      “是他怕倒霉,作壁上观吧。”小棠没好气的啐了一声。
      “这倒也不是,你需知道劫难这种事情因果自有天定,你破坏了天道,虽然此劫可逃,投机取巧的后果便是下一劫变本加厉。你难道觉得杜小六还不够惨?”春萝叹了口气,“还是想想有用的招数吧。”
      “狴犴君既然说,要用人界的规矩法则来救人,现在除了云芝说的劫法场,还有什么可想的。”小棠摊了摊手。
      春萝按着床榻坐下来,若有所思:“劫法场肯定是要伤人害命的,而且重犯被劫,相关的当职之人肯定是要严办的,这样有违天道。”
      小棠听她这般思量,有些气恼:“他们屈打成招,陷害忠良,倒是没有违天道?”
      “话不能这样说。”春萝摆手,“我们和他们不同,你我身属仙界和妖界,都是修行中人,做了伤人害命的事情是要生业障折福报的。至于屈打成招之事,不过是杜小六命里使然。我们既不能牵连他人,又不能伤人害命,更不能暴露身份。想要劫法场,须得劫得天衣无缝。”
      小棠一阵犯难,索性仰面倒在床榻之上,空望着屋顶发呆。
      冥冥的一阵清越的铃声幽幽的传来,引得春萝去看。
      “起风了吧?”小棠淡淡的说。
      春萝面上一怔,顿露欣喜之色,抚掌道:“我有主意了……”
      春萝有了主意,可是枯坐在杜府书房中的杜时绅却沉浸在绝望之中。
      天气早已转热了,杜时绅却好像要将自己与世隔绝一般,掩着门窗,独自困守在书桌边,动也不动。
      杜嫣儿从获准进入书房,站到脚发木,也没从杜时绅嘴里得到一个字,更看着饭菜从冒着热气变得冰冷。
      轰隆隆的雷声滚过屋顶,接踵而来的,便是倾盆状的大雨。雨点打在窗外宽大的芭蕉叶子上,发出噼啪的山响。这山响因为书房里的死寂,变得更加的刺耳。
      杜嫣儿咬了咬嘴唇,打破了这沉寂:“爹……饭凉了……”
      她本想说“爹,你救救六哥吧。”,不知为何,话到唇边,没来由的出了这么一句。
      “我不饿……”杜时绅终于动了动身子,仰面枕在了椅子的靠背上,言语间无不是黯黯的。
      “我知道爹因为六哥的事情,心里难过,可总不能不吃饭呀……”杜嫣儿见他发话,心安了许多,“爹若是生出病来,杜家几百口人,倚靠谁去……六哥,六哥又倚靠谁去……”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不自信。
      杜时绅阖上眸子,像是笑,又像是自嘲:“是啊,连爹的嫣儿都知道的道理,爹居然都忘记了。”
      “爹,你不要这样说。”杜嫣儿只觉得鼻子一酸,眼泪都要下来了。
      “嫣儿,你说,爹只有一个肩膀,却要担两头,一边是几百口人的性命前途,一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孰轻孰重,爹……难呀……”杜时绅压抑住快要涌出眼眶的湿润,声音也愈发哽咽。
      “我知道爹支撑着全族的利害,又为魏王殿下的前途筹谋,爹不能走错一步,错一步满盘皆输。可是,爹那么聪明,难道就没有一点办法可以挽回六哥的性命么?”杜嫣儿想到身陷绝境的兄长,深吸一口气,一心坚持。
      杜时绅长叹一口气:“你的心情爹何尝不知?蘅儿就算再如何顽劣,终究是爹的亲生骨肉,爹怎么忍心眼睁睁看他身首异处?可他闯下滔天巨祸,险些累及家门,爹要庇护他,便会引来灭族之祸。杜家几百口性命总不能为了他一个不成器的东西白白枉顾。”
      杜嫣儿的嘴角扁了一扁,颓然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泪水绰然而下:“难道真的要看着六哥死么?六哥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呀……”
