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梦》顾默然

1、丫头小九

　　2006年‘五一’长假的最后一天黄昏，南京的某所高中，高二一班补习尾声。
　　四月底月考成绩公布中。
　　“……”
　　“李清华，政治88，历史133，数学44，语文117，英语102——”老班面无表情地撕下一条白纸，递出的手没有人接应。
　　“李清华！——”老班抬头望了一眼黑压压深埋的人头，重复叫了一声。
　　“哎，清华——”同桌见她又是将去见周公的精神状态，胳膊撞了撞昏昏沉沉的小九，“老班喊你呢？公布成绩了——”
　　“啊？”被瞌睡虫蒙了一身的“小九抬起她毫无神采的双眼，对上的正是老班几近喷火的眯眯眼，‘嗖’得终于回复意识，她就叫‘李清华’！“到——”小九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不紧不慢地走向讲台领取她的月考成绩条。
　　其实从小九的成绩你也可以看得出，明显又是一个偏科的应试教育次品，更惨的是文科还算不错的小九同学很不幸地遇到一个政治老班，每天都打扮的跟外交官一般严谨的中年妇女，眼神慷慨凛然地对着这个漫不经心的学生，恨不得能立马把她的思想灌输到镭射般的视线中把她改造了！
　　“别的话我也不想多说了，你们都是马上升入高三的学生了，看看自己是什么个精神状态，有什么能力能与别人竞争？明天评讲试题，不及格的给我写份反省书上来——”
　　小九低低地应了声：‘哦’，她知道和老班讨价还价纯属无用功。低眉顺眼地接过，心底暗应，你就知足了吧，比数学高一倍呢？
　　这次老班仁慈地没有借小九的瞌睡发挥一下，也许她是懒得说她了，只是面无表情地低头报下一个同学的成绩：“郭甜灵，政治121，历史112，数学97……”

　　小九把手中那张分数条，揉成了一团，一肚子的窝火，这个学校总喜欢把什么事都搞得正儿八紧的，每次月考都搞得跟高考一样隆重其事，过后还要效仿高考发个成绩条，把整个学校排名写的清清楚楚，“李清华，政治88，李清华——”一路自嘲地学着老班的口气，一边往回走，真不想面对家里那个更加恐怖的面孔——李淑芬，她的养母，就是‘清华’名字这个名字的赠予人。每次她听到人家叫她‘清华，清华’的，都会禁不住汗毛林立，小九不过就是小九，没名没姓的小九，她不稀罕什么‘李清华’，她很清楚自己上不了清华，但李淑芬似乎坚信不移的，每次看到养母的脸，她都是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

　　正愁着怎么处理数学试卷，回去跟李淑芬交待的时候，曹操短信就来了：“清华啊，快到家了吗？月考考的怎么样啊？”

　　除了考试她就不能问点别的吗？十岁的时候被李淑芬收养的时候她就听到有传言，她以前有个品学兼优的女儿因为没有考上清华自杀的，小九一开始觉得她也是个可怜的母亲，体谅她的处境，一直顺从着她的意思尽量争取好的成绩让她宽慰一点，只是心有余力不足，小九实力有限，越学越累，越学厌学情绪越重，导致了今天不上不下偏科严重的局面，只是李淑芬似乎仍迷信着她的养女能完成她死去女儿的遗志一般。现在的小九最担心的就是她考不上清华，这次跳楼的不是自己而是李淑芬，这样她的罪过可是大了——

　　“五月七号，你肯定不记得什么日子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想这么无聊的事了！”小九呐呐地自言自语着，短信按了退出键，不想回复李淑芬，因为今天是她十八岁的生日，她不想在和李淑芬讨论这无力回升的数字过程中虚度她的十八岁生日。

　　“今天我十八岁了，五哥准备给我怎么庆祝啊？我在夫子庙‘方休’等你啊——”乐呵呵地把信息传了出去，挎上书包，走向夫子庙的步子开始轻快起来，满怀期待的等着小五的回复。

　　方休，一醉方休。
　　小九一直很觊觎这扇拉门背后的世界，就像电视画面上的那些片段，在炫目的旋转灯下把自己变成一个光怪陆离的影子。
　　十八岁，是一醉方休再好不过的借口。

