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猬女小棠》草色风烟

47、第四十六回 中伏

　　三个人应声装着胆子凑近看去，只见小棠探出左手食指在一个宫女脖子上的伤口轻轻划过，略长的青葱甲撩开已经外翻的皮肉。
　　借着草驴手中的烛光，三人清楚的看见了暗红的血肉和宽浅不一的割裂伤，以及若隐若现的喉管。
　　草驴的手经不住抖了一下，烛光一跳，吓得小菊和杜嫣儿全不顾形象抱在了一起：“白……白姑娘，你让我们看什么？”
　　小棠习以为常的一笑，不惊不惧，慢条斯理道：“这伤口很特别，你们没发现？”
　　杜嫣儿看了看小菊，一脸诧异，小菊更是摸不着头脑去看草驴，草驴哆嗦一下：“好像伤口很深……”
　　小棠摇摇头：“你只说对一半，再仔细看看，除了深以外，还有什么异常？”
　　小菊又探了一下头，急惶惶缩回来：“这伤口深浅不均匀。”
　　“怎么个不均匀？”小棠提示道。
　　“嗯——”小菊想了想，“同样是一道伤口，左边耳根儿那儿比右边的深多了，右边才到皮下，左边却已经能看见筋骨了。”
　　“这就对了。”小棠点点头，“不但如此，这个伤口自左而右，越发的窄下去，到右耳根儿已经成了一条缝。”
　　“那又如何？”杜嫣儿还是不大明白。
　　小棠一笑，猛然站起身来，一把扯过了草驴，将手变化为掌，横在了草驴的咽喉之下。
　　草驴冷不防一惊：“白姑娘，你……”
　　小棠尚未启齿，小菊倒先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伤口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凶手起刀自左边发力，割到右边正好别着手，用不上劲儿，所以伤口才会左右不均。”
　　“不错，就是这个道理。”小棠应声松眉一笑。
　　“难道这就能证明六哥没杀人？”杜嫣儿的疑惑还未开解，依旧忧心忡忡。
　　草驴低头看了看小棠横在自己面前的手掌，茅塞顿开：“我懂了！凶手用的是右手行凶，而公子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用右手杀人的！”
　　小棠这才放开草驴：“你说的不错！杜小六的右手有伤且伤及经脉，已经等同残废，根本无法支配，又怎么可能用右手持刀杀人？”
　　“六哥的手……”杜嫣儿闻言心下一沉，“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一言难尽……”小棠叹了一声，复又蹲下身来，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刚才裹在尸体手腕上的手绢。
　　揭开手绢的一刹那，草驴惊呼：“这么多伤？”
　　只见那尸体的手腕乃至小臂之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状如支离破碎样的红色淤青，近手腕和掌心衔接处，还有红箍状及木刺擦伤样的破口，一道一道，令人惨不忍睹。
　　“怎会如此？”小菊眉头紧锁，倒吸了一口凉气，“难道宫中有人对宫女施虐？”
　　小棠沉默了一下：“此女死前曾被人捆绑，死后为了伪造现场又去掉了绳子，但是，死人气绝后血气不行，故而绳缚虽解，勒出的伤痕却不会消失。”
　　“那也就是说，这两个宫女是先被人杀死，而后又为了陷害六哥，搬进了伪造的杀人现场？”杜嫣儿如是推理。
　　“不然……”小棠将尸体上的衣服重新掩饰好，起身分析道，“如果人死了再搬进来，屋内岂会有证人所说的血泊存在？所以，真正的杀人现场就在那个房间里，杜小六不过是被凶手引进房间的。”
　　“竟是这样？”杜嫣儿沉吟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若是如此，六哥想必有救了……”
