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上校和知识分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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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决了头痛的问题，路游棋总算是好好睡了一觉，中午吃过饭就开始赶报告。
欧珀这个人和他的外表一样，行事板正严苛，对于落实到纸上的东西，尤其总结报告一类的，十分看重。格式要整齐，用词要规范，不能有错别字，最重要的是内容要深刻。
什么套话啊模板啊一概不能出现，否则就是一顿狠批，情节严重的还有可能会被惩罚去边境星捡一个月的垃圾。
没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捡垃圾。
和星河荣耀联邦来来回回打了几十年，大部分的战争都发生在边境星附近，甚至就在边境星领土上。每一次战争都会产生大量的战争遗留物，不止是残缺的尸骸，更有大量的武器残骸。
报废的机甲、枪械，甚至各种大型舰的零碎，战争结束后没有人去专程清理，长年累月地堆积在一起，产生的辐射能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更别说住人了。很多边境星因此环境变得非常恶劣，不适宜居住，曾有一颗宜居星因为频繁的战争而在短短五年时间里变成了废星，大量的居民们不得不抛弃世世代代生存的土地，举家迁往陌生的都城。
随着战争的持续，这样的情况越来越严重，直到十年前现任皇帝陛下才拟定了关于战后清理战场的相关措施，但是这样的事毕竟又脏又累，还有被辐射污染的危险，所以没有人愿意去，就算是福利给的再高都不行。但上级要派人去干活必须得找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奖励不行那就改成强制性的，久而久之竟然成为了一种新的惩罚手段。
路游棋没有捡过垃圾，但他见过一个曾经去捡垃圾的同期回来后，那种魂儿都没有了的状态，说话神神叨叨，念着什么错了错了的，还会突然痛哭流涕，折腾得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回家养了大半年才好。后来回归军部也不适合上战场了，就一直留在后方做文职工作，年纪轻轻就进入半退休的状态。
路游棋虽然讨厌写报告，但更讨厌捡垃圾，所以每次就算非常痛苦都会硬着头皮亲自写，力求写出的东西能让欧珀满意。
带着三篇用自己生命赶出来的报告，路游棋敲开了自家上司办公室的门。门里那个人身上相同的制服，万年不变的冷淡表情，还有那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的眼神，都非常熟悉。
路游棋递交了报告，有些忐忑地看着欧珀翻动纸页的手，然后他发现少将换了一支新的钢笔。为了调节气氛，同时加强自己和领导的人际关系，路游棋突兀地夸了句：
“少将，您的钢笔真好看。”
欧珀的视线从报告里抬起来，沉默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下属，平淡地嗯了一声，然后用一种“有什么问题吗”的眼神注视着他。
路游棋原本只是想单纯夸一句就完事，没想到引起了对方继续交谈的兴致，只能硬着头皮接了下去：“这……是钛材的吧？颜色还挺好看，雪白雪白的。”
呸，神他么雪白雪白的，那明明是银白色！
欧珀倒是没介意，甚至相当大方：“你喜欢就送给你了。”
“不用了，没有，我绝不是不喜欢的意思，”路游棋哪里敢要，赶紧编了个理由，“我就是有个朋友……对，有个朋友最近想买钢笔，在苦恼那种材质的比较好，我这不是帮他做参谋嘛，哈哈。”
他干笑两声，然后尴尬地噤了声。
欧珀还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表情，但看到路游棋不甚明显的难为情，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竟然十分认真地回应了：“我个人比较喜欢钛合金的，质地手感都非常不错。”
“哦，好，我一定跟他推荐。”路游棋暗暗松了一口气，心想这一次对话总算不像上一次那样糟糕，看来赞美别人真的对改善人际关系有效果！