      杜时绅被女儿这样一哭,锥心泣血的痛又涌上心头:“爹已经给皇上上了请罪疏,辞去仆射之职,换你六哥一命。成与不成,只看皇上一念之间。可是,事情来的太急,不知道你六哥能不能等到皇上开恩的旨意。”
      杜嫣儿闻言,大惊失色,啜泣道:“爹辞去仆射之职,魏王殿下又去依靠谁?爹你经营了二十多年,成败就在眼前,怎么能放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爹和魏王殿下的缘分或许只到这里,剩下的路,要靠殿下自己去走了。”杜时绅张开眼睛,望着被风雨冲刷着的窗户,眸中的水雾溢满了视野,“爹累了,你先下去吧。”
      杜嫣儿行了一礼,黯然起身而去。
      书房里又只剩下杜时绅一人了,他不再掩饰自己内心的痛苦与煎熬,泪水顺着眼尾滑落下来,逐渐汇成细流,湿了斑白的鬓角和领巾,喉咙口的哽咽让他的嗓音变得不再清朗从容。他冲着空荡荡的窗棂满是歉疚的缓缓道:“芷墨,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蘅儿……你在天有灵,救救我们的蘅儿吧……”
      这一夜无人入眠,杜时绅如是独坐到天明,直到管家敲门,方才觉得自己还是个活着的人:“进来……”
      管家小心地推开门,恭敬的一礼:“老爷,时辰到了,该上朝了。”
      杜时绅沉沉的应了一声,双手扶着椅子的扶手想要起身,却站不稳,踉跄了一下。
      管家见机上前,一把架住,心中不免伤感:“老爷,您没事吧……”
      杜时绅疲惫的摆了摆手,站直了身子,长叹了一口气:“走吧。”
      由管家扶着,一路坐上如意轩,杜时绅的心里和脑子里满是空落落的感觉,如同整个人被掏空了一般,周身轻飘飘的,不知该把脚往何处落。
      恰在这时,如意轩外一个声音恭敬道:“老师……”
      杜时绅原本黯然的神色蓦地一震,脱口道:“是墨卿回来了?”
      苏墨卿在门外朗声答道:“是学生回来了。”
      一句“回来了”,杜时绅整个人几乎是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撇开两个搀扶他婢女,疾步到了门口,呼啦一声拉开了门:“墨卿!你……你可回来了……快上来!”
      如意轩下的苏墨卿何曾见过自己老师如此失态的模样,先是愣了一愣,继而提步上前,扶住杜时绅向自己伸过来的手,安抚道:“老师勿忧。”
      杜时绅听闻此言,一直紧皱的眉头微微一舒,连声道:“如此……上来再说……”
      苏墨卿应了一声,抬脚登上了如意轩。
      两人在如意轩落了座,苏墨卿呷了一口茶,定了定神道:“遵照老师的交待,学生已经将老师的奏疏通过皇上身边的王公公呈递了上去,皇上当天晚上就看到了奏疏,并将学生宣召入驻跸的行辕问话。”
      “你见到皇上了?”杜时绅撑着桌案,身体微微前倾,一心想听到更多的情形。
      “是的。皇上问了学生有关六师弟一案的全部案情,学生都据实回答了。当时吴王殿下陪侍在皇上身边,看起来因为贵妃娘娘的事情很是不忿,进言要求皇上严惩不贷。皇上似乎也很为难,当场并未下定论,第二天才给了学生旨意。”
      “什么旨意?”
      “旨意上说,着刑部勘验复核,上报老师和右仆射大人领内阁六部堂官票拟决定。”苏墨卿顿了顿又道,“旨意直接由司礼监派人日夜兼程送达魏王府。”
      “你说什么?”杜时绅刚刚舒展的眉头不禁又皱紧在了一处。
      苏墨卿以为杜时绅没听清楚,于是又重复道:“旨意直接由司礼监派人日夜兼程送达魏王府。”
      杜时绅闻言整个人一垮,软在了座椅上,吓得一旁服侍的两个婢女一时脸色煞白,忙上前扶起:“老爷……”
      苏墨卿全没料到老师会是这般反应,慌忙起身上前:“老师,你怎么了?”