　　小棠刚要回应，就听见了门外更鼓被敲响的声音：“天快亮了，咱们得赶紧离开。”
　　三人点头称是，只是犯疑如何顺利潜出太平观。
　　小棠借着先出门探看门外情况为名，先行出了玄女殿，寻见四下无人，默念法咒，在靠近外墙不起眼的墙根儿下划了一个仅容一人俯卧身量圆圈，原本结实的墙壁顿时被镂空了一般，露出一个洞来。
　　确认施法成功，小棠于是回头呼唤三人：“出来吧！”
　　三个人侧身从虚掩的殿门中依次出来，走到小棠身边，小棠装作信手一指的样子示意三人去看墙角：“哪里有个狗洞，大概通向外面，事不宜迟，快走吧。”
　　草驴二话不说，俯下身子就钻了过去，张顾四周，惊喜的叫道：“真的通到观外啊！你们快出来吧！”
　　杜嫣儿也不故作矜持女儿态，果断的由小菊护着，顺利地钻出了狗洞，正要回头接应小棠之际，就听见墙内一声尖利的叫声：“有刺客——”
　　“白……”杜嫣儿脱口就要叫，被小菊一把捂住了嘴，“唔……”
　　“小姐，不能啊……”小菊压低声音道。
　　“可是……”杜嫣儿甩开她的手，缓了口气道，“白姑娘还在里面呀！她……”
　　“我们要是回去，一个也跑不掉，六公子怎么办？”小菊咬咬牙，“这个时候但有一丝犹豫，怕要功亏一篑的……”
　　“小菊……”
　　杜嫣儿还要说什么，却听见墙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直奔玄女殿而来，一个粗壮的男人声音喝道：“大胆狂徒！胆敢夜闯禁地，还不束手就擒！”
　　小棠轻笑一声：“如果你抓的住的话，尽管放马过来！”
　　“放箭！”
　　那男人一声令下，弓箭发射的呼啸声一时间掩盖了夜的宁静。
　　杜嫣儿死命要折回去救助的身体，被小菊和草驴死死抱住，动弹不得，睁大的瞳子里，只有箭羽之中隐隐绰绰的小棠的衣袂还在夜风里飘飞。
　　小菊和草驴不得已含泪一把强拉过杜嫣儿，踉跄着往山下奔去。
　　此时的小棠却压根儿面无惧色，轻而易举的念了个净衣咒，翩然立在玄女殿前的台阶上，置如蝗虫般扑面而来的箭矢于无物。
　　所有的羽箭带着劲风将至小棠身边之时，竟然一个个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全数绕开来她。这让神策军的士兵们大感诡异，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
　　正在小棠有恃无恐之际，一声弓弦绝响自身后莫名处响起，呼啸声瞬间便到了身后。小棠本能的回身去看，半侧身之时，一支雕翎箭带着寒气和嚣叫一头扎进了她的右胸口，一股咸腥之味翻涌上来，她控制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怎么可能……”她支撑着低头去看射中自己的雕翎箭，这本不应该穿透净衣咒防御的箭如何会命中了自己，而且还欲陷欲深，让她从皮肉疼到骨髓，生不如死。
　　神策军们哪会放过这个好机会，纷纷一拥而上，将她拖翻在地，五花大绑起来，全不理她的胸口血流如注。
　　她无力反抗，只能任由神策军们将自己上下捆了个结实，却连一句话也说不上，满口的血腥味让她无法呼吸。
　　她的意识开始恍惚，依稀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道：“抓住了么？”
　　金吾卫大将道：“回夫人，抓住了！”
　　那个被唤作夫人的女人应该就是崔元傅的妻子，此时她不是应该陪在王贵妃身边侍奉的么？怎么会跑到玄女殿来？
　　小棠百思不得其解，视线却越来越迷糊，耳边的对话也由清晰的人声变成了嗡嗡的音响，最后彻底没了音儿。待到她再听见声音的时候，天色似乎已经大亮了，她张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冰凉的地面，还有一双绣工精致镶嵌着圆润珍珠的宫缎凤履。
