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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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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连清涵几乎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你怎么样了?”
墨浔还冲他笑了笑:“孤没事的,孤……”
他还打算起身,却忽然如山一般倒了下去,脸色发白。
一根细细的箭,插在他背后,深深没入了心口。
连清涵不敢相信的抱着他,看着满手的血。他想要呐喊一声,却发不出声音来。
“陛下!会没事的……会没事的……”最后,他只慌慌张张的说出来一句。
而墨浔已经昏过去了。
防御阵形成之后,士兵们还在苦撑。军医很快赶来了,帮墨浔处理了伤口。这一箭深得极深,并且伤到了心脉,墨浔的情况十分危急。
连清涵呆坐在一旁,见他英气的长眉紧锁着,俊秀的脸上全是痛苦之色,额角渗出密密的汗珠,口中还迷迷糊糊喊着:“人……来人……”
“陛下!”连清涵紧握住他手,“我在……”
墨浔眼皮动了动,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了眼。见到连清涵的脸,他用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清涵……”
“我在……”连清涵一见他醒了,泪便完全绷不住,一滴一滴掉落下来,落在墨浔毫无血色的脸上。
墨浔费力的伸出手,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抚过他的脸,带起一丝酥麻的痛感:
“别哭,听孤说……”
“你说、你说……”连清涵泣不成声。
“去告诉韩战,按计划行事……”墨浔还是在笑,似乎对于生死,他根本毫无惧色。
连清涵瞪大了眼:他又有什么计划?!看他这样子,他这胜券在握的神情,他一定是有的!
“陛下,你……”连清涵来不及再哭,紧紧盯住了墨浔。
“去吧,相信孤。”墨浔温柔的握住他的手,“孤说过,别怕,清涵。”
他用最后的力气对连清涵宠溺的笑了一笑,便再度晕过去了。
连清涵不敢耽误,立刻上马往韩战所在的营帐奔去。此刻,元成的防御阵十分坚固,虽然死伤惨重,但还勉强抵挡得住。连清涵一路上没遇到太多危险和阻碍。
韩战听完他的转达,精神一振:“末将知道了,多谢连公子!”
又皱眉焦心的问:“陛下情况怎么样了?”
连清涵摇摇头,低声说:“他是为了救我……”
韩战一凝眉:“公子请立刻回去吧,回陛下身边去。”
连清涵抬起头来,却见韩战眼中燃烧着少见的热忱:
“恕末将直言,自从末将第一次迎接公子入华京去见陛下,末将当时就隐约觉得,公子也许会是对陛下来说很不一般的人。”
“是吗?为、为何?”
韩战说:“公子与陛下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如果有一个人能够陪伴在陛下身边,令他所向披靡,末将认为那个人一定是公子。”
“所以公子快回去吧,去陪在陛下身边。”
连清涵策马离开了。
他比来时速度更快,更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墨浔身边去。是的,此时此刻,生死存亡之际,他满心的只有他,再无其他。
不管墨浔的计划是什么,不管最后是胜是败,他都要在他身边。
匆匆折回墨浔的营帐时,却看见一片混乱。帐中军医们进进出出,吵吵闹闹,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出来。连清涵心中一紧,立刻冲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他随手抓住一个出来的军医问。
军医的话将他击入了地狱。
“陛下……陛下驾崩了!”
……………………
连清涵只觉得脑子中一轰,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他一把推开军医,跌跌撞撞冲入帐中。床榻上,墨浔合眼躺着,脸色在一头乌发的映衬下,如同纸一样的白,连清涵一看便知道,那是死亡的惨白,千真万确。
“陛下!陛下!”他扑上去,喉咙中发出无比痛苦而嘶哑的吼声,“不——”
墨浔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心跳已经完全的停止了——那颗曾经为连清涵热烈跳动的心。
不,这不是真的。
如果这是场可怕的噩梦,求求上天,赶紧让我从中醒来吧!
·
连清涵的意识一度陷入了混乱,拒绝接受墨浔已死的事实。他埋在墨浔胸口哭到嗓音嘶哑,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太阳穴像被什么死死卡住一般的疼痛,然而他感觉不到,因为他的心比这更疼痛。
墨浔死了。他怎么能死?!他怎么敢死?!