      杜时绅勉强撑住,定下神来,哀哀欲绝:“蘅儿此命当绝,奈何……”
      苏墨卿大惊失色:“老师何出此言?六部堂官大都是老师的门生故吏,只要老师一句话,他们定为六师弟的事情效犬马之劳。魏王殿下如今摄政监国,右仆射大人就算势力再强,也总要忌惮三分。六师弟又怎么会死呢?”
      “墨卿,你说的这些老夫何尝不知?”杜时绅长叹一口气,连连摇头,“老夫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天下皆知,皇上焉能不知?老夫再如何权倾天下,也是皇上的臣子,唯有以死效命,肝脑涂地。你知道老夫的忠心,魏王殿下知道,可是皇上……你不了解皇上,皇上未满弱冠便征伐天下,沙场摸爬滚打下来的人物,见多了人情冷暖尔虞我诈,他从不相信任何人。皇上远征,命魏王坐镇监国不假,可是却留下崔元傅制衡老夫。你还不明白他的用意么?”
      “老师的意思是……”苏墨卿似懂非懂。
      “臣强则死。”杜时绅苦笑道,“老夫在朝中的威望皇上很清楚,他虽在南疆,心却一刻没离开京城。崔府和南疆那边一夜的弛报就有七八封之多,你以为当真是为军国大事么?与其说是不相信老夫,不如说是怀疑魏王殿下,担心魏王殿下图谋天下。”
      苏墨卿闻言,原本欣喜的笑颜立时消散了,不由得苦起脸来:“如此,我们又当如何?”
      “皇上此举,是在试探朝中到底有多少人是老夫的人,他最恨下臣结党,更恨下臣与皇子勾结谋国。如果老夫联合朝野的门生故吏票拟决定蘅儿不死,魏王再以监国身份结案,就等于告诉皇上,老夫和魏王二人无需他存在便能主宰天下。那么,如果魏王不希望皇上平安还朝,只需要与老夫一起设局,就足以让江山易主。蘅儿的生死对于皇上而言并不重要,但他是一个局,老夫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老夫没猜错的话,皇上制裁老夫的底牌就在崔元傅手上,只要老夫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苏墨卿张大了嘴巴,吃吃啊啊不敢相信,一向被皇帝赞为辅弼柱石的老师,居然会被这般猜忌:“可……老师,您是不是太过敏感了?”
      杜时绅冷笑一声:“那你说,颁一道中旨就可以解决的问题,皇上为什么要弄那么复杂?”
      苏墨卿喉咙一紧,彻底没了声音。
      一道中旨特赦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皇帝何必如此兴师动众的要将满朝文武都卷进来。一个杜羲和生死对于皇帝而言不算什么,他要的是,用这个毛头小子的性命来测试整个朝野内外对他的忠心,用这条人命来威慑摄政监国的儿子安守本分。用亲生儿子的性命来测试杜时绅对帝国的忠贞,绝其父子骨肉之情,手段何其老辣?
      杜时绅心力交瘁之际,倚着椅背一阵一阵的发晕,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正值此时,如意轩的木门被人猛地拉了开来,紧跟着是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老爷!刑部……刑部……”
      苏墨卿纲要替杜时绅发话,就看见刑部的差官上气不接下气地大声报道:“杜大人,杜公子不……不见了……”
      “不见了?”苏墨卿和杜时绅几乎是异口同声。
      “昨天晚上皇上的旨意由司礼监送来,着刑部勘验复核,上报内阁票拟再定。早上刑部着人去大狱提人,谁知道刚从大狱出来不久,突然刮起一阵狂风,风大的睁不开眼睛,等风停了,杜公子他……他也不见了……”刑部的差官一边说,人也在不住的颤抖,“兹事体大,廷尉官叫小的务必知会大人您,也好应对。”
      杜时绅呼吸一紧,眼前漆黑了一片,只听见耳边一阵骚乱急呼,继而彻底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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