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0、第三十九回 埋云 ...

  •   出得城门,凭借贺兰怀卿手中的一盏白纸灯笼,两人摸索着来到听鹂山房附近的山脚下,已是快要人定时分了。
      山脚下的村庄只剩下一两盏孤灯若隐若现的亮着,包裹在浓密树影之中的听鹂山房早已被夜色掩藏的严严实实,看不真切。
      伴着两人从村中借过的脚步声,经过的院落中犬吠声迭起,一路往山林的深处传去,很快被夜的黑色吞没了。
      白日沉淀的暑气和水汽,此时争先恐后的从山林每个角落的缝隙里渗透出来,在白纸灯笼微弱的光线映照下,腾起了一浪一浪轻盈湿润的雾气。这雾气带着几分寒冷的意味,如呼吸般轻柔的打在两人的身上,两人再被夜风一吹,遍体生寒。
      贺兰怀卿回过身来侧脸关切:“夜风寒,你要不要紧?”
      小棠紧了紧中衣的衣领笑道:“无妨,我以前采药,常走夜路。”
      贺兰怀卿整了整肩头的药箱,驻足待小棠近前比肩:“你的胆子倒是挺大,这么黑的晚上,也敢出来采药?”
      小棠从他手里取过白纸灯笼,欠身查看了一下里面的烛火,浅笑着回应:“一开始也怕啊,后来习惯了,也就好了。万物有灵,你待它好,它便不会伤害你呀!”
      贺兰怀卿乘着她查看烛火的空隙,悄然解下外衣,腾出一只手将外衣披在她身上:“万物有灵,可是风邪可不管你待不待它好啊。”
      小棠想要推辞,却被他熠熠的眸子看的不好意思,只得低头回避着往前走去。
      白纸灯笼的灯光照亮脚下的路,细碎的脚步声让此时原本人迹寥寥的山间更添了一份空旷和幽深,唯有此起彼伏的虫鸣和夜枭的叫声,还能让两人感到一丝除了自己以外的生气。
      转过一个小土坡,听鹂山房的侧院墙便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中,篱笆的影子交错的映在地上,淡淡的,有些凄凉的味道。
      “是这里么?”贺兰怀卿看着黑灯瞎火的屋子,疑惑的问道。
      小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黯黯道:“是这里。”
      “好像没有人啊。”贺兰怀卿说话间人已经到了柴门边,犹豫着要不要打开柴门。
      “会不会太晚了,已经就寝了。”小棠似是不愿意就此死心,她的直觉让她无法放弃,于是上前推开的柴门。
      院子里依旧是静悄悄的,屋子里也还是黑漆漆一片,一点动静也没有。
      贺兰怀卿走到石桌边,放下了肩上的药箱,回头仔细端详禁闭的门窗:“好像真的没人。”
      “难道真的回杜府了?”小棠发疑道。
      贺兰怀卿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突然改变口型发出了另外一个音儿:“有人来了。”
      小棠顺着他举目的方向看去,正看见一个人影从浓密的树丛间闪了出来,挨着篱笆墙往院子里来,心中没来由的一喜,脱口道:“你去哪儿了?”
      那人影一怔,继而紧走两步到了柴门边,带着哭音儿道:“白姑娘你可回来了……”
      小棠举起手中的白纸灯笼迎面过去,粗粗一照,就看见了草驴哭丧着却又带着激动的脸:“草驴?”
      草驴一把丢下了手中提着的食盒,一头跪倒在小棠脚下,仰脸哀告道:“白姑娘,你无论如何救救我家公子啊!草驴求你了……”
      小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跪傻了,忙伸出手去扶他:“草驴哥,你别这样,有话慢慢说。快起来!”
      草驴顺着她的手劲站起身来,草草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说不出话来。
      “杜公子现在人在哪里?”小棠追问道。
      草驴拾起脚边的食盒,抬手一指屋子:“公子从长孙府回来,就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任我怎么叫,他也不开门。”
      “几天了?”小棠关切道。
      “连今天,已经四天了。”草驴的脸上写满了惴惴不安的心绪,“送吃的,也不吃,连水都不要喝。”
      “你怎么不砸门进去?”小棠对于草驴的死脑筋甚是无奈。
      草驴哽咽了下,一脸委屈:“我看公子心情很是不好,怕更惹他动怒……”
      “你怕他动怒?”小棠的脸黑了半边,干笑道,“那你怕不怕他死在里面啊?”