　　大约是听见了她粗重的呼吸声，那双宫缎凤履动了动，继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你醒了？”
　　小棠努力想抬眼看清楚说话的人，却无能为力，但至少能听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王贵妃：“你想怎样？”
　　王贵妃掩口一笑：“哟！到了这个份儿上，嘴还那么硬？一会儿到了刑部天牢，你祈祷最好还能这么硬。”
　　小棠咬咬牙：“我就知道，这件事情跟你一定关系重大。”
　　屋子里似乎没有其他的人在场，王贵妃说话的口气愈发的肆无忌惮：“就算本宫告诉你，这件事情是本宫做的，你又能把本宫怎么样？刑部又能把本宫怎样？皇上又能把本宫怎样？”
　　“你……”
　　“你很不错，能验死验伤，验出其中的破绽，可就算你有证据，也不过是徒添几条无辜人命罢了。”王贵妃翘起一只脚来，有恃无恐，“本宫想要找几个替死鬼，简直是易如反掌。比如，眼下最方便的就是你和杜羲和。”
　　“天道有序，你杀我不过是一抬手的事情，但是杜羲和是文曲星君的转世，你胆敢伤害他，必逃不过天谴。”小棠冷笑。
　　“天谴？”王贵妃哑然失笑，“本宫从来不知道天谴二字怎么写？本宫身怀上仙至宝金丹，法力等同上仙，早已经跳出三界，寿与天齐了。天谴的话，不小心是会谴到天自己的。哈哈……”
　　小棠支撑着想要爬起来，却用不上力气，全身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酥软无力。
　　“别挣扎了！中了水滴溜的血调成的蛊毒，你还想起来？”王贵妃倾身伸出手指，用尖利的护甲在小棠白皙的脸颊上示威一般轻轻划着，“还是乖乖的趴着，等刑部的人把你带到天牢和杜羲和一起等死吧！本宫还是很慈悲的，好歹让你们做对鬼鸳鸯，还不谢谢本宫？”
　　“呸！”小棠唾了她一口。
　　王贵妃倒是不以为意，直视着她苍白的脸：“要怪就怪你自己，无端和本宫做对，自寻死路。本宫偏就不让你如愿，还要送你和文曲星一起上断头台，让那玉帝老儿打一回空算盘！让你们两个笨蛋来收回上仙的至宝金丹，玉帝老儿怕是当真老眼昏花了！哈哈哈……”
　　小棠瞠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大笑的脸，心中的不甘越发强烈。
　　此时门外小黄门的声音响了起来：“娘娘，刑部的人来了。”
　　“进来吧！”王贵妃收起方才不可一世的嘴脸，回到座位上重新坐了下来。
　　门一开，一个刑部官员领着四个差官进了门来，上前行礼：“刑部侍郎许昭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千岁！”
　　王贵妃斜倚着扶手笑道：“许侍郎，这个女人昨夜闯入太平观，意图盗取宫女尸首，神策军为了捉她，也折了不少人手。审案定罪本是你刑部的职责所在，所以一早本宫就让人通知刑部，前来太平观拿人。这个女人就交给你带回刑部彻查清楚，早点结案。”
　　刑部侍郎又是一礼：“娘娘放心，许昭一定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答复。”
　　王贵妃嫣然笑道：“错了，不是给本宫一个满意的答复，而是给天下百姓一个答复。让百姓们都知道，就算是权臣之子杀了人，也是一样要偿命的。”
　　刑部侍郎显然早已意会王贵妃的言外之意，点点头信誓旦旦：“娘娘只管交给许昭来办。”
　　王贵妃志得意满的点点头，一挥手：“那好啊，本宫可就拭目以待了。你跪安吧。”
　　刑部侍郎恭敬的回了一礼，甩了也眼色给身边的四个差官，四个差官架起瘫软在地的小棠，径直拖出了门去。

作者有话说

　　前段时间有工作要忙，没能及时更新。
接下来会恢复更新。谢谢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