欧珀合上报告，站起身：“时间差不多了，出发去研发部吧。”
路游棋心里一喜，知道报告这一关肯定是过了，赶紧跟在欧珀身后走了出去。
研发部全名帝国最高科学研发中心，离军部总基地不远，建筑风格统一为白色，因此还有一个别称叫“白塔”。这里汇聚了整个帝国最顶尖的科研人员，有武器研发部门、生物科技研发部门等等数十个不同方向的分部，最常和军部打交道的就是武器研发部。
路游棋和他的白影舰队因为其辉煌的战绩和强悍的作战实力，往往是最新式尖端武器实战试运作时最常被选择的对象，因为研发部相信他们能够最大限度地发掘出武器的使用价值，只要能够满足白影舰队的战斗所需，基本上就能满足整个军部了。
但同时，每一次战斗中如果有初代机被彻底报废，白影舰队也会承受来自科研人员们亲妈护崽一般的怒火，当然承受的最多的还是作为总队长的路游棋，就像此时此刻，他才刚刚走进武研部的大门，就被重重叠叠地包围了。
“路上校，来交报告了？”
武研部的部长是个已经秃顶的胖老头子，聪明绝顶的脑袋上就□□着一缕毛，还非要倔强地用发胶固定出飘逸的造型。面相倒是很可亲，说话也是温言温语非常客气的样子，只不过已经非常了解他的路游棋很清楚，这个老头对武器的执着到底有多么恐怖。
“是啊，曹部长，好久不见，您真是越发精神了。”路游棋嘴巴一向不太会说这种场面话，但对着这位曹部长也是硬着头皮挤出来了。
“哎，你可别说，我这最近啊，是吃不好睡得也不好。”曹部长摆摆手，满脸写满了话里有话。
欧珀要去开会，一到地方就抛弃了路游棋，根本不关心自己部下的死活，留下路游棋面对这一群准备发泄怒火的“妈妈”们，竟然显出一丝弱小无助来。
“那、那是怎么回事啊……”路游棋漫不经心地接话，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但很快被后面围上来的人挡住了退路。
“你知道吗？我部前不久刚开发出来的白金机甲初代机在战斗中损毁了，”曹部长痛心疾首地说，“非常惨烈啊，连渣都不剩，我们心痛啊，那可是投入了多少人的心血，花费了多少研发资金，用了整整三年时间才制作出来了那么一台啊！”
“路上校，我心痛啊，睡不着，总想着那么珍贵的一台机甲，就轰的一下，什么都没了，”曹部长盯着路游棋突然反应过来一般，“哦，对了，路上校，你是第一个也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个驾驶过白金初代的人，请问，对于机甲的性能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啊？比如说这个这个……爆炸的时候安全舱弹射及不及时啊？爆炸的时候会不会声音太响呀？爆炸……”
“行了行了别说了！”路游棋简直要被爆炸两个字逼疯了，把厚厚的报告递出去使劲晃了晃，“这我写的报告，里面说的很清楚了，我……我那也是为了战斗的胜率最大化嘛！”
路游棋这份报告从厚度就能看出他的用心，曹部长心里当然也明白，武器研发出来就是为了上战场，为了帮助战士们取得胜利的，一味地供养在大殿上只会是毫无意义的一堆破铜烂铁。只不过自己苦心研发出来的东西还没来得及好好展示它的使用价值就被一炮炸没了，心里还是难免不好受，对路游棋发发牢骚也就过去了，并非真要理论出个什么一二三来。
曹部长接过报告这才看着满意了些，但另外一边虎视眈眈的其他科研人员们就没那么好打发了，他们平时没日没夜地泡在实验室里计算着各种数据，为了校准一个小小的小数点而花费几个月的精力都是常有的事，而且加上各项试验数据都是保密的，因此很少有像现在这样能够畅快对外人吐槽的时间。现在路游棋一来，他们不但有了发泄途径，还有了显摆对象，都想拉着人到自己的实验室里去炫耀一番。
星舰维护部里大部分都是些高壮的汉子，一下就把其他人挤开，拉着路游棋不放手：
“路上校，您说什么也得先到我们哪儿去看看！看到我的黑眼圈了么？对，就是为了维修你们损坏得只剩下半个的揽星舰熬的。揽星舰的零件难找啊，我们只能一个一个地重新复刻，我已经有一个月没见着我老婆孩子了……”
“你少来，明明是你自己跟老婆吵架才不肯回去的，别赖在上校身上！”另一个人不服气地嚷嚷起来，“上校，您还是来看看咱们最新制作的白金初代改，我们在防护罩上做了升级……”
路游棋被他们吵得头痛都快复发了，正无计可施，一个声音清晰地穿透所有嘈杂传了进来：“什么事这么热闹呀？”
这声音很是好听，像是山间细细缓流的山泉，清澈、能够安抚人心。叽叽喳喳争执不休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分出一条通道的尽头站着一个修长挺拔的男人。