      草驴被她说的慌起来:“不……不会吧……早上我跟他隔着窗说话,还应了两声呢……”
      “怕是死若游丝吧……”小棠叹了口气,有点挖苦意味的笑笑,于是转身到了屋门口,侧脸对草驴吩咐,“找个家伙来,把门撬开。”
      草驴应了一声,转了个脸,递过来一个东西:“给。”
      小棠顺手接来,不由分说,反手照草驴脑袋上就是一记:“让你找家伙,你就不能找个称手的!你见过用茶盘撬门的!”
      草驴吃疼一声,反身钻到灶台边一阵摸索,递过一个火钳来。
      小棠差点没气厥过去:“麻烦你拿个能用的来!”
      贺兰怀卿看得好笑,眼见草驴尴尬的杵着,出手解围:“来,给我吧。”
      草驴就坡下驴地递到贺兰怀卿手上,一脸无辜的站到了一边。
      贺兰怀卿拨开小棠,小心地将火钳伸到两扇木门的中间缝隙里,架住了里面反扣的门栓,往上拨去:“其实不一定要用翘棍之类的大东西,四两拨千斤,用巧劲就好了……”
      话方说了一半,便听见屋里咔哒一声门栓响,两扇禁闭的木门微微一松。
      “这么快?”小棠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医圣的高足连撬门都是手到擒来的高手,不得不让人刮目相看。
      贺兰怀卿转过脸来,却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怪模样:“不是啊……”
      话未全部出口,房门已经打开,便听得一个声音不温不火的响起来:“好个四两拨千斤,这等手艺,不做贼浪费了……”
      说话的正是多日“闭门谢客”的杜羲和,只见他用左手托着缠着绷布的右臂,斜靠在右侧的门框上。四日没有进食,换做常人早就连站稳脚跟都成了问题,他倒像是练了辟谷之术,除了脸上一点虚弱的憔悴,眼神依旧清亮倔强如是。此时的他一副似恼非恼的表情,用一种冰冷的眼神看着门口的三个人,居然隐隐有一丝敌意。
      小棠听他这般说话,觉得分外刺耳,拨开贺兰怀卿道:“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难听?”
      “嫌我说话难听,你何苦来。”杜羲和冷哼了一声,瞥了一眼旁边的贺兰怀卿,“还带一个闲杂人等来一起听……”
      “公子,你误会了,白姑娘她……”草驴插嘴解释。
      “你闭嘴!”杜羲和断喝道,“这里没你这个叛徒说话的份儿!”
      “我……”草驴还要争辩什么,被他恶狠狠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小棠看不下去,挺身要往前数落,被贺兰怀卿扯了一下衣袖噤了声。
      贺兰怀卿平心静气的抬手一辑:“杜公子身上伤情未愈,本已气血瘀滞,不宜再行动怒。还是……”
      杜羲和打断道:“你贵姓啊?”
      “你……”小棠火大。
      贺兰怀卿似是司空见惯了这样的坏脾气,浅笑着答道:“免贵,在下贺兰怀卿。”
      “贵干?”
      “杜小六!”小棠对他这副吊儿郎当的做派忍无可忍,一把甩开了贺兰怀卿拉扯她的手,亮开喉咙骂道,“我看你伤的不是手,是你的脑子吧!”
      杜羲和的调门也拉高了好多,分明一副想从气势上压倒一切的意思:“你能治?”
      小棠被他这一句无赖的腔调呛的翻白眼儿,抽手就要打。
      贺兰怀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举起的手腕:“为医者当安神定志,怎可如此……”
      小棠还没发话,杜羲和倒先出语:“你放手!”
      贺兰怀卿一怔,侧脸看他。
      杜羲和灼灼的眸子死死的盯着贺兰怀卿:“本公子教训自家战利品,旁人少插手。”
      小棠一把挣脱了贺兰怀卿的手,拂袖道:“不可理喻!我们走!”
      贺兰怀卿见两人如此争锋相对,碍难平心静气的诊病,只得叹了口气,背起药箱,方转过身去,就听见杜羲和满是威胁的声音:“你走可以!把她给本公子留下!”
      贺兰怀卿摸不着头脑,回身去看草驴,却见草驴一脸无辜的在看柴门边的白小棠。
      小棠咬牙切齿,回头骂道:“我要走,凭你也能拦得住!”