　　旋转的高脚凳，小九挺直着脊背望着舞池里那些混乱的身影，却是无比的精神。
　　“哦，知道了丫头，你先玩一会，我一会就到……”捏着刚传来小五短信的手机，心中无限窃喜。
　　他会怎么给自己过这个生日呢？十八岁的生日啊！每个女孩都最重视的生日。
　　李淑芬忘记了不重要，这个世界只要还有人在乎她的存在就行，只要还有小五疼自己就行，孤儿的心里，总是对爱来的格外珍惜。
　　只要有一个人念着自己就行。
　　念着她，只是他的小九。

　　一个钟头过头，小九心心念念的小五同学终于姗姗来迟。
　　只是这刻对等待已久的小九来说，却变成了噩梦。
　　灿若桃李的笑靥猝然间尴尬停滞：“十三？”
　　小五牵着那女孩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两人反是很热络地向小九打起招呼：“丫头，生日快乐啊！”
　　同是孤儿院一起长大的十三妹自是以嘴甜出名，见了小九就亲热地挽起她的手臂，甜甜道：“小九姐，生日快乐啊！这是我和五哥给你的生日礼物啊——”
　　“哦—”小九没声地点了点头，舌头像是被猫咬了个口，怎么也开不了口求证，其实已经不需要求证什么了。
　　“不打开来看看，喜不喜欢？”十三拉着小五的手，继续卖弄他们的相爱。
　　“嗯。”小九愣神终于领悟过来，不想让自己的失落那么明显地呈现出来，忙不迭地点头打开了包装。
　　只是里面的‘礼物’？实在是让小九忍无可忍地发出疑问——“石头？”
　　只是一块石头？

　　“对，就是一块石头！”十三的声音轻飘飘地穿进耳膜，她靠在小九的耳边，那么要好亲热地和她耳语，“一块地上随手捡的石头！小九姐姐，你看清楚了，小五今天是我的男朋友，他早就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要不是怕你难堪，我们也不想来的，捡块石头给你已经仁至义尽了！”
　　“五哥——”五指牢牢地掐住那块石头，望着小五的眼神灼烈而恳切，她不相信从小一起长大的五哥会这么对她——
　　“怎麽了，十三为你挑选的礼物不喜欢吗？”小五却是一脸迷茫。
　　“不是！”小九气愤地扭着头不想看他们刺眼暧昧的笑意。
　　却听见十三替她回答：“我想小九姐姐她是太喜欢了，五哥送的无论是什么她都会当宝贝一样珍藏的，对不对？”
　　小九气的不想搭理这个讨人厌的十三点。索性背着身让她继续卖乖。
　　“哎呀，五哥你看这里烟熏雾缭的我们老师说不许我们来的，被同学看到就不好了，我能不能先回去啊？”十三卖完乖又开始装嫩，不就小两年嘛，至于这样嘛，小九心里骂骂咧咧，现在的未成年这城府造的比长城的居庸关还高。
　　回过身尽量把自己低落的心绪整理干净了，忍住骂人的冲动，微笑道：“五哥路上危险，你还是送她先回去吧，有空去精神科看看~~~”
　　“小九！”小五似乎对她的那句精神科很有意见，但想想今天她生日便没有发作，拧着眉向十三道：“那先送你回去吧——”

　　“说回还真回啊！”小九对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喃喃道，“今天可是我十八岁生日啊——”
　　可是最后连小五都把她看的不重要了，“酒——”目眦凶狠地向吧台上的酒保吼道——
　　“未成年不能喝酒啊——”酒保看了她仍显稚嫩的面颊一眼，坏笑。
　　“1988年5月7号出生！”‘啪’地把身份证晾他眼前，“上酒！”

　　“十八岁生日啊，丫头？”酒保神秘地笑笑，“那就便宜你尝尝我的招牌，‘十八岁’——免费的，算是生日礼物吧——”
　　“你人真好——”比小五那混蛋要好多了，小九没有说出下半句，只是越想越觉得苦闷，为什么一个酒保都可以如此的善良来祝福她的生日，而那些真正自己看重的人却总是忽略自己。
　　在他们的世界里，小九不过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陪衬，抑或替代品。
　　李淑芬这样，小五也是这样，从来不知道关心真正的小九。