他高挺的鼻梁上夹着一副无框眼镜，穿着研发部统一的白色长褂，内里搭配了整齐熨帖的衬衣西裤，嘴角带着一点淡淡的温和笑意，整个人如同他的声音一样，斯文俊秀，站在人群中也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清隽气质。
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人群中心的路游棋身上，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脸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如果我没认错的话，这位想必就是被誉为曼达齐之光的路游棋上校吧？”
旁边的人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是的，院长，这是路上校。”
这时候男人已经走到路游棋面前，伸出一只手来：“您好，路上校，久仰大名。我叫布熵，非常荣幸今天能在这里见到您。”
路游棋还愣在那里，旁边的人轻轻撞了他一下，低声耳语道：“路上校，这位是咱们研发中心的副院长，新任首席科学官。”
路游棋反应过来，赶紧握住了对方伸过来的手：“您好。过誉了，为帝国效忠是我的职责所在。”
两人交握的手很快松开来，布熵扶了扶眼镜，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路上校为帝国牺牲良多，当得起。我很早就期待着能与您见一面，只是一直碍于没有合适的时机，又怕唐突上门打扰到您，现在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不知道能不能请上校到我的办公室喝杯茶？”
路游棋巴不得快点离开这个麻烦的地方，虽然这个人脸上的笑容和说话的语气都让他莫名发怵，但总比呆在一群恨不得把自己吃了的人里强。
他几乎是立刻就点头答应了，其他人虽然不想轻易放人，但到底没胆子和自己的上司硬扛，只能不甘不愿地看着路游棋一溜烟跟在布熵身后跑了。
“布院长，多谢你帮我解围。”路游棋不傻，当然知道对方这么做也有帮自己的原因，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但出于礼数还是要道谢的。
“上校，客气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布熵的话虽然说得温和，但语气里却隐含着不容推拒的强势。
这大概是上位者通常有的毛病，跟欧珀很像，话说得越客气越是叫人无法拒绝，这个布熵还要更厉害一点，他温和斯文的外表和举止恰到好处地掩盖住了他的强势，反倒叫人不知不觉间就跟着他的话照做了。
路游棋也是直到坐在布熵对面，手里捧着对方特意泡的茶时，才慢慢回过味来，暗叹此人年纪轻轻就能坐上研发部的二把手，果然不简单。
“不知道您找我有何事呢？”路游棋捧着茶没喝。
布熵的视线若有似无地从路游棋手里的茶杯飘过，没先回答，而是做了个手势让路游棋喝茶，直到看着上校敷衍地喝了一口，才慢慢地说：
“我仰慕上校已久，这次见到实在高兴，想与你畅聊一番，不知道上校是否愿意？”
路游棋一向最烦应付这种说话绕弯儿的人，心中虽然极其不耐，但碍于对方的态度也不好发火，强忍着口是心非道：“这是我的荣幸。只是我一介武夫，不懂你们科研的东西，怕是会无聊……”
“上校能同意已让我十分满足了，”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一般，布熵冲着路游棋诚恳一笑，“更何况，我想跟您聊的，是跟紫金战役有关的事。”
他说话仍然是那副不急不缓的语气，但说出的话却给路游棋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我知道您在调查紫金战役情报泄露的原因，我这里刚好有一段那天揽星舰上的通讯记录，想必会有些帮助，您不想听听吗？”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上校和知识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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