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春》燕澜

6、一个女人的百无聊赖

　　砸了人的叶锦最近都呆在家里。
　　有空发发呆，没空翻翻书，连“植物百科大词典”这类书都翻出来了。不是无聊到这种程度，实在是她叶锦是叶老四眼里的针心头的刺。去公司帮忙后，叶老四每天都会让叶锦到书房汇报工作，汇报形式一审一答，汇报气氛堪比巴以和谈。
　　例如：
　　“市场部要的那份文件你翻译错了？”
　　“植物专有名词，我比较匮乏。”
　　“不是自称英语很好吗？还在国外呆了四年，这些专有名词都不知道！”
　　“不好，瞎混。”
　　几个字最终还是选择咽进肚皮，而面上，沉默代之。
　　越沉默，越招来冷眼：“花这么多钱出去，浪费资源！”
　　叶锦更沉默。
　　家人这时候总会找理由敲门，以打断这种不友好的会谈。叶锦姐姐挺了挺完全看不出怀孕痕迹的肚皮：“爸，顾原打电话找你。”
　　女婿的电话让叶父冷瞪了“猴子”一眼后，放其归山。
　　回到房间。
　　叶锦叹息，好好找份工作吧，有工作就可以接触光明的社会不说，还可以随时拿“工作忙”的理由挡住叶家人的嘴。
　　耳边突然响起早上来窜门的八卦极品人物小堂哥的嗤鼻：“找什么工作啊，你们家还缺你那份工资怎么的？我看你找个男人才是正经！”
　　昔日分离后重聚的死党操着一口混杂了的方言，在电话里头教训：
　　“额也觉滴你哥说得是！额觉得你吧，就是无聊滴慌！你必须深入、深刻滴挖掘这无聊滴根源！否则，你就是工作哩你还是虚无，堕落！因为从本质上说，你这是缺耐（爱）缺滴！你看大学整整四年，额们宿舍连如花都找着男朋友，咦！你却莫人要！你思没思考，反没反省这究竟系什嘛问题？额觉得你吧，就是当你们家二小姐当多哩，被人宠惯哩，无法无天哩！所以说啊脾气忒怪，忒不好相处，你知道额花了多少的劲儿来宽容你？我觉得我都快成玻璃咧！你再看看有女朋友的那些男生，人家要找得是是不是女朋友？叶小二，记住，不是公主，更不是只会享受不会付出滴公主！”
　　叶锦一肠子苦闷无人能诉，干脆挂断电话。
　　在内人（叶家人）外人（同学兼朋友及甲乙丙丁等过路人）的眼里，她叶锦是一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二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叶锦自认为并非豪门大户，顶多三代无忧，比之小康绰绰有余。
　　咱一般老百姓抹把汗先。

　　平头青股的老百姓要求不高，觉得有钱就是万能，没钱则是苦主，贫贱夫妻百事哀，大多的不和谐源头都是贫富差距给造就的。
　　那叶锦一是女人，男女平等了也犯不着像男人一样累死累活，就算要当女强人，起点也比别人高不是？二嘛家里头有点底子，不至于像招聘会上的大学生一样，满眼都是找工作的辛酸泪吧。
　　你说她还想做甚？
　　连叶锦的奶奶都说：“你啊，生来就是享福，上有你爸你妈的创造，下有国家政策的铺垫，你啊，赶上了风光大好的时代！”
　　好风光？好时代？
　　叶锦心想应该是吧。
　　父亲本来是个不大也不小的公务员，如果不是突发的家庭事件，不会弃了铁饭碗从商，虽然那个时候下海成潮。正因为下海成潮，叶老四才靠手上的人脉资源创造了人生的第一桶金。
　　直到金子越积越多，事业越拼越稳，家业越积越丰厚……
　　可心欠欠，不算好时代吧？