我还没原谅他呢。
我也还没告诉他,我恨他,恨他那超乎寻常的嫉妒心和可怕的掌控欲,害惨了我,让我坠入万劫不复的苦果之中。
我还恨他那口不对心的毛病,为了他那高高在上的自尊心,总是说着凶狠的话,把人逼到绝境,让人生不如死。
如此的恨他,却又如此的爱他。
爱他在耳边温柔的呢喃,一遍遍说着爱自己;爱他事事让着自己,纵容自己骂他“狗皇帝”;爱他偶尔会像个无助的孩子在自己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让两个人的心无限的靠近;爱他在情事中霸道的占有和掌控,自己总是能安心的跟着他跃上极乐的巅峰……
爱他爱到,此时此刻,痛不欲生,想与他一同共赴生死,上穷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伴他左右,永不分离。
连清涵趴在墨浔身上搂紧了他,迟迟不肯让军医们来为墨浔做最后的清理,好像他一放手,墨浔就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韩战得到消息迅速赶来了,在后面长长叹着气,铮铮男儿也落了泪。
最终,他上前扶起已经全身无力的连清涵,沉痛的说:“连公子,总要给陛下换寿衣的。”
“寿衣”这个词刺痛了连清涵,他往后一仰,用力挣扎了两下,喉中爆发出一声清脆而凄厉的哭声,便再也没有声音了。
韩战抱紧了他,使他还勉强能够站立:
“连公子,末将知道你痛苦,但我们现在还有事必须完成。”
连清涵眼神涣散,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韩战说:“末将会留下来带领将士们抵抗到底,为陛下复仇。但陛下的遗体,得尽快送出去,送回华京……”
连清涵听了,眼中回了神,几乎立刻便颤声答道:“我去。”
韩战点点头:“如今也只有拜托你了,连公子。末将给你一队精兵,你带领他们杀出重围去,务必将陛下的遗体送到江边。末将在那里准备了一艘船,可以绕开战场,带陛下离开。”
“我知道了。”连清涵沙哑着嗓音,决绝的点头。
墨浔的尸身被放入了一具十分简陋的棺椁中,因为战局中实在没有像样的可用。连清涵看着他一身素白,被放到那么寒碜的木棺中,不禁心碎欲裂。
韩战组织了一队三百人的精兵,与连清涵一同带着装着棺椁的马车杀出包围。连清涵振作精神,选择了一个最薄弱的包围点突围。他一手握长剑,剑剑刺中敌军的要害;另一手持那把小匕首,专门解决距离过近的敌人。
他如同被死神附身,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敌军纷纷倒地。他本就武艺精湛,不在墨浔之下,此刻被无比的悲伤笼罩,又对生死已经超脱,出手自然出神入化,可以说达到了他这一生最高的巅峰。
那三百精兵也个个是好手,在他的带领下,总算冲出一个缺口,从敌军的包围中杀了出去。
连清涵策马向江边飞奔,又回头望了一眼战局。韩战已经统领了全军,而元成的士兵们得知主君战死,一时之间并没有六神无主、军心溃散,反而在韩战的鼓舞下悲愤无比,燃烧起浓浓的战意,与方才比起来,可说是拼上了性命。
连清涵不得不佩服元成的将士们,北国的男儿果然血气方刚,面对如此的劣势以及主君战亡的局面,依然不屈不挠,竟能抱着必死的信念与敌人战至最后。
这一切都与墨浔多年的努力经营脱不了干系。
然而,这个战神一般的人、这个原本永远都不会败不会倒下的人,已经死了。
不在这个世上了。
连清涵的泪终于再度溢出,在黄昏的夕照下,发出晶莹的光。现在,他带着他最心爱的人的尸体,正奔往江边,然后要亲手将他送上船,送回华京。
这便会是他们的永别了。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江边,果然看见不远处停了一艘大船,应当便是韩战安排在那边的。连清涵下了马,指挥着士兵们将墨浔的棺椁从马车上抬下来,送到船上。
很快一切都办妥了,士兵们也上了船。精兵队队长催促连清涵:
“公子,请上船与我们一起回华京。”
连清涵摇了摇头。
“你们走吧。”他轻轻开口说。
他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
走到今时今日,他已经没有力气继续了。
他转头望向西面绚丽的夕阳,马上要沉入地平线的火烧般的夕阳,将大地上的一切都镀上了一层美丽的金色。这美丽的金色也悄悄染上了连清涵的脸庞,给他整个人带来温暖又柔和的光。
他一把丢了手里的长剑,往着夕阳的方向踉跄了几步。
“阿浔,你看,多美……”
他轻声说,唇边缓缓拉起一丝笑意。
他精疲力尽,体力不支,膝盖一软跪倒在柔软的沙滩上。他的马儿往他身边跑了几步,又彷徨起来,转头去寻沙滩上的杂草了。
此刻,连清涵心里很平静,也不怎么想流泪了。
他缓缓拔出了那把小小的匕首。
曾几何时,他是打算拿它来杀死墨浔的。被墨浔发现后,他灵机一动哄墨浔说,这是自己在不备之时自裁用的。当时,他从未想过,这会一语成谶。
——他现在真的打算用它来自裁。
墨浔不在了,他失去了毕生挚爱,只觉得累到极致,伤心到极致,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