　　“哎，丫头，酒可不能这么喝——”好心的酒保还来不及劝阻，一杯‘十八岁’就这么被小九牛饮而下。
　　“再来！”放下杯子时就发现不对劲了，这酒劲来的真是又快又猛，像十八岁年轻人的活力一般凶烈，彻底把失意的小九打懵——
　　真的像十三所说的那样，小九就是这么没有出息的一个小丫头，就算明知道那石头是随手捡的，她还是很珍惜的把它放进自己的包里，因为是小五送的，他曾经是自己最关心的人，现在也是，孤独的小九，就算没有了关心自己的人，但还是需要一个人用来被自己关心。
　　所以她还是很没有出息的选择珍惜小五的礼物。

　　包里因为塞着石头，抱着时显得特别地硌胃，更是酒精在胃里着了火，烧得小九全身发烫，意识混沌。
　　终于她忍不住哭了出来，声响却被吵闹地酒吧音乐淹没，一声声没有人听到的哭声，把眼泪全淌回了自己的肚子——

　　“为什么我在这个世界没有一点存在感，难道创造我就是用来被忽视的吗？能不能给我一个世界，只要有一个人真心在乎我就行，只要一个人——”哭声慢慢失去力气，低沉成呢喃，抑或是祈求，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

　　只是忽然胃部又是一阵热流袭来，小九终于昏睡了过去。
　　也许是醉了，也许是过于疼痛昏了。

　　只是时间持续不到一秒，更剧烈的疼痛把小九唤醒。
　　这次不是来自胃，而是屁股！
　　仍是醉的睁不开双眼的小九，腾出一只抱着包的手去揉她摔烂的屁股，真是的居然从凳子上摔下去了！
　　然后伸出手去扶高脚凳，还好没有人注意到她的糗样，不然应该笑声四起了，可是怎么也抓不到那凳子。
　　右眼睁开一条缝，高脚凳居然变成红木的小圆凳了？？！！
　　左眼右眼彻底睁开！
　　天啊，这是什么地方呀？
　　完全是仿古的建筑，古色古香的布置，雕镂的窗栏，绣锦的桌布，反复地床幔……难道是隔壁晚晴楼的设施，可是自己不是刚才还在‘方休’吗？
　　酒劲还是散不去，头更是疼得厉害，好不容易拖着沉重的步子来到窗前——
　　还是那条秦淮河，只是里面的画舫好像模样有点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雨水淅沥地打在河面上，配着画舫里清泠的乐律格外有风味——
　　雨？刚才不是还是艳阳天的嘛？怎么突然下起下雨，南京的天这么好变吗？

　　难道我穿越时空了？
　　这个念头吓得小九一身冷汗，立马回身把自己重新审视了一番，还是早上出门那身，白T恤，牛仔七分裤，新的达芙妮小凉鞋还是今天第一天穿呢？
　　咧开嘴笑了，还是小九的身体，应该排除穿越附身的可能，也没变小姐，也没变丫鬟——
　　应该是做梦吧，小九揉了揉酸涩的太阳穴，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也只有梦里才有，睡一觉先，明天还得评讲试卷呢？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那张大床，梦里爬床居然也会这么累人，看来酒精这东西真是害人不浅啊！

　　沉沉的睡眠终于结束，宿醉后的头像裂开一般的疼，艰难地睁开眼还得准备上学，左眼和右眼传输给大脑的却是一幅震惊的画面——两个男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小九，站在前头的面色温润俊秀，拧着眉一脸等小九先开口给答复的表情。
　　而身后的男子可没那么和善，满面想尖叫又被阻止的痛苦，只是干瞪着小九，眼神是无比的厌恶与怀疑——
　　不，小九睁眼眼后的那煞那，却是震惊。
　　小九没有被阻止尖叫，更重要的忘了形容是两位男子的装扮，纯种清朝人的服饰和发型，要知道小九可是个高二的学生，看到这种打扮人的第一反应当然就是——
　　：“啊——救命啊！鸦片战争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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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着清穿的末班车，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