      “我是拦不住。”杜羲和依着门框跨了半步出来,话锋一转,“他叫贺兰怀卿是吧?白小棠,你今天敢出这个门,本公子明天就去官府告他私拐他人家奴潜逃。”
      “你敢!”小棠厉声喝道。
      “卖身契在我手上,你看本公子敢不敢!”杜羲和有恃无恐志得意满的笑道。
      小棠觉得肺都快要被气炸了,顾不得身后死死拖住她的草驴和贺兰怀卿,径直把杜羲和扑倒在地:“我跟你拼了我!”
      杜羲和被她冷不防气急败坏地扑在地上,加之之前四日未曾进食,就算是有辟谷之境,毕竟还是虚弱,整个人意识一恍惚,便没了知觉。
      草驴见状先慌了阵脚,急忙架起杜羲和大叫:“公子!公子你不要死啊!公子……”
      到底是贺兰怀卿见过世面,不慌不忙地将杜羲和的左手拾起,调匀了自己的呼吸,仔细诊起脉来。
      “怎样?”小棠也迅速恢复了理智关切的询问脉象。
      “脉象细沉,有疾在内,而且体内淤血未清……”贺兰怀卿一边搭着脉,一边查看杜羲和的脸色,“面色心火甚重,脾胃失运,很是麻烦。”
      “那要怎么办?”草驴六神无主。
      小棠沉了沉呼吸:“先抬到床上再做计议吧。”
      草驴依言同贺兰怀卿一并架起昏厥过去的杜羲和往屋里挪去,小棠背着药箱跟在后面进了屋,跨进门的一瞬间,她被屋里的一切震惊了。
      屋中悬挂着字画不论手卷还是中堂,几乎没有一个完整的,被扯得零落了一地。桌上的文房四宝已然没了尸首,书卷、笔墨、朱砂、一众的颜料被洒了满地,让人难以立足其间。从床上到地面,五色俱全,狼藉不堪。
      一阵风吹进来,一张残破的纸翻卷在小棠的脚下,几行模糊的字迹在灯光下招展。
      “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小棠感慨良深的喃喃念出来。
      他心里的苦借着短短四句诗宣泄着,在他的眼里,水一程,山一程,无边树木随水退去,待雨阴霾的山景,居然满是悲怆。
      脚下的画卷已经无法重新拼接,被颜料浸染模糊的笔迹也不见了最初的意境,不知为什么,小棠从这仅剩的诗句里读出了一份刹那间咫尺千里,行路之难不在山不在水,只在人情反复间的悲哀。
      “白姑娘,麻烦你把药箱拿过来。”贺兰怀卿扶着杜羲和在床上平躺下来,回头道。
      “白姑娘……”草驴脱下了杜羲和的鞋子,回头正看见出神的白小棠。
      小棠被唤了两声,这才回过神来,跑到床边麻利的打开药箱,望着贺兰怀卿道:“要做什么?”
      “我先要看看他的伤口,帮我把绷布拆开,我去准备下。”贺兰怀卿尚未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一心着意于杜羲和的伤情,顺手拾起药箱里的针包和药囊,起身去了桌边。
      “好。”小棠应了一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去解杜羲和右手伤口的绷布。
      层层剥开包裹伤口的绷布,绷布的颜色从白色到粉红,在到深红,到无法正视的暗黑的红。越是接近伤口,越是让小棠触目惊心。
      模糊了的伤口已经被凝固的血痂包裹了个严实,看不清里面经脉的状况。小棠轻轻用手指捏了捏挠骨和掌骨,稍稍松了口气。过了这几天,让她最担心的,莫过于挠骨和掌骨发生错位,眼下看来,一切还好。
      “伤口如何?”贺兰怀卿低头在蜡烛的火焰上烧烤着银针,不忘询问伤口状况。
      “血痂很厚,挡住了伤口,经脉看不清楚。”小棠拆掉了全部的绷布,继而吩咐草驴,“能去帮忙烧点热水么?一会儿可能要洗伤口。”
      草驴点点头,转头去了院子里。
      “骨头呢?”
      “没大碍。”小棠收拾好拆下来的绷布,悉心为他掩上了被子。
      贺兰怀卿放下准备好的针,凑到床边,弯腰查看伤口,眉头一皱:“看来真的要洗伤口,血痂太厚了。”
      “嗯。”小棠探出手摸了摸血痂,“他四天未进水米,洗伤口还要出血,我怕他撑不住。”
      贺兰怀卿像是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一个贴身的小药囊,取出一个药丸,扒开杜羲和的嘴,塞了进去。
      “这是什么?”小棠仰头看他。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