　　出生的时候正赶上计划生育的尾巴，入小学，一个班差一点就五十个人；正欢天喜地拿着独生子女糖和美丽的日历画，家里忽来了姐姐；小学即将毕业，国家突然宣布义务教育不收学费，学校也开始进行“义务教育危房改造”了，她们这一批毕业生无缘崭亮的新课堂了；接着毕业生潮涌，于是被微机排班分到离家一个多小时的中学；初一才开始接触ABC，不像现在的孩子，幼儿园口语就顺溜得不行；又毕业，又面临毕业生井喷，害得她这个成绩本就赶鸭子的学生先填志愿，填得小心翼翼，深怕自我估计过高被学校踢出来；高考没警察开道，也没有舆论宣传高考期间禁噪；好不容易混完四年大学，政策说不包分配了……
　　成长本就不是金太阳小月亮，可媒体还对她们这一代下定义。
　　说她们这个时代的人自私自利、自我、不负责任、冷漠、浮躁、堕落、虚无、贪图享受……她们，被喻之为“垮掉的一代”。
　　叶锦不觉得此现象单指她们吧。
　　应该放眼四海皆可用也。看看，社会是不是这个样子，人心是不是这个样子……如果不是，离婚率怎么年年地上窜？
　　就像自己的爹和娘。
　　他们，堪称赶流行啊！她姐姐出生的那个年代都民风保守、淳朴，可她那当公务员的爹还执意破了回“封建”，为此影响工作才不得不下了海扑腾。谁都以为她父亲是眼光高，且也准，可谁会知道，不过是为了抵抗封建，想自己所想而已。
　　还比现在人有责任感……
　　有个屁！
　　时代好么？风光又好么？
　　所以对婚姻，叶锦从来认其为“坟墓”。别说坟墓，就连爱情，叶小二也老气兮兮地表示，没兴趣。对这一点，叶锦奶奶很看不下去：“你看看你，浑身上下哪有点新青年的朝气？不是早晨七八点的太阳吗？结果比我这个老太婆还夕阳！”
　　是够夕阳的。
　　因为叶家小二将男人统统打入了地狱。
　　按理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叶锦一竿子抡翻一船，爱情是个屁，婚姻是个鸟，男人靠得住，母猪均上树！
　　于是，这个“能吃且不挑食，能睡虽经常失眠，无高尚思想只有恶俗趣味，爱好本该广泛如果是指三分钟时长，嘴上功夫还行但行动力不堪一击，颇具一腔热血的同时，颇有一肚子坏水”的新青年渐转大龄青年。
　　偏偏自己死不认账二十七是大龄，当然，其实不算太大龄。
　　可当事人一点也没有谈谈情成成家的打算，小堂哥知道她对男人的“鄙视”后，怒斥过去一句绝妙经典：
　　殊不知你在鄙视别人的同时，别人也在鄙视你。
　　换言之：叶锦在拒绝生活某些方面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也失去了一些东西。
　　所以，看得门儿清的叶家亲戚吹胡子瞪眼：“二十七？还要意思说自己二十七！国外是国外，这是咱们中国！中国人极重家庭，无论你是二十七还三十七，你都得成个家！迟早都要走这一步，完全是砧板上的肉，挣扎个什么劲儿？”

　　挣扎，挣扎！
　　叶锦躺在客厅沙发上，懒兮兮地翻起“植物百科大词典”，一翻就想闭眼，一闭眼就想起青春与伪青春的那些旧事儿，一想腿就不自觉得一蹬，一蹬那沉甸甸的“植物百科大词典”就噼啪落了地。
　　夹在其中一页的圣斗士书签落了出来。
　　大堂哥的儿子小胖子正好走进来，看见地上的书，奔书签去捡起，念道：“苹果，落叶乔木，叶椭圆形，有锯齿，花白微红……苹果的英文名称是apple，英文复数apples，日语名称‘リン’，韩语名称‘사과’（sa gua！）”
　　哪尼？
　　叶锦起身，盯着扔了书正开始魔兽酣战的大堂哥的儿子：“你刚才说什么？”
　　“苹果，韩语是‘sa gua’！”
　　“傻瓜？”
　　叶锦坐起来，走到小胖子身后挥起超厚大辞典，小胖子忽觉头顶生风，一回头就惊叫：“哎，小姑，书下留人！”
　　“说，刚才骂谁？”
　　“Oh my god！亏你还留过洋！认识现实吧小姑，你真完全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哼哼，没文化是吧？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文化。”叶锦说着就开始使劲的蹂躏小胖子肥肉。力道发狠，小胖子嗷嗷大嚎，“你……你你不是人！你以大欺小以强凌弱以女欺男……你……你你怪不得老呆在家里也没个男朋友，你果然嫁不出去！”
　　“嘿嘿，继续继续，没发现你小子口才还挺好。啧啧……你妈每天给你喂什么了啊？一身的五花肉！干脆明天跟小姑一起跑步吧，你这样子以后讨不着老婆啊。”
　　“你这是当长辈的吗，我才多大！”
　　“居安思危嘛！跟小姑说说，除了‘阿尼哈三哟’、‘思密达’，还会多少棒子语啊？”
　　“懒得跟你说，疯子！”
　　“嘿小胖，别走啊，陪小姑聊聊天。”
　　“聊天？”小胖子直直射来两道鄙视眼神，“小姑，你二十七，我十岁都还不到，你知道什么是代沟吗？代沟就是你老人家跟我们这些年轻人混不到一块儿！”
　　叶锦愣没把小胖子看出“年轻人”的味道。
　　就一小屁孩儿，还年轻人！

