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异妖志之不化骨》何其乐

2、第二章

　　戚少商屏息片刻，仍见那青年坐在水潭边一动不动，微微有些诧异，这数息之间，那青年居然连一丝都未曾动过，几乎如塑像般凝滞。

　　戚少商实在忍不住好奇，轻手轻脚地拨开树丛，摸了过去，
　　野桂花簌簌地落了戚少商一头一脸。

　　一直走到那青年的跟前，戚少商心里更是惊骇，那眉那眼，不是顾惜朝，又是谁？？
　　再细看那青年衣衫虽然已经破旧，却还依稀看得出浅黄的颜色……

　　戚少商看那青年毫无反应的样子，心里更是奇怪：真的是顾惜朝未死？可为什么会这样呆呆的模样？？
　　戚少商低声唤了一句：“顾惜朝？？”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桂花轻轻飞落的声音在应和着秋末的虫鸣。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黄昏已逝，长夜正来，天边淡月初升，还是浅白的模样……
　　就在戚少商以为那青年不会有所反应的时候，那青年怔怔向着潭水凝望的眼眸，慢慢转了一转，就是这样一点动静，那张漠然地有如塑像般的脸，一下子生动起来。
　　那青年微微侧头，看向了戚少商，只是这样毫无好恶地一眼，不知为何，却让戚少商的心怦然一跃，仿如旧时，那夕阳下的初会……

　　戚少商又轻轻道：“顾惜朝？？”
　　那青年微蹙眉端，重复道：“顾惜朝？？！！”声音如同轻轻出匣的剑吟，清亮且带着生涩，似乎已很久没有开口……

　　虽然时隔两年，那声音一入耳，戚少商就确认，这就是顾惜朝！
　　戚少商走近几步。
　　月色虽淡，西边却犹有余晖隐隐，戚少商眼力超群，在这样暗淡的时刻，还是将顾惜朝的神情看得清楚，心底却不由升起重重的疑惑……

　　回想最后在晚晴的灵堂见他，神智似乎已然不甚清明，而此刻，再次见到他，似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那时，铁手悄无声息地将顾惜朝和傅晚晴的后事办了，凄清而低调。
　　戚少商因着种种的前尘旧怨，终是没有过问，心里虽然也是莫名惆怅，却只是在京里那样琐碎又无趣的岁月里将那人的面目渐渐模糊……

　　每年，远在边关的铁手到了清明时分总会飞鸽传书，叮嘱追命去晚晴的墓前看看，顺带也祭扫一下两人的坟茔。
　　一到这样的时节，说不出的感伤总会漫上戚少商的心头：那样自恃才华的一个人，最后竟然只有追命这样一个可以说是素不相识、毫无瓜葛的人牵系一二，世间的因果如此的诡异和冷淡，直叫人心里发冷。

　　此刻见了顾惜朝，戚少商却更是迷惘：怎么？铁手那时隐瞒了顾惜朝未死的消息吗？即使有心不让戚少商报仇，以铁手的性子也断然不会这样迂回的欺瞒，必定是正面回护的才对啊？？
　　看看面前顾惜朝望过来的清明却又探索的眼，又不像是迷糊了心智，倒像是从来也不曾见过自己似的。

　　戚少商也在一侧坐下来：“顾惜朝，你认得我是谁吗？”

　　顾惜朝此际似乎对这个不请自来的陌生人失去了兴趣，转头仰望天际，天色墨兰，烁烁银汉横亘期间。
　　戚少商耐心地等了片刻，才听见顾惜朝说道：“不认得！”声音虽然清亮如故，方才开口时的生涩感却更是明显。

　　戚少商忽然有些奇妙的想法：顾惜朝，真的已忘了往事前因吗？如果再重新相识，又会是怎样一种光景？？
　　回首旧日种种，戚少商有时也会在夜深时苦思来时路，最常想起的，并不是如果当日娶了息红泪会如何如何，却是如果当日与顾惜朝相遇时并没有逆水寒也没有官与匪，那便如何？？
　　夜风带过桂花甜蜜的芬芳，戚少商郑重地说道：“我叫戚少商！”
　　顾惜朝在风里转过脸来，虽然一头乱发，衣衫敝旧，但是这样微微地一笑，还是有着掩不住的清华：“我记住了。”