　　门口，叶锦姐姐赶紧护住肚子让出通道，眼见气冲冲的小胖子下了楼，人踱进屋子：“你也太无聊了，要是被爸爸看见，就不是政治教育这么简单了。”
　　叶锦仰天哀叹：“是有点无聊。”
　　“那还装病不去公司？”
　　“公司？算了，你还是让我无聊至死吧。”无聊的叶锦起身，摸着姐姐的肚皮，嘟起嘴，“欢欢快快长大，长大了就能陪小姨玩啦。”
　　“还喜喜呢！”姐姐把某人的爪子拿开，继续护着肚子，“自己去生个来玩儿！”
　　“有理，有理……我怎么没想到啊？姐姐真是见多识广，明天我就去赶个人工授精的潮流，争取当咱们家的Jude Foster。”
　　“你……哎，你别老是一副疯疯傻傻的样子，也别老呆在家里，去找个男朋友啊！逛逛街，压压马路，看看电影，两个人比一个人快活啊。看看你现在，要死不活的，我看着都替你发愁！来，跟姐姐说说想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我好帮你留意留意。”
　　“你怎么变得跟老太太一样多事？我在家又没得罪你，干嘛把我把外面赶？”
　　“说什么啊！”这话让人察觉出不好的情绪，姐姐赶紧转移话题，“叶小二，在国外几年，有没有什么艳遇，说来听听。”
　　叶锦瞄她一眼：“艳遇没有，奇遇有，要不要听？”
　　“某人和男人的奇遇我就听。”
　　叶锦懒得理她。
　　姐姐不依不饶，继续在旁边絮叨：“水是故乡清，月是故乡明，你一个人在外面就没想过家？就没有觉得特别孤单的时候？”
　　“你思情了吧你？是不是姐夫这几天加班太多又回来太晚？”
　　“我说你就不能……温婉一点？我在想啊，一个人在外面平时可能不会怎么样，但一过节，尤其什么中秋节春节或者情人节，可能会特别孤单哟，小锦，难道真没点孤单落拓的感受？”
　　“有啊！”叶锦见姐姐来了兴趣，语带忧伤，“每当此时，我总是感叹寂寞深寒寒入骨，回首几年却蹉跎。尤其一轮清秋月挂半空，我与你在地球左右的时候我就想是否我该寄情于笔墨，解寄缭绫小字封，书几笔相思，书千字哀怨？或者杯酒入肠，哭一曲离歌，悔不当初只应游走康桥，或者流连翡冷翠，终了醒悟归国，发表几篇游子心得？”
　　“你……怪不得爸看不下去，要把你赶去公司！你也不小了，二十七了吧，我在你二十五的时候结婚了都！”
　　“你不响应国家晚婚晚育的政策，我有什么办法。”
　　“我说真的，别跟我开玩笑！叶锦，妈也让我有空劝劝你，毕竟后半辈子不是跟家里人一起过的，你得找一个人相依相伴。”
　　叶锦没有接话，她只是转身朝向窗外，两眼似乎望穿了花园里的树丛。
　　“知道我为什么要回来吗？”
　　“为什么？”
　　“在一次任务中，我喜欢的那个人死了……你知道……喜欢一个人但不能够在一起的痛苦吗？哦，对不起……”叶锦转头看向屋内的人，“呃，对不起，我忘记你是知道的，你尝过的，你清楚那种痛楚的，瞧我，怎么忘记姐姐的初恋挺惨的，无疾而终，很痛苦啊……”
　　“叶锦！”
　　憋住笑，瞪大眼睛装无辜：“唔……啊？”
　　“你等着！你别得意，你总会找着收拾你的人，狠狠收拾你！”怀孕的人完全不顾身体，一下子上了火，哐啷一声拍门而去。