　　戚少商觉得顾惜朝虽然神情显得很是清醒，但是不知道哪里有些异样，兴许是失了记忆的缘故，此刻的顾惜朝较之当日的郁郁不得志，倒是有些悠然自得的潇洒。

　　月光渐渐明亮，毕竟已近中秋，这月儿也近圆满，那样水泻似的月华罩在水潭上，华丽的令人心悸。
　　顾惜朝也不多搭理身边的不速之客，心神似乎都被那月色吸引，面容上有些微的笑意，望着深色天幕上的月，仰起了头，伸出双臂，将一件物事举向天空。
　　戚少商看着顾惜朝奇特的举动，当目光触及顾惜朝手里的东西时，忽地一滞：那个，不正是一只玉香炉吗？？
　　一个不可抑制的念头就这样从心底浮了起来：近来在京畿附近偷取玉质物事的人，就是顾惜朝！！

　　戚少商正想开口，却因着眼前诡异而绮丽的一幕而忘记了言语，只是怔怔地站着。
　　月光中，顾惜朝微阖了双眼，沐浴其中，身体周围如同罩上了一层淡淡轻烟，透着青气，缭绕盘旋。
　　一时间，那样褴褛的衣衫都令人忽视，只有那唇边浅淡的笑意教人怦然心动。
　　月光一缕一缕，化作光泉，向着顾惜朝掌心托着的玉香炉涌泻而去。

　　那玉香炉在月光里，颜色渐渐淡去，模糊了轮廓，不过半个时辰左右，那玉香炉已和月光融合在一起，再难分辨。
　　月光大盛，几乎明亮地晃眼，戚少商几乎以为身处梦境，眼看那月光将顾惜朝笼在其中，身影明明近在咫尺，却如同隔着云雾，看不清楚。
　　戚少商心里终于隐隐明白，这月夜下的偶遇，实在已经穿越了阴阳！！

　　月光和雾气在顾惜朝身边盘桓了约莫两个多时辰，直到月上中天，才开始慢慢淡去。

　　一直坐在潭边，怔忪看着的戚少商忽地有些错觉，那些月光、那些轻雾似乎并非散去，而是被顾惜朝吸入了身体！

　　等到顾惜朝身边烟雾完全散了，戚少商才从震惊中略略回神：这样的情况，作为一个阳世的活人，是不是该赶快避开？？可是，怎么会被那样一幕朦胧而美丽的场景而茫然了心神呢？？

　　顾惜朝慢慢放下手臂，轻轻转向了戚少商，面容上带着仿佛虽然淡薄却很明显的满足的笑意。
　　不知是否是月光的关系，戚少商发觉与黄昏时顾惜朝略显呆滞的面容相比，此际，沐浴了月光的顾惜朝，面颊上已带了淡淡的血色，眉目转动间，也显得灵动许多，头发虽然仍是蓬乱，但是风里飞扬起的发丝似乎也多了光泽和柔顺。
　　戚少商凝神一看，顾惜朝手里捧着的玉香炉果然已经不知所踪，还待探究，顾惜朝清亮好听的声音已经响起：“你在看什么？？”语调中，生涩而不自然的感觉已经淡了许多。

　　戚少商想，这是玉的作用吗？？

　　顾惜朝看戚少商发呆，伸手一推：“你怎么了？？”

　　戚少商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以戚少商的武功修为，居然受不住这无意般的轻轻一推，向后一仰，跌在了地上。
　　戚少商大骇，腰背一触地面，立刻发力，弹了起来，却看见坐在那里的顾惜朝并不动，正皱眉看着自己的手，略有疑惑的神情。

　　顾惜朝见戚少商起来，问道：“你，没事吗？”
　　戚少商摇摇头，觉得顾惜朝虽然不同以往，但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当下小心翼翼地探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顾惜朝的面上一时露出了迷惘之色，犹豫一下，才道：“不知道，只是在月光下将那石头这样举着，会很舒服！”
　　戚少商又问：“你每天晚上都这样做吗？？”
　　顾惜朝笑了：“嗯，白天有太阳刺得人眼睛疼，晚上的月光多么舒服！”停一停，顾惜朝问道：“你刚才叫我顾惜朝，你认得我？？”
　　戚少商沉默片刻，问道：“你不记得我了？？”
　　顾惜朝眼神清澈：“醒来的时候，就在这荒野了，我什么也不记得了！你的名字是叫戚少商？？”
　　戚少商点头：“是！”
　　“这名字很好听，我记住了！”顾惜朝笑起来，眼里都带着欢欣的意味。

　　戚少商的心一滞，接着轻快地跃动起来，一时间已忘记了阴与阳的差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